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少女的逆襲(上) 文 / 三戒大師
. 少女的逆襲(上)
五月初的草原,是一年四季最美的時候。白雲翩翩,在湛藍的天空中變幻多姿;鮮花爛漫,掩映於碧草之間。眺望遠處,陰山連綿,像一面墨綠色的高牆,擋住了漠北的風沙;身後黃河奔騰,卻是清澈無比,流淌著生命的乳汁,滋養著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土默川草原。
有道是黃河百害、唯富一套,富了前套富後套!而土默川草原,正是前套草原的別稱。
風吹草動,密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幾十匹駿馬鬃毛飛揚,奮蹄疾馳,騎手們衣紅戴綠,英姿颯爽。特別是為首騎白馬、披紅斗篷的少女,冠戴楚齊,嬌軀窈窕,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的魅力。她正是前日灑淚哭別父母,隨著送親的隊伍來到土默川的大明和順郡主,鍾金別吉烏納楚。
一渡過黃河,鍾金便擦乾了淚水,因為從這一刻起,疼愛自己的阿爸阿媽,寵溺自己的師父,全都被隔在大河的另一端,沒有人再值得信任,也沒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靠自己身後這一千勇士了。所以她對自己說,鍾金,你要堅強,不能給師傅丟臉!
與此同時,另一隊數百人馬相向而來。看到揚起的煙塵,鍾金衛隊警惕的變成防守陣型。不一時,便見到那隊人馬輪廓漸漸清晰,約有三百多騎簇擁著一個青年公子而來。只見那青年一身大紅吉服,頭戴飾有珠寶的高冠,冠上還插幾根野雞翎,騎著高頭烏龍駒,端的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
看到駐足警戒的隊伍,那青年公子一揮手,一個頭帶四方瓦楞帽、身穿綠色袍的黑臉大漢便撥馬前出,扯著嗓子高喊道:「大金國主王孫大成台吉,前來恭迎鍾金別吉,偕歸龍庭以效於……那個飛之樂……」
聽到他磕磕絆絆還要故作斯文,鍾金身邊人都吃吃直笑,倒是她本人,一張臉上不喜不嗔,顯得無比沉靜。
笑歸笑,隊伍還是讓開了去路,把漢那吉下了馬,他的隨行都滾鞍下馬,除那黑臉大漢,其他個個頭戴笠子帽身穿多褶長襖,都是這位汗孫的親近侍衛,中間還有幾個漢人。
鍾金這邊,達雲恰也翻身下馬,笑臉相迎,口道恭喜。
把漢那吉人逢喜事,難免有些情況,大喇喇的朝他笑道:「脫脫叔辛苦了,改日小侄大禮,定要多敬你幾碗。」
達雲恰笑道:「跟我說話,眼卻往後瞟。」把把漢那吉說得臉一紅,他哈哈笑道:「罷了,既然新郎倌兒親自來迎接,那我就不礙眼了。」說著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一步,給你準備婚禮去!」
「不送不送。」把漢那吉巴不得這礙眼的傢伙趕緊消失。待他一走遠,便換上一副自認為瀟灑的模樣,整整衣冠,朝著鍾金走去,待走進五步之內,呼吸便亂了。只見讓自己魂牽夢繞的佳人就在眼前,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像黑水河的秋波,閃動著讓人沉醉的神采;彎彎的細眉恰似遠處青山一抹,不顰不笑;垂雲般的雙鬢烘托出白皙的耳朵,好比草原的夜幕依偎著黎明前的月芽兒。加上粉面如花未施胭脂,唇似櫻桃無需點丹,實在是迷死個活人……
把漢那吉就那麼癡癡的瞧著,直到他身後的隨從都看不下去,使勁咳嗽提醒,才回過神來,朝把漢那吉道:「表妹,一路辛苦了。」
「表哥,先擦擦口水吧。」看到把漢那吉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鍾金就一陣陣的膩味。
「啊,哦哦……」把漢那吉還以為,方才自己豬哥到淌涎水了,趕緊用袖子去擦嘴,才發現自己被耍了。不由大囧道:「表妹,你又拿表哥耍笑了。」
「好吧,不開玩笑。」鍾金斂去笑容,正色道:「表哥,雖說咱倆的親事是長輩決定的,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我不想做的事兒,這世上沒有人能強迫。」心裡卻黯然道,除了師父之外……
「表妹放心,表哥疼你還來不及呢。」嬌娘沒到手之前,把漢那吉自然千依百順,滿口道:「絕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的。」
「這可是你說的。」鍾金笑起來道:「敢對聖祖發誓嗎?」
「這個……」把漢那吉感覺不妙,乾笑道:「妹妹若是讓我發誓,一輩子不娶你,這可是打死也不行得。」
「你放心,」鍾金淒冷道:「我現在除了嫁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那我就放心了……」把漢那吉便朝著道邊的敖包跪下,鄭重的發下誓言,然後站起身,牽過自己的烏龍駒道:「表妹,我們共乘一騎吧。」邊上的隨從便放肆笑著起哄。
鍾金秀美微蹙,但又發作不得,因為這是族的迎親風俗,當眾不給把漢那吉面子的話,自己也沒有顏面。但她的心眼絕對夠用,眼珠子一轉,便狡黠的笑道:「按我們草原習俗,你追我跑到那遠處的敖包跑一圈,追上隨你,追不上休想!」
這時,鍾金的衛士們也開始起哄,讓把漢那吉說不出個『不』字,他看了看鍾金的白馬體形纖細,心想你那小馬駒不過是閨閣中的玩物,我這烏龍駒可是最好的良種。甭說敖包幾箭之地,就是奔入陰山叢林也會像雄鷹撲狐兔,一把將你抱過鞍橋來。但為了保險起見,他沒有托大讓鍾金先行,只是悶聲道:「一言為定。」便翻身上馬,準備出發。
鍾金把滿頭烏絲用紅巾一裹,彎腰提起衣襟掖入腰帶,又勒了勒胯下駿馬的的肚帶,拍了拍馬修長的脖子,彷彿在說,要爭氣啊。那雪白的戰馬也像領會了主人的心意,昂首舞鬃,長嘶一聲。
鍾金看了把漢那吉一眼,也不揮鞭,胯下的雪白戰馬就像離弦的羽箭般脫弓而出,像一道白色閃電,向天邊劃去。
把漢那吉急忙足蹬馬肚手加重鞭,催動烏龍駒疾馳而去。那馬果然神駿,馬蹄將花草泥土被拋起,旋風似地形成一股煙塵,直追前方的白影而去。
雙方人馬各為其主,都捏著一把汗,翹首眺望,只見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如斷弦離柱,風馳電掣,很快就遠離了視線,難以辨認。
但當事者卻冷暖自知,已然分出了高下……當把漢那吉望見敖包上的彩幡時,鍾金的白馬已經繞過敖包折回,正和他照個面。更讓他鬱悶的是,鍾金還舉鞭致意,投來嘲諷的一笑。
如果把漢那吉就此勒轉馬頭,追過鍾金的話,誰能道個『不』字!然而人的憨直和汗孫台吉的驕傲,讓他只知加鞭催馬,朝那敖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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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漢那吉的烏龍駒,可是號稱成吉思汗曾騎過的寶馬後代,怎麼會追不上鍾金的小白馬?那是因為烏龍駒再好,也是不以速度見長的馬,而鍾金的小白馬,其實是索南嘉措送給沈默,沈默又轉送給她的西域汗血馬……這種馬已經在中原絕跡數百年了,只在中亞地區還存有,也可見索南嘉措為結好沈默,下了多大的功夫。
言歸正傳,卻說把漢那吉把烏龍駒的屁股都要打爛了,才繞過敖包折回一半時,遠遠就望見鍾金已經到達終點下馬了。鍾金族人的歡呼聲,如同在宣佈誰勝誰負。想到自己方纔的大話,羞得他面紅耳赤。
見自家台吉丟了面子,隨從們自然要挖空心思補回來,一雙雙眼睛到處尋覓,還真讓他們找到了。這時天上正好有一群大雁飛過,一個叫丘富的漢人隨從,頓時心生一計,大聲道:「這搶親似的你追她跑,只能看座騎的快慢,何以顯出武藝的高低?要是比本事,我看你們還是射雁吧。」
把漢那吉從小被寵溺長大,向來都是別人順著他,現在被鍾金贏了一局,心裡就像塞入一把豬毛,刺辣辣渾身不舒服。聽了這個提議,不由抬頭一望……看看天上雁飛的高度,以女孩子的力氣,根本是射不到的。頓時精神大振,叫道:「快拿弓箭來,我們比試射箭!」說著從馬鞍上取下弓,張弦搭箭,看鍾金一眼道:「表妹先請……」感覺勝券在握,他又忍不住展示一番貴族風度了。
但話沒說完,他就愣住了,只見鍾金沒有張弓,而是舉著一桿長槍,瞇起一支眼,另一眼靠在槍邊上,瞄準,扣動扳機,砰地一聲巨響,便打著旋掉下一隻雁來。其餘的大雁受此驚嚇,拚命往高處飛去。
鍾金把長槍扔給自己的侍衛,挪揄道:「該你了,神射手錶哥。」
實事求是講,俺答雖然對把漢那吉嬌生慣養,但在騎射本領上,要求十分嚴格,只要是射程之內的目標,基本上能做中。但讓鍾金那一聲槍響,嚇得其餘大雁撲稜稜亂飛開了,而且也飛高了不少,他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但不能在自己未來的妻子面前丟了面子,把漢那吉一咬牙,搭上羽翎箭,拉弓如滿月,右手一撒,便箭出如流星。那支箭在眾人矚目中,射入了雁群之中,擦著一隻受驚的大雁的翅膀,又飛了一段,然後失去力道,直直的落了下來。
把漢那吉懊惱的把復合弓丟到地上,再看鍾金時,見對方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彷彿在說,這下沒話說了吧?
他卻無法接受失敗,嘟囔道:「比射箭怎麼用開槍了?」
「方纔只說射雁,難道用槍不算射?」鍾金反駁道:「何況戰場上管你用什麼,能殺人就成。」
「……」把漢那吉怏怏無言。
「那麼,咱們還是各走各的吧。」鍾金淡淡說一聲,便踩著馬鐙,利落的翻身上馬。
「別吉且慢,」見自家主人垂頭喪氣,丘富連忙道:「方纔比試騎射,對一般人來說自然能分出高下。但您和我們台吉這樣的貴人,將來是要統領千軍萬馬,怎麼用得到個人武藝呢?」說到這,他小心的看了看鍾金,只見對方臉若寒霜,顯然對自己的胡攪蠻纏不耐煩了。但這時候各位其主,也只能先得罪了,日後再道歉就是。便道:「聽說鍾金別吉熟讀兵書,精通文韜武略,何不與我們台吉較量一下兵法?」
「也好,就請表哥講講如何帶兵打仗吧!」鍾金存心想把把漢那吉的自信一次消滅,見對方提議比兵法,立刻欣然應允……
巴漢納吉打起精神,心道要說衝陣殺敵,我從小有文輔教誨、武師指點,怎麼也比你個女人強吧?於是未曾臨戰便胸有成竹,張口便琅琅道:「為將帥者,進而身先士卒,退而親斷其後。有食先飽兵馬,無事免傳刁斗,如漢之飛將軍李廣,斬將搴旗、殺人如麻……」
鍾金看著巴漢納吉一本正經的憨態,不禁撲哧一笑打斷了他的滔滔長論,學著老師教訓自己的口吻道:「為將帥,知天知地,知己知彼。號令出而必行,賞罰嚴而必信;運籌幃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如表哥所言,勇則勇矣,可任百夫長,何以細論文韜武略!」說罷,朝他一抱拳道:「看來表妹要先行一步了,表哥,咱們庫庫和屯見。」庫庫和屯,就是呼和浩特。
直到鍾金的隊伍行遠了,把漢那吉還愣愣的杵在那裡。邊上的丘富擔心他受不了刺激,傻愣了就完蛋了。趕忙連聲安慰道:「台吉,您別跟那小娘皮一般見識,等趕明兒成了親,一天晚上打她八次,保準服帖的跟小綿羊似的。」
邊上的侍從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這倒霉媳婦,就是欠收拾了,還敢等著鼻子上臉呢!」
「誰是倒霉媳婦?」把漢那吉回過神來,瞪著身邊的隨從道:「你們敢這麼說我老婆!」說著舉起馬鞭,劈頭蓋臉一陣亂抽,眾人連忙躲開,叫屈道:「她都那樣無禮了,您還向著她?」
「我不向著她向著誰?」把漢那吉消了氣,一臉得意道:「她越優秀,就越說明我眼光好!想喝馬奶心莫急,她已經是我媳婦了,還能讓人給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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