第一卷 八十四章 打劫(下) 文 / 劉天軍
八十四章打劫(下)
此刻在連台之上,負責侍侯的侍女足有有十來個人,其中很是有幾個膽小怕事的,看見那些黑衣蒙面人,彷彿地獄幽靈般猛然出現,一個個手持利刃,殺氣騰騰,精神緊張之下,差一點便要喊叫起來,張開嘴,還沒等聲音發出,一把閃爍著寒光的短刀,便已橫在了咽喉處,鋒刃傳來的冰冷寒意,讓侍女的瞳孔猛然睜大,嗓間流露出來的聲音,就如變調的顫音,細微的可以忽略不記。
相比侍女們的恐慌和無助,趙豈這個官宦家的子弟,到是要鎮定了許多,他看看天、又看看地,看看連台之下巍峨的樓群,再看看身邊的其它世家子弟,還有放置在各人案前的金銀財寶,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身在江北陸氏魁字門的重地,竟然會遭遇到打劫這樣的惡性事件。
就算是作夢,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荒唐可笑吧?
刀鋒雖然架在了趙豈的脖子上,但趙豈的口氣卻依然強硬:「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知道我是誰麼?竟敢跟我動刀弄槍的,我……」
「啪」
那柄短刀一退一閃之間,趙豈的臉頰已被刀身重重抽中,趙豈被打的頭一仰,嘴角落血,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半張臉登時就腫了,等再抬起頭時,已是雙目噙淚,神情淒婉,就像被主人關了兩天黑房子的狗兒,既恐懼又乖巧。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想……」
陸奉川勃然大怒,雙眉一軒,便欲起身叱責,只是身子才站起了一半,那柄放在他脖間的短刀,也從半空用力拍下,雙腿一軟,讓他又重新坐了下來。
「你要是敢再亂叫,我便宰了你!」
那名站在陸奉川身邊,手持短刀的黑衣蒙面人,雙眸凶光暴射,流露出來的強大殺意,讓陸奉川真的吃了一驚,不但是因為刀鋒之間,流露出來的那股冰冷殺意,還因為這個蒙面人露出來的豹眼,說話的聲音,分明便是在老宅中,經常和自己作對的那個陸石武,他怎麼跑來了?他怎麼會來這裡搶錢?難道……
陸奉川再次抬頭,看向站在連台中央,拿著麻袋,正以橫掃**的利落動作,住麻袋中狂塞金銀財寶的高大蒙面人一眼,已有所明悟,此刻,在陸奉川心中,除了有被人用刀逼著,用弩弓指著的屈辱感以外,還有的就是難以置信的驚奇。
那人,那人一定是陸恆!
陸恆,你這禍闖的也有點沒邊了!你膽子也太大了!這可是老宅,你當這是在京都的太尉府啊,任憑你胡鬧,我到要看看,你會怎樣收場。
在陸奉川心中,他一直把陸恆看成自己的潛在敵人,但在這一刻,陸奉川認為,陸恆已經失去了做為自己對手的資格,因為陸恆太過胡鬧,只是一個無可理諭的瘋子。
面對陸恆瘋狂般的洗劫,表現最為從容不迫、風度俱佳的是吳良吳二公子,他不但無視橫在他脖頸間的刀鋒,還好心的提醒陸恆道:「我這個蘭花束額可是經心研磨過的,要是放置不當,很容易便會掛花,你最好用錦盒中的那塊獸皮把它包起來,再放在懷中……」
「謝了。」
陸恆很虛心的接受了吳良的建議,他看著吳良,眼中充滿了感激:「吳公子,你這個腰帶真是不錯啊,嵌著的這幾塊青玉,好像值幾個錢呢,脫下來!」
提著褲子的吳良吳二公子,看上去仍然是那樣的從容,那樣的溫文爾雅,只是在那從容和溫文爾雅的背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烈焰沸騰般的怒意。
相比吳良吳二公子的從容不迫,辛大個子的態度則是熱情,彷彿他現在並不是一名受害者,而是合夥搶劫的幫兇:「這些財寶多沉啊,就說我那幾塊金磚,都是有稜有角的,你都放在一個麻袋裡,走不了多遠,就會把麻袋蹭破,你應該多準備兩條麻袋……」
「好建議!」
陸恆仍然是那樣的虛心,不過他投射過來的眼神,卻讓辛道明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大個子,熱心人啊,幫人幫到底,把你的褲子給我脫下來,兩個褲腿各打一個結,讓我當麻袋來用吧!快!」
辛道明在那一瞬間,想抽自己的嘴巴,而吳良吳二公子看著辛道明臉上的表情,卻覺得心中一下平衡了許多:我雖然沒有腰帶了,但至少還有褲子可提,辛大個子,嘿嘿,你就提你的褲衩吧。
就在這時,坐在首席上,神情陣紅陣白,最後已是一幅鐵青面孔的陸黃氏猛然喝道:「不得放肆!你,跟我來!」
說罷,陸黃氏站起身來,全然不理橫放在她肩上的短刀,向連台的一側走去,步履卻多少顯得有些急促,拄著的龍頭枴杖,敲擊在香榛木的連台地面上,發出密如鼓點般的清脆響聲。
「看好了,都看好了,誰有異動,便格殺勿論!」
陸恆把手中,已很是沉重的麻袋放下,用惡狠狠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眼後,便屁顛屁顛的向陸黃氏的背影追了過去。
說實話,在這場搶劫行為剛開始的時候,每一個坐在案席後面的人,都不是特別在意,他們不同於那些侍女,他們都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物,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江北陸氏的老宅耶,在這裡搶劫,那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麼?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自己在這裡,真的被人搶劫了,這筆損失,自然會由陸氏的魁字門來賠償,根本就不用擔心。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在一開始時,大家的心中,更多的是把這場搶劫,看成了一場鬧劇,但這種輕鬆的心情,隨著那些黑衣蒙面人整齊劃一的動作,還有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那股凶厲氣息,有著嗜血**的刀鋒,再加上趙豈被打,吳良吳二公子被近乎污辱奪去了腰帶,更要推扒辛大少的褲子……
這一切一切,又使整個事情,變得有些讓人捉摸不定了,難道是真的搶劫不成?!
這時候,陸黃氏的表現,再次讓整個事情,升騰起了看不透的迷霧,所有人的心中,都有著自己的小算盤,都有著自己對事情的推理判斷,但在這一刻,他們都隱約感覺到,事情好像是很複雜,就如陷身在巨大的迷宮之中,身邊站立的那些黑衣蒙面人,流露出來的殺意,更提醒著每一個人,危險性的存在。
相比眾人而言,尉遲疾是所有人中,最清楚的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人,所以他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坐在案幾之後,和離他有六、七步之遙的寧馨兒對望著,兩人眉目傳情,在明月的照射下,頗有些『別有情愫暗潛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味道。
「恆少爺,你就不要蒙你的臉了,你說,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幽暗一角,陸黃氏猛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怒叱道,她的聲音大的駭人,全然不顧是否會被其他人聽見。
「唉喲,老姑奶奶,你的眼神真好,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我自己照鏡子都認不出我自己來呢。」
蒙面布摘了下來,陸恆那張二皮臉在月光下,顯得說不出的可憎可恨,但同時,在陸恆嘻笑的表情後面,流動著的某種危險氣息,又讓陸黃氏把掄起枴杖,痛毆陸恆的衝動強行的壓抑了下來。
只聽陸恆說道:「老姑奶奶,你問我要幹什麼?你這不是明知顧問麼?我是要搶劫啊!你賣給了我那麼多的好兵器,還不肯收我的錢,只要求利用這些兵器,掙到的效益五五分成,我要是不去搶點金銀財寶,來孝敬你老人家,那我也太對不起你老人家的信任了……」
陸恆咒發誓般的道:「老姑奶奶你放心,搶來的這些金銀財寶,我跟你老人家五五分成,一個銀毫子都不會少給你老人家的……」
「搶劫?是啊,你是在搶劫呢!但你是在搶劫我魁字門呢!」
陸黃氏怒吼道,如果不是有枴杖的支撐,她差一點沒有昏倒在地上:「帶著你的那些人趕快滾!趕快!」
「你就等著處罰吧,雖然你父親是長老,但你在家族內部實施搶劫,你父親也救不了你,你就等著族規的處罰吧!」
「老姑奶奶,你也太黑了吧,說好五五分成的,怎麼現在都變成是你的了,我陸恆敬你老人家是長輩,但你這個當長輩的,也不能太欺負我這個晚輩了吧。」
「再說了,什麼處罰不處罰的,好像這裡面,沒老姑奶奶你什麼事情似的,要錢時,你老人家可是伸出手來,就不肯收回去,怎麼有事了,你老家躲的比誰都快呢,這,可不太好吧。」
陸恆臉一板,嘻笑的神情,如長鯨吸水般盡斂而收,劍一般的眉毛下,細長的眼眸中,一種陌生而可怕的光芒在遊走,在迸發,還有臉頰上,那道如怒龍甦醒,微微抽動的傷疤,使陸恆高大的身影周圍,忽然升騰起可怕的黑色火焰。
「老姑奶奶,無論怎麼說,你我都是合夥人,難道,你老人家想一推二六五,來個黑吃黑?」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是從雪峰之巔滾落下來的冰塊,那種透骨的寒意,讓陸黃氏心中的怒火迅速得到了平熄,這時候的陸黃氏,忽然清楚的認識到了一個事實,自己當初敲詐陸恆,犯的是一件多麼愚蠢的錯誤,她已經從陸恆的口中,感覺到了更大危險,正在悄悄的逼近。
在片刻的靜默之後,陸黃氏剛才在夜風中,因為激動,因為憤怒,簌簌而抖的身子,又重新恢復了高傲挺拔,這個年僅七十的老人,此刻就像是一根筋絡盡顯的老竹,有著無限的堅韌。
「恆少爺,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很多人,都在私下裡責怪,自從老身成為魁字門的執事,魁字門的優質器械,就算是家族內部的人購買,也不能得到絲毫優惠,他們說,老身鑽到錢眼裡了,為了掙錢,六親不認。」
「其實,老身有老身想法,魁字門每一件優質器械,都有老身的心血凝結,如果賤賣了,得到的人,便會因為價格低賤,不加在意,而輕忽視之,如果是高價所得,便會珍愛非常,所以,老身賣高價,也是為了讓那些器械能夠被人珍惜,不至明珠暗投。」
「想不到老身的想法,竟會造成了如此誤會,這樣吧,恆少爺,這次你就不要動手搶劫了,我魁字門丟不起這個臉,五五分成的事從今天開始,就當不存在,那批裝備的錢,恆少爺你按成本價付錢給老身,這樣的結果,不知恆少爺你是否滿意。」
奸商理論!
不過,看著陸黃氏那張在夜風中,像松樹皮一般的老臉,閃爍著這已是最後底限,如果還不同意,大家便玉石俱焚好了的強硬,使陸恆對陸黃氏,情不自禁的產生了幾分敬重,不愧是江北陸氏的女強人啊。
「雖然少爺我吃了點虧,但老姑奶奶的面子還是要給的。」陸恆大義凜然的說道。
拄著枴杖的陸黃氏,和蒙著臉的陸恆,再次出現在宴席之上時,成為了所有人目光交匯的中心。
陸恆一抬手,所有的黑衣蒙面人一起收刀入鞘,那「卡」的一聲脆響,竟然有如一聲。
接著,陸恆和這些黑衣蒙面人從連台的兩側,迅速撤退了下去,他們手中的弩弓,在撤退時,仍然有意無意的指著台上的眾人,有先行、有掩護、有策應、有殿後,雖然只是二十幾人,但行動之間,動作有序,悄然無聲,流露出來的強大戰鬥力,讓幾名有識之士,都覺眼中一亮。
而陸黃氏的神情,多少都有些悻悻了,但也恢復了在連台之會最開始時的雍榮華貴,只聽她宣佈道:「這件事情,只是一場小輩們的玩鬧,希望歡娛佳賓,只是表演的有些過頭了,讓大家受到了驚嚇,老身決定,每位賓客,都可得到五十兩黃金,借此來表達老身的歉意……」
「什麼?是玩鬧?那我這……」
無辜被打的趙豈立刻發作起來,雖然能獲得五十兩黃金的賠償,但,當眾被打,尊嚴何在?
「趙公子麼,因為受了傷,將獲得百兩黃金的賠償……」
趙豈的聲音,立刻低了八度。
坐在那裡的陸奉川,卻全然沒有聽見陸黃氏的話語,他盯視著陸恆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微微有些扭曲的鷹臉上,目光灼灼,有如兩團在暗夜中跳躍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