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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七二八章 成敗轉頭中 文 / 三戒大師

    就沈就與胡宗憲把酒感歎,撫今憶昔的時候,一隊衣甲鮮明的兵馬,正風馳電粵1的奔馳通往杭州的與!道上。

    遠遠望去,山水田樹都反照日光,馬隊疾馳而來,捲起陣陣煙塵,彷彿便浮光掠影一般,便從眼前消失了。

    經過一夜的奔馳,其實這隊官兵已是極為困頓,但他們既沒有歇息,也沒有換馬。人咬牙堅持,馬口都冒著白沫,汗洗得馬身上的皮毛,都泛起了緞子般的油光勺官兵們都知道,這些馬是廢了,只要一停下來,就會終身殘疾,但現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只有不斷地揮鞭,催促它們快跑、快跑、再快跑,一匹匹駿馬奔得尾巴都直了!

    馳隊伍央的,是一一武兩位高級官員,那胸前補著獅子的武將,年紀很大了,花白的鬍鬚胸前飄舞,騎馬上如履平地,絲毫。沒有疲態;倒是那年輕些的官,已經累得搖搖晃晃,兀自咬牙支撐著而已。「要不咱歇歇」老將罩大聲道。那官搖搖頭,勉強笑笑道:「老虎隨時都可能回巢,咱們得抓緊時間。「嗯。」老將軍點點頭,吩咐左右道:「保護好丞大人。」便有四名騎兵將那官緊緊護間,繼續向南奔去。

    一艘快船靠近了崇明島,被巡邏的船隻攔下,來者便亮明瞭身份,原來是總督府的親兵,有急事稟報大帥。

    那俞家軍的斥候隊長不敢怠慢,作個恭請的姿勢道:「請兄弟移步本船,我們載你去見大帥。」那人稍一遲疑,但不想多事,便點點頭道:「如此,有勞了。說著便縱身跳到俞家軍的船上。

    「回營。」斥候隊長一聲令下,船隻調頭駛向水寨,他又關切道:「外面風大,還是請老哥進倉裡,有炭盆、有燒酒、還有烤得魚和肉呢。」「哦……」那親兵本想能半道追上大帥,所以一路上沒歇腳,只以f糧充飢,現一聽他說,不由暗嚥口水道:「那就叨擾了。」

    「請。」斥候隊長讓開去路,那親兵便掀開簾子,鑽進了船艙裡,還沒看清裡面有什麼,就感覺腦後猛地一痛,一下撲倒地上,失去了知覺。行兇的是一個躲艙裡的軍士,他用手裡的木棒襲擊了胡宗憲的親兵。

    這時那斥候隊長走了進來,開始其身上翻檢,終於衣服夾層處,找到一根小竹管,掏出來一看,果然是杭州異動的報告,他不由暗道,果然是小心無大錯,沿途這麼多暗崗,都讓他滲透過來了。想到這,他沉聲吩咐道:「加強戒備,連只蒼蠅都不能放到島上去。《【工+__一r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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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邊別墅內,胡宗憲端著酒碗道:「死去元知萬事空,不過淆陵一掊土,留下這豐碑有什麼用?」

    沈就也持著酒碗,輕啜一口,道:「與楊升庵同時的,還有一位大才子,正是這蘇州人。」胡宗憲道:「唐伯虎?」「不錯。」沈就點頭道:「唐解元晚年有一詩▲悵悵詩」老哥耳曾讀過?」

    「嗯。」胡宗憲便伴著海潮輕聲吟道:「悵悵莫怪少年時,丈游絲易惹牽。何歲逢春不惆悵,何處逢情不可憐?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夢煙。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

    老後思量應不悔,衲衣持缽院門前……」唐伯虎的名聲,東南十分的響亮,這《悵悵詩》胡宗憲也是耳熟能詳,只是忙於公務,多年未念起罷了,此時此地再次吟誦,竟止不住滿腔酸楚,尤其是後四句,讓他險些掉下淚來。

    忙用個喝酒的動作,遮掩住自己的失態,胡宗憲強笑一聲道:「唐伯虎這詩,果真充滿了傷感。」「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沈就沉聲道:「老哥,你還不悟嗎?」

    「那我這麼多年的忍辱負重、艱苦奮鬥,又有何意義呢?」胡宗憲喃喃道:「若是結局注定,還不如渾渾噩噩、平平淡淡過一生呢。」

    「執念了!就林兄!」沈就低喝道:「沒有你的付出,東南倭亂萬萬不會平定,多少姓還要遭那刀兵之苦?是你的奮鬥,保全了無數的家庭,讓東南重歸安寧,怎麼能說沒有意義呢?」

    「可與某家有何益處?」胡宗憲掉進了思維的死結,說著說著又繞了回去。「你東南萬家生佛,已是功德無量。」沈就道:「但想要圓滿,還需善始善終……」「我才剛剛開始!」胡宗憲把罈子重重一擱,酒液四濺道:「我才五十三歲,離著致仕還有十七年呢,朝廷就要逼我退隱?就是這樣對待功臣嗎!」

    「想想陽明公。」沈就也不著急,悠悠道:「當年平定寧王之亂,還東南姓安寧,立下不世之功後,他為什麼沒有邀功請賞,反而以生病為由,接連上書請求回家靜養?」

    王陽明是胡宗憲敬仰的人物,聽沈就這樣一說,他心裡頓時不那麼堵得慌了,閉上眼睛想想陽明公的生平,以平定寧王之亂為界前半段是積極進取,勇於任事;後半段卻避世講學,悠遊山林,只有朝廷徵召時,才會出來,事畢即歸,給天下人一個▲王陽明無心權位,的感覺。真的無心嗎?那何苦要考進士,混官場呢?其實是備了保全名節,不得已而為之。

    「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見他心防大漸,沈就趁熱打鐵道:「我們做官的,又說三思而後行。三思是思危、思退、思變」他接著低聲道:「有了危險時,要及時現,這叫思危;躲到人家都不再注意你的地方,叫思退;退下來就保全自己,也就保全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再慢慢看,慢慢想,總結以前的功過得失,往後該怎麼改,這叫思變。」「思危、思退、思變?」胡宗憲望著沈就道:「不就是一個『退,字嗎?」顯然有些不以為然。兩邊的風景飛的往後退,令人目不暇接,前方不遠處的一座青灰色的城池也越來越清晰。

    驛道邊一塊界碑也越來越近了,老將軍抹了一把汗望去,只見上面刻著『杭州城,三個斑駁的陰,終於到達目的地了,他的表情加緊張起來,低聲吩咐道:「把旗都打起來,全給我放精神點,順利過了這一關,全都官升一級!」

    彷彿諸如_針雞血,疲憊不堪的將士們抖擻精神,把馬背上的旗面展開,掛一丈多的長槍上,十面各色旗幟迎風招展,其八面門旗,兩面金鼓旗,兩面翠華旗,和四面銷金旗。氣派立刻就不一樣了,這一隊普通騎兵,馬上變成了左都督、江北總兵官的儀仗。「把本官的旗也打起來。」那官也吩咐手下道。

    於是八面大旗打開,四面日月星辰旗,四面翠華紫蓋旗,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蘇松巡撫的儀仗也備好了。

    於是這一一武兩位高官,便儀仗的引領下,侍衛的簇擁下,氣勢十足的朝杭州城進。崇胡-島上,談話仍繼續。

    「這個▲退,字可不簡單,聖人說做官要懂進退之道,▲進,是可讓人成就功業,固然人人喜愛,一到了『退,上,卻談之變色。」沈就道:「這樣只知進,不知退的人,往往會面臨悲慘的結局……自古至今,所謂功高震主的故事反覆上演,從白起、種、伍子胥、韓信、到周亞夫、高仙芝、檀道濟、爾朱榮、岳飛等等,數不清的歷朝名將,都已經用生命證明過,強極則辱,功高不壽的鐵律。」

    「不能學他們,要學王翦、陳平、郭子儀、韓世忠,乃至本朝的徐達。」沈就又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多忍耐一些委屈、多一些低調、多一些禮下於人,安靜的退下來,才能讓人覺著你徹底沒有威脅,自此放鬆警惕,不再想迫害於你……」胡宗憲悶頭喝幾口酒,慘然一笑道:「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難,可半輩子的基業毀於一旦,人生-從此了無生趣。」

    「不」沈就搖頭道:「▲退,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極大的擔當,有的人以為是世界末日,自此自暴自棄,自然了無生趣;可有的人卻將其看成是難得的自省機會…總是生活▲眾星捧月,的狀態,每天▲觥籌交錯,「目不暇接」人就很難看清自己,會無邊的阿諛奉承,自我膨脹,狹隘自大,後迷失了自己。如果說,功高震主是悲劇的客觀原因,那這就是悲劇的主觀原因。」

    胡宗憲知道,沈就後面的話,其實對他的批評。自己年輕時其實是個克己復禮的道學,但後來為了能施展抱負,開始學著行賄送禮,請客吃飯,漸漸的適應了這種生活,習慣了奢侈享受,整個人也因為位高權重,沒人敢潑冷水,而變得飛揚跋扈起來。這樣怎能不招人嫉恨?想到這,胡宗憲不禁有些後悔,道:「這些話,你怎麼不早說呢?」

    「現說也不晚。」沈就微笑道:「知己不足,而後改之,便會加強大,韜光隱晦,靜觀其變,待到東山再起時,自然無敵於天下。

    胡宗憲讓沈就說得怦然-,動,若果真是這樣,倒也可以接受。」不過,你怎麼能保證,我不至於老死山林呢?」「一朝天子一朝隹-」沈就雙目閃爍著光芒道:「大佬起起伏伏,朝政雲詭波譎,誰知道哪一天,你又成為他們爭搶的香詩詩呢?」「哈哈哈……」胡宗憲端起酒碗,朝沈就晃一晃道:「你要是說,將來等你掌權後,第一個便啟用我,老哥我會開心。」「我當然可以這樣說」沈就笑笑道:「就怕你等不及嘛。

    看到遠處揚起的煙塵,杭州城的守軍登時緊張起來,他們畢竟是剛經過戰火,反應十分的迅。守門校尉登上城樓,觀察到來者不過人,便吩咐不用關閉城門,只將拒馬橫通道上。

    待士卒們將拒馬陣擺好,守門校尉也看清了來者的身份,竟然是江北總兵官劉顯和蘇松巡撫唐汝輯妁隊伍。趕緊命人一邊通報城,一邊飛快跑下城去,到城門前接著。

    這時,劉顯的先鋒官已經到了拒馬陣前,目露凶光的掃一囹,落剛剛下來的守門校尉身上,喝罵道:「***馬錢子,平白無故的擋什麼道。」雖然是罵人,但口氣連著稔熟,顯然雙方認識,且很可能曾是上下級。

    果然那校尉被罵了還陪著笑道:「瞧您說的,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攔咱老總的駕啊。」劉顯曾經擔任過浙江總兵,所以這些人都以老總相稱。「那還不趕緊挪開!」先鋒官道:「耽誤了總憲的大事,我扒了你的皮!」「可是一一一一一一」校尉一臉為難道=「上峰有令)杭州城暫時許出不許進。「***!」先鋒官一揚馬鞭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總兵和巡撫的隊伍,也不許進嗎?」

    「當然當然……」校尉含糊道,能當上守門校尉的,必然油滑多端,打定了主意兩不得罪,陪笑道:「小得已經進去請示了,裡面大人說話就來了,一准就放老總和丞進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先鋒官的面目猙獰起來,甩手一鞭,正抽校尉面門上,一下便把他打倒地,雙眼溜圓的瞪著那些嚇傻了的兵丁,怒吼道:「開門!」

    守門的兵丁一看昔日的長官飆,再一看後面果然是曾經的老總,便以為是上層之間的齟齬,咱們這些小兵豆子就別摻和了,於是乖乖把拒馬搬開,把他們放進城來。

    劉顯帶著唐汝輯長驅直入,很快碰上了迎出來的杭州總兵盧鏜,兩人曾經是上下級,盧鏜無奈的抱拳道:「總戎,您怎麼來了?「我怎麼不能來?」劉顯板著臉道:「先去巡撫衙門。「還是去總督行轅」盧鏜吃驚道:「卑職已經令人準備酒菜:i;……r……」「不必了,正事要緊。」劉顯道:「召集杭州城所有三品以上武將,五品以上官,到巡撫衙門集,有上諭要宣。」「您說的上諭」盧鏗已經從吃驚回過神來,小聲問道:「是聖諭還是欽差的鈞旨?」

    「既有聖諭,又有鈞旨。」劉顯看他一眼道:「走。」盧鏜本想先離開,這下只好命人去傳令,自己忐忑不安的跟劉顯的後面……沈就見胡宗憲端著酒碗,以為他要跟自己碰一下,便也端了起來。

    誰知胡宗憲的面上浮現一層戾氣,競甩手將酒碗摔地上,碎片和酒濺他的棉袍上,讓被,就有些錯愕。

    啪啦之聲驚得外面的三尺等人衝了進來,沈就把他們揮退,道:「沒我的命令,就是天翻了也不許進來。」三尺還想說什麼,卻被沈就嚴厲的目光震懾,怏怏退了出去。

    屋裡又只剩下他們兩人,胡宗憲死死盯著沈就道:「你當真是為我好?」

    「那是當然。」沈就不假思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是你不相信我。」胡宗憲冷哼一聲道:「如果我沒猜錯,劉顯和湯克寬,已經奔往杭州的路上了?多明天,就會接管城防……然後,以你的作風,肯定會耒個江北、浙江軍官大對調,把我的直系全都調到江北來,這樣就把我的武力解除了,再也由不得我想怎樣了」說這話時,他的臉上是濃重的揶揄之色:「對不對呀,老弟?」語調諷刺的意味太濃重了。

    沈就多少年的垮為,都沒頂住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只好沉就不f6,藉機平復下慌亂的心。

    「哈哈哈哈……」胡宗憲見他就認,心湧起無限的悲涼,對著大海,如負傷的野獸般低吼道:「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縱使親如兄弟都可以背後插我一刀,又怎能相信那些信誓旦旦的傢伙,會陪我一條路走到黑呢?」

    狀態一點點的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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