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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五零零章 長歌當哭 文 / 三戒大師

    對於仕宦家庭的子弟來說左右逢源似乎成了一種本能當初嚴嵩和李就鬥得正凶的時候王抒與李就結為死黨他的兒子王世貞卻與嚴世蕃關係不錯雖然不是直接關係但他是景王府的講官嚴世蕃又常與景王走動所以他倆時常見面雖然沒有深交卻也能說得上話。

    當然如果王世貞願意奉迎兩人的關係分遠不止於此事實上嚴世蕃十分希望結交這位壇巨匠以改善自己臭不可聞的名聲但王世貞畢竟不同於那惹卿趙華那收不要臉的他有良知、分是非之所以與嚴世蕃相交不過是為家族考慮罷了」這種不把雞蛋放一個籃子裡的智慧實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但又無比好使。所以王腎沒有跟著李就倒聳只是調任蔽遼總督去給北京看大門但與嚴嵩當面鑼對面鼓後還能得到這樣的結果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如果不出意外王家父子的幸福生活將這樣穩穩的繼續下去。然而因為一個人的死一切都改變了。

    那人就是冒死上書拖山有膽的楊繼盛!他自上書後熬過了常人難以禁受的酷刑陰冷潮濕的牢房裡頑強的又撐了三年。三年裡嚴黨加緊審問也沒審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反倒是他堅貞不屈的舉動感動了越來越多的人。

    同情他的官員漸漸多起來私下常為揚繼盛的遭遇感歎說此公是天下義士不該死這一場云云。但懾於嚴黨的淫威人人敢怒不敢言也沒人敢去探視楊繼盛。

    但有個人是例外他就是王世貞。

    王世貞與楊繼盛張居正李春芳殷士瞧這些人都是嘉靖二十年的同科進士這一科錄取的人才質量之高恐怕要大明朝的科舉史上排第二了。

    這一科的司年相互幫襯暗經營十餘年間已經形成不小的實力呼之欲出了正是這幫司年的私下運作下楊繼盛的案子才能一拖就是三年多。

    按照常識拖一拖便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他們也正是打得這番主意希望等時間久了事情淡了能把楊繼盛營救出來。

    於是他們等了三年這三年裡大家都不敢去探視楊繼盛唯獨王世貞不懼他不光多次探監還四處尋醫問藥煎好了給楊維盛送來又給他送了許多書籍讓楊繼盛可以熬過來。

    三年後他們商量著火候應該到了王世貞便前往嚴府拜偈嚴嵩道現京人都說楊繼盛乃是天下義士」這樣的人殺之不祥。人言也是可畏相公何不網開一面救出繼盛否則貽諸萬世也為我公不取哩二」

    他這話說的很有藝術讓嚴嵩頗為意動便慨然答應道「我亦憐他忠誠當替他代奏皇上恕他一點便是。」王世貞聽了嚴閣老的話便千恩萬謝而出回去等著消息了。

    嚴嵩已經老邁腦子愈遲鈍凡事都要跟兒子商量唯恐有什麼差池。當嚴世蕃聽了王世貞的請求對他斬釘截鐵道「不殺繼盛何有寧日?殺了他才能太平!」嚴嵩遲疑半晌還是猶豫不決」他雖然老了眼光卻沒退化已經察覺到楊繼盛是個不該殺的人物因為他知道有句老話叫眾怒難犯!現要求釋放楊繼盛的呼聲越來越高嚴閣老不得不考慮一旦殺死楊繼盛會引起多大的反感、甚至是反抗。

    於是他對兒子道「你也單圖一時快活不管著日後呢。」嚴世蕃道「有道是偏聽則暗兼聽則明父親若拿不定注意何不跟別人商酷一下?」嚴嵩一想也是便道「你去把胡植那恐卿換來我問問他倆何如?」嚴世蕃領命而去即至那憋卿宅按說他那麼大牌對部憋卿向來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現肯屈尊親去請他自然是有話要交代。

    把跟乃父的對話說與端怒卿分說郁憋卿道「這便叫作養虎貽患。乾爹他縝密一生今反有此遲疑殊不可解。」嚴世蕃哂笑一聲道「他老人家人老了心也軟了。我也是這般意見他卻偏讓我叫你和胡植過去商量。」部怒卿想一想道「老胡怕也不贊成!我去邀他一同去見乾爹勸勸他老人家。」當下令家人去招胡植胡植與嗯卿司出入嚴門都是乾兒子系列自然聞召即至。

    有道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彼此會敘之後談及楊繼盛的問題胡某人也是司一見解三人便一起來見嚴嵩七嘴八舌的勸他不能放過楊繼盛道「此人要是得活日後誰還忌憚閣老的威嚴怕是那些陰四都要學此獠盤取負名一故意犯上丫閣老定將從此剎外煩而且說得人多了眾口銅金還不定真能顛倒黑白呢。」嚴嵩聽到一個兒子兩個乾兒子都這樣說便覺著自己是真老了自嘲的笑道「看來我是過時了。」說著搖搖頭道「罷了既然眾論一致那就這麼辦。」

    雖然決定要殺楊繼盛但具體怎麼殺還是個技術活因為前面幾次嚴世蕃授意判處揚繼盛死罪時總是被不同的人攔住無法得逞這讓他認識到想要走正規渠道處死楊繼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於是他拿出絕招借用至高無上的皇權直接勾決楊雅盛。

    適逢當時北方有大起義被鎮壓送上一批等待處決的反賊名單嚴世蕃便靈機一動將楊繼盛的名字填後面果然騙的嘉靖帝一併勾決的旨意。

    見奸計得售嚴黨大喜過望又恐夜長夢多便以聖旨催促有司終於判了楊繼盛的死刑秋後問斬。

    王世貞問詢如遭雷擊去找嚴嵩嚴嵩不見他;找嚴世蕃嚴世蕃讓他少管閒事一這讓王世貞對嚴家父子徹底失望而就此時楊繼盛的夫人張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找到了王世貞向他道明瞭來意如果丈夫的死罪不可免除那我誓代夫而死!

    王世貞一想這或許是個雙活的機會因為無論如何張氏也不會獲罪的倒是她的請求可能會感動上面刀下留人也說不定。他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按照她的意思草疏上奏道

    「臣夫諫阻馬市預伐仇鸞曾蒙聖上薄謫旋因鸞敗賜漸雪一歲四遷臣夫銜恩圖報誤聞市井之語尚猛書生之見妄有陳說荷上不即加戮俾從吏議樓後入獄割肉二個斷筋二條日夜籠雅備諸苦楚兩經奏做並沐寬恩。」「今忽闌入反賊疏尾奉旨處決臣仰惟聖德昆蟲草木皆欲得所豈惜一回震顧下逮覆盆?倘以罪重…芯不可赦願即斬臣妾以代夫誅。夫生一日必能執戈矛御黎魅為疆場效命之鬼以報般下!」一封信寫得真摯感人聲情並茂王世貞覺著如果讓嘉靖帝看到很可能就會改變主意饒了楊繼盛一命。但書生的幼稚此刻體現無疑一既然嚴黨已經蒙蔽了聖聽又怎麼會讓你把請願書遞上去呢?

    嚴閣老直接把那封奏疏扣下沒有給嘉靖帝看於是到了秋後問斬的名單上赫然有楊繼盛的名字。

    事已至此王世貞知道回天乏術了便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緒徹底與嚴黨決裂了二他永遠不會忘記楊繼盛行刑的前一天他去詔獄見朋友後一面時的情形。

    三年的牢獄已經將楊繼盛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聞聽自己將要被處決他的臉上竟然接起了滿足的笑容。

    王世貞藹著道根山是我害死了你啊若不是我自作聰明你定然不會遇害的?」楊繼盛微微一笑反過來安慰王世貞道「鳳洲不必如此我當初上書的目的就是為了死嚴黨的屠刀下誰知竟拖了這麼多年說著笑笑道「現終於能夠死得其所你該為我高興才是。」楊繼盛與王世貞兩人雖然是同科同年、但人生太不相司了前者沒有後者的顯赫身世深厚學問沒有王世貞的考試成績好未來有前途他甚至長得都比風流倜儻的王世貞差遠了。

    他只是個苦命的放牛娃兒從小沒有父母的疼愛站窗外聽人家背書;長大後考進士也沒有好的名次章也不出眾將來注定沒有前程從來都跟眾人的追捧無緣。比起星光熠熠的王世貞他真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

    然而拋卻那些浮華的東西他卻比所有人都高尚高貴也讓王世貞從心底歎服。於是王世貞問他「我還能為你做點什麼?」他太希望補償一下這位為國犧牲的義士了。

    揚繼盛卻搖搖頭道「你不要再管我了會給你添麻煩的。」這就是他對王世貞說的後一句話翌日楊繼盛被押赴西市行刑人們聽說楊繼盛要被殺害四城姓蜂擁趕到西市為他送行。那一日沿街人山人海但沒有一絲看熱鬧的心情人們知道這位楊公是為了他們而死的無數人為他披麻戴孝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突然天昏地暗變成血一樣的顏色。

    人們都說這是老天爺也看不得忠臣蒙冤了紛紛跪請監斬官再奏皇帝但監斬的官員一心討好嚴閣老哪裡肯聽看漏到得午時三刻便命開刀問楊繼盛臨刑雖然遍體鱗傷衣衫襤樓眼睛也因為長時間陰暗的地牢失明了但他的神態無比安詳昂挺胸用後的力氣高聲吟誦絕命詩道

    「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言畢從容赴死享年四十歲。他怒目圓睜的頭顱墜落那一刻整個西市哭聲震天幾里外的嚴府內都能聽得清。

    嚴世蕃原本正與美姬玩樂聽到這聲音頓時不舉煩躁的推開那嬌嫩的女體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走來走去。過一會兒他猛地打開房門對外面嘶吼道「去看看誰給他收屍!」不僅反對者要死就是同情者也要死!看看誰還敢跟我嚴家作對!

    王世貞一身白衣跪行刑台前一兢楊繼盛滿腔熱血洗練般的飛濺三尺他便哭得險些暈厥過去一邊淚雨滂沱一邊爬到楊繼盛身邊抱起他的頭顱小心翼翼捧懷裡跟他身後的幾位司年抬起楊公的遺體到一邊搭好的棚子裡那裡早有一位高手裁縫等著將楊公的屍縫合為他換上衣服收境了起來。

    待把大事做完王世貞對幾位司年道「諸位我們此番必然惡了嚴世蕃那廝為免遭不測還是快快申請外調不要留京城了。」幾人點點頭道「知道了但我們還不要緊只是鳳兄名聲大怕他將怒火集你一人身上。」王世貞嘿然一笑道「附什麼反正事情也做了!」話雖如此為了不連累家族他自此以後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不給嚴世蕃一點把柄後來又主動請調外地到山東任青州兵備豆使好長時旬相安無事也讓他暗暗鬆口氣以為這一關算是過了。

    他卻低估了嚴世蕃的喪心病狂那廝根本沒有忘記這筆賬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沒法尋趁王世貞而愈對他恨之入骨終於兩年後遇到了俺答入侵潘家口這件事他便利用莫須有的罪名將王世貞的父親革職杏問本來這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而且無論如何也不該是打擊二品大員的理由但因為嚴世蕃的覆雨翻雲竟然要將王抒問成死罪。

    王世貞聞言當場昏厥醒來後他棄職離青星夜趕往京城拋卻一切自尊與尊嚴嚴父的門口長跪數日磕頭求饒痛哭流涕請求饒父親一命。

    男兒膝下有黃金只是未到絕望時王世貞可是有身份的人雖然官職不高但他壇盟主的地位可不是自封的那是所有共人公認的。現讓他這麼跪下去嚴嵩感覺影響夫壞了後果也很嚴重便命人把王世貞附近來寬慰他幾句表示此事一筆勾銷他父親不會有事了。

    但王世貞一走嚴世蕃便對嚴嵩道「父親想學夏貴溪嗎?」嚴嵩猛然想起當年他們父子走投無路時便曾跪夏言面前哭著哀求終換得夏輔心軟放了他們一馬。但做好人的結果是什麼?就是押赴西市身異處二嚴嵩打個激靈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弄去我徹底不管了。」王世貞回去後等啊等等了很久也沒等來父親出獄的消息卻等來了刑部的司年暗送信說嚴閣老數次施壓下來要他們立刻結案判處王坪死刑。

    王世貞聞言呆若木雞他來不及恃恨嚴家父子的出爾反爾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如何救出父親但時至今日沒有人可以幫他他已經數驢技窮了。

    無計可施之下他與弟弟毅然決然的來到西苑門前跪朝臣門進宮的便道上給每一個進去的人不停磕頭不一會兒便頭破血流卻依然叩拜不止哀求他們能施以援手向嚴閣老說情放了他們的父親。

    這一幕就是鐵人看了也會流淚的堂堂王鳳濤神仙般的人物今日卻把自己的自尊拿出了任由人踐踏這比殺了他都要痛苦。

    無數人都看不下去卻沒人敢上前跟他說話因為王世貞的教元就眼前沒人敢承擔這樣的後果那些穿緋袍的大員們紛紛投來司情的目光卻也不敢駐足停留只能心暗歎一聲便快步走進宮門去沈就終於看不下去了他撥開眾人便要上前將王世貞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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