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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八零一章 南京之亂中 文 / 三戒大師

    第八零一章南京之亂

    司禮監值房內,只有四位秉筆大太監,卻看不見老總管陳宏的身影。對於這位這位半道殺出來的老祖宗,四個大太監很是排斥,陽奉陰違不說,言語間也沒有半分尊敬。老祖宗也不跟他們計較,沒事兒不值房露面,住自己的小花園裡頤養天年。

    此時,孟沖和滕祥兩個,像掉了魂兒似的坐臥不安,另兩個秉筆太監雖不時假假的安慰幾句,但怎麼看都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馮保一進來,兩人騰地站起來,巴望著救星公公道:「主子歇了?」

    這一年來,任乾清宮管事牌子,居移氣、養移體,馮保的心性大有長進,看看兩人,歎口氣道:「你們幹的這叫什麼事兒啊。」說著走進大廳。

    兩人趕緊一個搬凳子,一個倒茶,慇勤備至道:「姓沈的向主子告刁狀了?」

    「不興這麼說沈閣老的。」馮保皺眉道:「要不是他老人家厚道,二位恐怕就得換個地方待了。」說著『一臉你們太不爭氣』道:「咱們裕邸舊人,哪個不知道沈閣老和皇上亦師亦友?現高閣老去了,他就成了皇上唯一的寶貝疙瘩,你們卻還要招惹他。」

    「可是……派監軍的事兒,可是皇上上心的。」滕祥目光閃爍道:「主子再仁厚,也不可能撒手軍權,就算是沈閣老,也不能夠改變這點。」這是他策劃此事的倚仗,滿以為就算有些出格,皇帝也一定會庇護的。

    「誰說沈閣老不同意監軍了?」馮保斜歪著頭望天道:「他那顆七竅玲瓏心,怎會不知道那是為臣者的禁區,當然不會阻止了……」頓一頓,見兩人一臉驚喜,他又挪揄道:「但他可以往裡面摻沙子。」

    「摻沙子?」兩人眼睛瞪得溜圓道。

    馮保便將沈默向隆慶提出的那三條,講給兩人知道……對太監來說,皇帝無秘密。

    「啊……」滕祥和孟沖對望一眼,都看到對方臉上的三分僥倖、七分失望,滕祥失聲道:「要是這樣,那還有什麼搞頭?」是啊,人數被嚴格限制,權力被嚴格限制,還有御史時刻盯著,想借親疏有別,皇帝面前告刁狀,人家還有一次面陳的機會。除非皇帝昏庸,可以視軍旅如兒戲,否則想插手軍事,大撈油水,怕是實太難太難了。

    「我說句話,兩位別不愛聽,若是你們當初先和我商量一下,咱家肯定會讓你們先去跟沈閣老談談。」馮保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捋順袍邊的一絲褶皺,道:「你們能贏葛守禮和雷禮,不是因為你們的本事大,而是靠著皇上的聖眷。但沈閣老這裡,這一招就不好使了,他的聖眷,比你們二位加起來,都只高不低。」頓一頓,神秘兮兮道:「沈閣老上午剛阻斷了廷杖,晚上皇上就請他全家進宮,一起過秋,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太監們一時想不透徹,但至少能說明,皇帝一點也沒因為今日之事,生他的氣,反而顯得愈加親密……說不定,就是警告他們這些宦官,不要看不清狀況,亂咬一氣。

    經馮保這一番說教,滕祥和孟沖終於認識到,和沈默鬥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只好接受了目前的局面,不再打從軍撈錢的主意。原先準備派去監軍的親信,也都換成了些看不順眼的傢伙,任其自生自滅。

    其實若任性為之,馮保一定會挑唆他倆跟沈默作對,然後自己再幫著沈默把這兩人滅了,好榮登司禮監的寶座。但是他對那個不值房的掌印太監十分忌憚,那成了精的老東西,肯定通過眼線,暗監視著宮的一舉一動,司禮監裡的談話,是逃不過他的耳目。

    那老東西才是隆慶相信的心腹,若是自己從挑事兒,給他留下個陰險的印象,再向皇帝說自己兩句壞話,恐怕非但司禮監無望,連乾清宮主事牌子都幹不下去了。

    但馮保有高人指點,學會了『借力打力』的法子,他相信那陳宏飽受白眼,不可能不報復,現引而不,是為了到時候一擊致命,自己只要表現出識大體、顧大局的態,再和那老太監搞好關係,將來他清理門戶時,司禮監裡空出的椅子,必然有自己的一把。再說那老頭也幹不了幾年,到時候還不是自己的天下?

    借他人之手來剪除政敵,可以保全自己的名聲,這是那位外援告訴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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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台大營。

    沈默這次來豐台,一是視察練兵,二是為安撫戚繼光而來。

    對於前一項,沈默一點也不擔心,熱火朝天的軍營裡簡單一轉,便打一班武隨員下到各營去調研,自己則戚繼光的陪同下,來到了總理府院內。

    「時間倉促,有些簡陋,你就先將就些。」沈默看看風格簡樸的總理府,笑著對戚繼光道。

    「已經非常好了,感謝大人關照。」戚繼光恭聲道。

    「哎,謝什麼,到裡邊再看看。」沈默有些心虛的笑著,和戚繼光一同進了大廳。

    大廳十分寬敞,間放著一張桌案,案後有一把太師椅。四周放有椅子、茶几、壁廚等物,因為擺設過於簡單,甚至顯得空蕩蕩的。

    「剛剛搬過來,還未來得及佈置。」戚繼光歉意道:「還請大人海涵。」

    「行了,咱倆誰都別客套了。」沈默看看他,大刀金馬的坐太師椅上,頗有幾分豪氣道:「來了軍營,就得有軍人的豪氣來,有什麼意見,都擺到檯面上」

    見沈閣老比自己都急,戚繼光有些訝異,他卻不知,人家還得趕著回去赴宴呢。

    但這終歸是好事兒,戚繼光便下的椅子上,正襟危坐道:「末將有件事,不知該問不該問?」

    「有話直說。」沈默點點頭道:「我就是來答疑解惑的。」

    戚繼光便不客氣道:「我奏疏,向朝廷提出練兵十萬,而兵部卻只給了五萬名額;我提出要招募兵訓練,而兵部卻要從老營,抽取四萬訓練;我提出調浙兵兩萬,而朝廷卻只給一萬。末將請問大人,您一下降低要求,這不是自己削弱自己的戰力嗎?」

    「呵呵,原來是為這個啊。」沈默端起茶盞,潤了潤喉嚨,溫聲道:「元敬,我倆相交莫逆,便跟你實話實說,按照內閣的意思,是只練三萬人的,是我會上拍桌子紅了臉,才多賴上兩萬的。」

    「不是說好了十萬嗎?」戚繼光不甘道。

    「我那是漫天要價,人家總要坐地還錢?」沈默笑著安慰他道:「眾所周知,能練出十萬精兵,必然可以大大加強邊防力量,這一點誰都希望能夠實現。」頓一頓,看著戚繼光道:「但是元敬啊,朝廷沒錢啊。一個募兵的軍餉,要相當於三個世兵,如果按照你說的,招募兵五萬,按低標準,每人每月給一兩錢銀子,一年就要多萬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哇!現朝綱不振,國庫空虛,朝廷是根本無力支付的。所以內閣認為這個要求是『求望太過,志意太侈』。」

    「那,說好的三萬老營官兵,為何又增加一萬?」戚繼光面色不是很好看道:「難道也是為了省錢?」

    「這是沒辦法的。」沈默一臉苦笑道:「本來說好了屯田和軍工廠,分流七萬老營兵,但是……結果不如人意,能追回的屯田畝數太少,軍工廠也不是一時能夠建成。何況,許多人還不願意去下那份力,整日去勳貴家裡鬧,勳貴便去兵部、甚至去內閣找,弄來弄去,只好請你矬子裡拔將軍,再多選一萬罷。」

    「那兩萬浙兵,為何變成一萬了呢?」戚繼光又問道。他雖然知道,這裡面肯定有數不清的利益交換和妥協,但當親耳聽到後,還是一嘴的苦澀。

    「這個原因複雜,南兵北調,朝廷是顧慮重重。」沈默緩緩道:「因為這些客兵到來,能不能跟老營兵和平相處、會不會不聽朝廷號令,還是只聽令於他們的將領,這些都需要時間檢驗,否則不會放心。」說著輕歎一聲道:「其實按照內閣的意思,連這一萬都不給的,是我死乞白賴才蹭上的,還又搭上了一萬老營兵。」

    「原來如此……」戚繼光失望道。

    「元敬,其實這也是常情。」沈默表情淡定道:「京畿之地,朝廷怎會容許一個武將,完全掌握十萬精兵呢?恐怕很多人眼裡,對朝廷的威脅將不亞於入犯的韃靼。所以就是五萬士兵,也不允許招募,而是要從根正苗紅的世兵選取。」

    「大人,」戚繼光急了:「末將一片忠心……」

    「不要著急。」沈默笑吟吟的安慰道:「舉朝誰不知道,你戚繼光對朝廷忠貞不二,一心保國安民。但是,朝廷必須防患於未然,也是誰也無法反對的。我們無力改變現實,只有面對現實。況且也不是實現不了,只是降低要求,分兩步走,這樣雖然慢些,總比步子太大扯著蛋強……」

    「嗤……」這麼嚴肅的交談,讓沈默一句打諢,戚繼光就笑場了,但也把緊張的氣氛驅散,終於理解的點頭道:「想不到朝廷是這樣複雜,我戚繼光不是一味偏執、不顧全局之人,此事全憑大人安排。」但眉頭的憂色難去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原先的計劃,不就難以實現了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以後我們再慢慢爭取嘛。」沈默輕歎一聲道:「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飯,我不是輔,沒有實權,做到現這一步,已經是大大的出格了,恐怕會招來無妄之災……」

    「啊……」戚繼光著緊道:「大人可萬萬不能有事啊」要是沈默玩完,他這一攤子也全得散伙。

    「誰想動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沈默不忍心偶像擔驚受怕,向他吐露隱情道:「只要堅持過一年半載,我想會迎來一個轉折,朝風將從根本上轉型,到時候我一定給你補上另外五萬」

    「末將相信大人」戚繼光沉聲道。

    「這話勿傳耳。」沈默看他一眼,淡淡道。

    「末將曉得。」戚繼光點點頭。

    「五萬人還是可以做很多事的。」終於解開了戚繼光的心結,沈默展顏笑道:「把他們訓出來,打個漂亮仗,我也有理由給你們爭取。」

    「定不負大人所托」戚繼光肅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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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戚繼光談完話,日頭已經靠西了,沈默便急忙忙往回趕,終於申末之前趕回家……家裡的大大小小都已經收拾利,就等他回來好出了。

    若菡又給沈默添了個小子,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跟吃飯喝水一樣平常了,所以雖然剛出月子不久,她已經完全復原,看不出一點產後虛弱的樣子。

    沈默還是有些歉意道:「若非皇上親口提起,萬萬不要你這時候出去應酬的。」

    「皇上請客還不情願去。」若菡掩口笑道:「這話傳出去,御史可要參老爺的。」說著好奇道:「妾身北京住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皇帝長什麼樣呢。」

    「還能什麼樣?兩個眼睛一張嘴唄……」答話的卻是阿吉,只見他很淡定的紮著馬步,一副『女人就是這樣』的表情道。

    「臭小子」若菡臉上有些掛不住,呵斥起兒子道:「進了宮裡可別胡言亂語,小心皇上打你們板子。」

    「皇上脾氣才好呢。」十分倒沒扎馬步,而是那和平常下棋,聞言插話道:「平常說,皇上經常和他們玩,有時候他們惹了禍,皇上幫著瞞著貴妃娘娘哩,是平常?」平常就笑著直搖頭。

    「看,三個孩子都比你放鬆,」沈默一邊丫鬟的服侍下,換上一品燕服,一邊看看若菡道:「還有什麼事兒?」十幾年的夫妻,兩人早已心意相通了。

    「下午宮裡來人,說請曾孺人一同赴宴。」若菡看看幾個孩子,聲音壓得低低道:「但柔娘正月子裡呢……」

    「你怎麼回的?」沈默神色不動道。

    「我個婦道人家,哪敢胡亂回話……」若菡搖搖頭道:「我已經告訴她了,她說是不去的。但我讓她先收拾著,等老爺回來拿主意。」

    「她身子本來就弱,大晚上的,得了產後風怎麼辦?」沈默微微搖頭道:「到時候問起來,我自然會回話。」

    「你是老爺你說了算,」若菡目光複雜的看看他,輕聲道:「你去跟柔娘說說。」

    沈默抬起頭,讓侍女將單雪白的領子,整齊壓官袍的領口,過了許久才緩緩點頭道:「嗯……」

    去西廂房看望了柔娘,親了親還沒睜開眼的小姑娘,沈默便起身道:「這種宴會不會很晚。你不要歇下,回來咱們一家人過節。」

    柔娘柔柔笑道:「奴婢等老爺和夫人回來。」

    於是夫妻倆帶著兩個兒子……阿吉被勒令家陪姨娘,所以說,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哪怕是你母親也不行……一家四口上了馬車。

    車轆滾滾,到了東安門便停下來,宮裡早有轎子等那裡,竟是乾清宮管事馮保親自來接,沈默和他客氣幾句,便讓家眷上了青幔小轎,自己和馮保走邊上,由一行內侍引路前行,一直到了乾清宮停下。

    第一次來到宮裡,若菡和十分都有些緊張,娘倆不敢抬頭亂看,只跟著沈默和平常低頭緩行,隱約覺著宮廷內部的佈局廣闊壯麗,漢白玉石為階,描金繪彩為廊柱,處處高大寬闊,氣勢宏大。

    來到富麗堂皇的正殿之上,給皇帝磕頭、給皇后磕頭、再給貴妃請安、給太子請安……若菡便不樂意了,這哪是請客啊,姑奶奶一輩子還沒磕這麼多頭呢。於是對皇家的敬畏之情一掃而光,恢復了往日的從容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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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廷宴飲,男女分桌,沈默和兩個孩子,陪著皇帝、太子主座上用膳,太子和平常嘰嘰喳喳,十分又是個自來熟,很快就和太子聊得火熱,沈默和皇帝也談笑風生,氣氛倒很融洽。

    只是苦了若菡這桌,孤零零的陪著尊貴的皇后和貴妃,不叫吃飯叫遭罪——

    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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