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八零一章 南京之亂上 文 / 三戒大師
第八零一章南京之亂
舉了一圈的例子,沈默為何獨獨漏過了有說服力的陳洪?這正說明他政治上的成熟,因為朝廷從未承認過先帝南巡時遭遇叛亂,陳洪的罪名自然也不該擺上檯面。但此事所去不遠,隆慶那段時間也是擔驚受怕到了極點,讓沈默這麼一說,怎能不想到陳公公的音容笑貌呢?
自古有訓,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然而實際經驗告訴我們,良藥不一定苦口,忠言亦未必逆耳。道理淺顯,人總是愛聞讚美之辭,褒揚之話,卻不願聽聞貶斥之語、逆耳之言。這是人生而俱有的特性,尤其是對心智不堅定,沒有大氣魄者,是如此……比如隆慶皇帝,就是其之一。
然而,對於先天有些遲鈍的皇帝來說,太講究勸諫的藝術,甚至藝術到難以讓對方理解,講不清要害,卻又很難見成效。該說的話還是必須說明白,所以沈默藉著下棋,先讓隆慶開心,然後再接著一步昏招引申出去,告訴皇帝並不是身邊的人,就一定是可靠的。
聽了沈默的話,隆慶低頭尋思良久,方才道:「沈師傅是說朕,不該什麼都聽近侍者的嗎?」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皇上近確實對外廷有些疏遠了。」沈默輕歎道。
「可是你也看到,他們是怎樣欺負朕的」隆慶突然拿起一枚『砲」面色微微漲紅,有些激動道:「都說朕是口含天憲、乾綱獨斷可真是這樣嗎?未然朝堂上,他們一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甚至公然對罵,完全不把朕放眼裡朕一開口說話,不管好壞,一定會被他們引經據典的橫加指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說話了,看你們還能怎麼樣?」
「沒想到不說話也有不說話的罵法」隆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沒處撒,今天終於得以洩道:「他們又嚴厲指責朕臨朝淵默、心不焉,長此以往,必然大權旁落這真是讓人無路可投了——朕都不說話了,讓他們去罵街,竟然還是鬧到了我的頭上,說話也罵,不說話也罵,到底要朕怎麼樣?」說到這,隆慶都要痛苦的掉下淚來了,死死捏著那枚棋子道:「朕這個皇帝當得窩囊啊,想給妃子們買點飾做禮物,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然而戶部尚書卻一口回絕,說你買可以,我不出錢」
「朕是一錢沒撈著,還惹了一身臊,言官們不知從哪裡知道了這個消息,紛紛上書彈劾朕這是奢侈浪費的亡國之舉」隆慶眼圈通紅道:「他們貪污受賄,不亦樂乎,卻非要朕做個清心寡慾的古來賢君,這算什麼為臣之道?」
「若不是有你從南洋找的銀子,朕怕到現還沒錢給妃子們置購飾呢……」隆慶委屈的要掉下淚來:「不給錢也就罷了,畢竟這也算是為國節約。然而朕想回去裕邸懷舊、去京郊散心遊玩,他們卻以安全為由,阻止朕出宮門一步,大有把我當豬崽圈養起來的勢頭甚至,連宮闈私事也要拿出來,堂而皇之地論上一論,正氣凜然地講些道理。想這班浩氣凜然、憂國憂民的言官,放著諸多政事的弊端不去關注,偏將目光聚焦於朕的家長裡短,說三道四,這般與村婦何異?」
沈默知道隆慶情緒正激動,所以什麼也不說,只是安靜的坐聽。
「但這些都是小事,朕以國家為重,都能忍耐。」隆慶深深呼吸幾次,平復下心情道:「可他們真的也以國為重嗎?朕對裕邸幾位師傅可是十分瞭解,尤其是高師傅,朕深知他的大才大德,對他是絕對的信任,然而他竟然沒有什麼過錯,沒有有犯國法,竟被那些人群起攻訐,不死不休;郭閣老清正的大名,朕裕邸時便深有耳聞,卻也被他們沒有底線的潑污,結果雙雙黯然下野……」說著他把手的棋子往棋盤上一扔,沉聲道:「朕懷疑他們,已經成為某些人排除異己的工具了」
沈默背後一陣冷風吹過,他感覺渾身毛孔倒豎,那顆處亂不驚的大心臟怦怦跳動起來……原來皇帝對言官和徐閣老,已經到了怨念深重的程
面色瞬間數變,沈默很快恢復平靜道:「確實有些言官立身不正、譁眾取寵,但皇上也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太祖皇帝授重權予言官,命其上可規諫皇帝、糾察官,下可巡視、按察地方吏治軍政,可以說從國家大事到社會生活,都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之內,他們甚至可以風聞奏事,而不受追究聖祖英明遠見,所思所想都是為了大明的長治久安,為了他的子孫後代能江山永固,皇上,您覺著自己比太祖若何?」
「米粒之珠安敢與皓月爭輝?」說到自己的老祖宗,隆慶坐直了身子,道:「太祖皇帝的設置,當然是為兒孫好了。」
「皇上能如此理解,想必太祖天之靈,也會無比欣慰的。」沈默正色道:「他老人家為了使其勝任,規定朝廷選擇言官,一是必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二是必須正派剛直,介直敢言;三是學識突出,通曉政務。除此之外,還須具備一定的仕途經歷,歷練穩重,甚至對年齡、出身都有嚴格的要求,就是為了選出忠耿幹練之臣,操此監察重柄,為陛下看好家業啊」
隆慶終於動容了,他被厭惡迷住了心頭,一直以為言官是群一無是處的綠豆蠅,現拋去成見一想,國家確實離不開他們。
見皇帝陷入沉思,沈默也不著急,輕啜著微涼的茶水,靜等他自己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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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隆慶終於定下神,聲音有些沙啞道:「朕確實有些不對。」
「言官們錯的地方多。」沈默趕緊為皇帝挽回顏面道:「因為歷史原因,科道也是良莠不齊,許多沽名釣譽、狗苟鑽營之輩,也混了近來。為了出名,為了討好,他們玷污了言官的莊嚴與神聖,必須要淨化一番才行。」
聽了這話,隆慶心裡舒服多了,望著沈默道:「朕要是有沈師傅一半,哪會搞成現這滿地雞毛?」
「皇上要折殺微臣了。」沈默哪敢接受這份讚譽:「皇上簡穆克己,有帝之德,臣能生逢明主,實乃大幸事。」
「那今天這事情怎麼辦?」隆慶重又高興起來,道:「朕全聽沈師傅的。」
「皇上的威嚴重要,」沈默輕聲道:「那石星既然打了,他就是錯了……以藐視君上的罪名把他降職外放。」
「善。」隆慶覺著這個順耳啊,他還擔心沈師傅會偏袒那些言官呢。又問道:「那……監軍的事兒該如何處理?」頓一下,小聲道:「太祖爺編的《會典》裡,確實是有官監軍的。」
「嗯……」沈默知道,只要是個皇帝,就可能對兵權放任自流,也許自己可以一時打消他這個念頭,但隨著隆慶御極的年月增長,他還會再次萌生這種想法,到那時誰也無法改變,且他還會因為今日之事,對自己產生猜忌。
和兩代帝王打了十餘年交道,沈默如果還看不清皇帝是種什麼樣的生物,那他得得多重的左傾幼稚病呀?
其實宦官乃是皇權的派生物,他們並不像官那樣,擁有**的人格,可完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所謂的宦官弄權、濫權、專權、貪賄、刮、盤剝……等等原罪,不過是皇權的負面延伸,他們是皇帝原始**的實現者和替罪羊,管他們有時也會失控,甚至會反噬,但皇帝還是願意相信這些自幼長久陪伴他們的太監。因為比起那些滿腹孔孟子曰、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來,他們體、能無原則的逢迎皇帝,讓皇帝感到快樂,這就足夠了。
只有像先帝那樣,真正見識過正德年間的閹禍的皇帝,才會對太監一直保持警覺,而隆慶這種心軟面軟耳根軟的主兒,從哪方面看,都是太監們的樂土。想把他們徹底擊敗,幾乎難比登天……至少這個微妙的時期,沈默還需要依仗宮裡一二,所以不會把他們往死裡得罪了。
心念電轉間,沈默便想通了其的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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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默沉默不語,隆慶以為他是反對的,便頗為不安道:「其實這都是他們給朕出的主意,師傅要是不喜,朕就不派監軍了。」
「呵呵,皇上誤會了。」沈默趕緊搖頭道:「臣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避免其害,又能讓皇上安心。」
「宦官監軍的害處很大嗎?」隆慶惴惴問道,畢竟他也只是憑本能,覺著還是用宦官放心。
「宦官掌軍有五弊——占役買閒、侵蝕軍實、避敵殃民、扼制大將、謊報軍功。」沈默淡淡道:「這都是敗壞軍紀,侵蝕軍力的惡疾。如果皇上想見到大明重振二祖雄風,不再每年都聽到戒嚴的警鐘的話,就必須避免這五條。」
「哦……」隆慶面色凝重起來,他自從當上皇帝以來,唯一一次出京,便是去祭陵。那是他與徐階的交鋒,為數不多的一次勝利,還是因為善孝為先,徐階不好阻止。但徐階還是看穿了他的畫皮,知道皇帝其實想要拜陵,無非是做了一年的皇帝,沒能出過皇宮,實悶的慌,於是以拜陵為借口出去巡遊玩玩而已。便說皇上拜陵可以,但是不可以借此途巡遊,否則就是對列位祖宗的不敬。隆慶雖然心叫苦,但是也沒理由反駁,畢竟那會顯得自己,對列位祖先不夠誠心,於是他也只能忍了,只去拜陵,不做任何其他的遊玩的事宜。
終於得以放風的皇帝,沈默等一干大臣的陪同下,來到了天壽山。沈默倒是比較支持皇帝出來透透氣,但不會放過這個,進行現場教育的機會。於是就成祖陵前,他引導隆慶實地觀察,使他終於直觀的瞭解到,原來戰爭的前線,離京城是如此之近。通過這次,隆慶終於明白了,當年成祖把都城遷到北京,以天子守國門的重要意義,回來以後,這個悠閒的懶皇帝,就對邊防事宜特別上心,沈默這次軍改能如此順利,跟皇帝的大力聲援是分不開的……雖然隆慶並不能提供什麼實際的幫助,但他態一堅決,那些勳貴世家就沒有叫苦求情的機會,只能乖乖聽從安排了。
「那師傅的兩全之策安出?」隆慶想不明白,只好問道。
「其實說白了,皇上讓太監監軍,是為了監督武將不要亂來。」沈默從容對道:「但宦官本身也是一股政治勢力,如果不受約束和監督,也一樣會亂來。」
「是這個道理。」隆慶點頭道:「那如何監督呢?」
「一是嚴格限制監軍的數量,京營定額三人;二是嚴格限制他們的權力,嚴禁他們經手軍資、插手軍政,現問題只許上報天聽,不許擅自處理;三是設立監軍御史,兩者職權完全相同、互為監督,如果現對方有貪瀆行為,都可以向皇上提出彈劾……」沈默說著,看看隆慶道:「但雙方很可能各執一詞,所以如何判定孰是孰非,是個大問題。」
「對。」隆慶點頭道。
「佳裁判,當然是皇帝無疑,微臣相信皇上肯定會以江山為重,不會偏袒一方,但難保後世子孫,不會因為親疏有別、偏聽偏信,讓這套制變成兒戲。」
「有道理,」隆慶摸摸下巴道:「那朕就規定,判定是非之前,給雙方各一次面陳內情的機會,任何人不得阻攔。雙方陳情之前,不許先下結論。」
「英明無過於皇上。」沈默的馬屁馬上跟上:「此法若為萬古不易之制,則皇上可高枕無憂,軍隊也可少受其害。」
「那快快去草詔,」隆慶開心道:「終於解決了一樁大心事。」這才感到腹飢餓,掏出懷表一看,已經十二點了,便下地穿鞋道:「先陪朕用膳再回去。」
「恐怕來不及了。」沈默苦笑道:「微臣下午還要去豐台大營呢。」
「那不留你了,晚了今兒就回不來了。」隆慶把沈默一直送到外面,拉著他的手道:「快去快回,今兒秋節,朕本打算設宴款待群臣,可惜徐閣老說太浪費,只能改成家宴。你可得來陪朕過節……」說著興致頗高道:「把夫人和孩子也帶來,團圓節豈能把你們分開?」
「愚婦犬子不懂禮數,怕掃了皇上的雅興。」沈默輕聲道。
「唉,太見外了。」隆慶大搖其頭道:「今晚沒有外人,只有皇后、李妃、還有太子……他不和你那老三是小同學嗎?叫一起來,人多了熱鬧嘛。」
「那微臣只有斗膽從命了。」沈默這才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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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走了,馮保才湊過來道:「主子,該用膳了,不敢打擾您和沈相,菜都重做兩遍的。」
「熱熱不就行了。」隆慶皺眉道:「這得浪費多少銀子?」
「瞧您說的,歷代的皇帝都是吃龍肝鳳髓,一餐上兩銀子。到了您這兒,改成八菜一湯不說,還要熱著吃的話,」馮保泫然欲泣道:「知道說您節儉,可外人還不知怎麼說我們做奴婢的,如何苛待了主子爺呢。」
「算了,」隆慶心感動,剛產生的對太監的幾分惡感,旋即便消融了一半……人心都是肉長的,要是有人這樣像對祖宗一樣伺候你,你也一樣:「下不為例。」
伺候著皇帝用完了午膳,再將他送去某位嬪妃的宮,馮保便得到了難得的空閒……從現開始,由這裡的管事太監伺候,他便交代一聲,往司禮監走去。
『估計那兩個貨都要望眼欲穿了。』想到這,馮保不由心冷笑道:『真是蠢貨,仗著皇上的寵愛,就肆意妄為,還淨給皇上惹麻煩,我看惹得皇上厭煩的日子不遠了。』他彷彿看到閃閃光的司禮監寶座,正向自己招手,心情不由大好。
但當到了司禮監的院子前,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從容淡定,看都不看跪院的王本,便邁步進去正廳——
分割——
後非但沒超越別人,反而被人超越了,嗚嗚嗚……不過是我活該,懶惰應該遭到懲罰的,但還是感謝大家的票票支持,俺八月份會好好幹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