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四一二章 蘇州的主人 文 / 三戒大師
大船緩緩靠岸，一身戎裝的戚繼光站船頭，他身穿山將軍甲，頭盔上那朵斗大的紅纓，和肩背後那襲外黑內紅的披風空飄飛。
一身便裝的沈默，已經站碼頭。笑吟吟的迎接他，老遠便拱手笑到：「元敬兄，別來無恙啊！大人!戚繼光不敢怠慢。趕緊回禮道：「大人別來無恙！」雖然他是四品武將，比沈默還高兩及，但人家是官，要遠遠比他金貴，何況官指揮武將，這是鐵打的規矩。
只是當初稱兄道弟，直呼其名，現卻要分出上下尊卑，讓戚繼光心裡稍微有些不是滋味。
好沈默通人情，碼頭迎接，這才讓他好過許多。
踏板放下，戚繼光第一個下來，就要大禮參拜，沈默趕緊扶住他，一臉嚴肅道：「還記得我們龍山說的嗎？陋習不可習！」
戚繼光登時回想起那個冬天，兩人龍山後面那座小茅房裡，揮斥方遒，激揚字，指點江山，縱論天下，還真有些「恰年少風流，試身手，補天裂的意思！
一想到這裡，這個如岳般的山東漢字，也忍不住微微激動起來。
「還記得當初我們的理想嗎？」沈默與他緊緊握手道。
戚繼光重重的點頭道：富國強軍，重振華夏威風！」
「楊威四海，堂堂國要讓萬國來朝！」沈默也激動起來，使勁拍著他的手道：「元敬兄，目標雖然很遠，但你我確實又近了一步！」
聽他的話,戚繼光恢復了平靜的心情，點頭道：「大人的弱冠執掌一府，又手握開埠大權，現又掃平攔路虎，正是大展宏圖的好時候。」
沈默看著他，笑道：「元敬兄，從你這話裡，我聽出一股子怨氣來。」
「繼光不敢。」戚繼光輕聲道。
「你我兄弟，休要被虛禮拘束！」沈默拍拍他的胳膊，道：「邊走邊說。」
戚繼光點點頭，便跟他沿江邊走去，穿過船上卸下麻袋的人群，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沈默才開口道：「說實話。元敬兄是不是乖我太做主張，太自私？」
「末將不敢。」戚繼光趕緊否認道：就像我們合作的軍規上說的。服從是軍人的天職，我一直以此要求自己的部下，當然要以身作責了。」」看看……「沈默指著他小笑道：」都得用軍規來說服自己，才能到我這兒來……說明你確實是不情願，不甘心啊！」
戚繼光輕笑道：」沒有的事兒，多心了。」」我沒多心。「沈默清聲道：」你八成是想，這裡遠離戰區，比起松江，寧波，台州這些地方，打仗的機會太少，怕多數時候，都是給他沈拙言看家護院。對不對？」
戚繼光笑笑，沒有說話，顯然被言了。」原來你這樣想沒有錯的，蘇州確實不是前線。」沈默站住腳正色對他道：「但現就錯了，因為這裡要開埠了，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也是斷人財路的壞事，那些人雖然折了這一場，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的不行，來武的;明的不行，來暗的。」沈默繼續道：「當明槍暗箭都不奏效時，他們一定會把倭寇招來，來個魚死網破的。」
戚繼光點點頭道：「本來他們和倭寇就是狼狽為奸，這浙江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嗯，」沈默也點頭道「所以元敬兄千萬不能鬆懈，加勤奮的操練，等到機會來的時候，一鳴驚人！」
戚繼光肅容道：「末將受教了」
「你看，又來這一套」沈默哈哈一笑道：「不過現嘛，還是要麻煩元敬兄。將蘇州城的警戒負擔起來。」
「蘇州的事情。」戚繼光由衷讚道：「大人好手腕啊，翻雲覆雨間，便讓那些豪門大族。全部入了。」
「呵呵，」沈默笑道：「我這雲山霧罩的一局，元敬兄想是已經看透了？」
「反覆推敲後，」戚繼光搖頭道：「只能說是瞭解個大概、」
「說來聽體聽。」沈默笑道那末將就班門弄斧了。「戚繼光笑道：」大人用的是「示敵以弱，先放後手的策略。將他們一步步引入陷阱！「」呵呵，怎麼個示敵以弱，先放後手」
「大人表面上看似被那些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我觀大人的應對，一步步有條不絮，顯然是料敵先機，早有應對。」戚繼光凱凱而談道「看大人明明買到糧食，卻偏偏按兵不動，等到對方的銀錢，全部換成糧食和票券，才一舉拋出來，讓糧食暴跌下來，票券大幅貶值，讓那些人折了老本！」
說著不由感歎道：「這跟沙場打仗。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明明佔據兵力優勢，卻偏要示敵以弱，將其入伏擊圈，然後圍而殲之！」
「果然是三句不離本行啊!說著望向寬闊的江面道：」不錯，其實這次的事件，原本不至於持續那麼久，鬧得那麼大，只要我痛下決心，鐵腕治市，打擊不法，平仰物價，相信你和你的軍隊震懾著，是可以扼殺萌芽的。」
「之所以展到今天。」沈默沉聲道：「敵人出乎意料的強大是一方面，我故意示弱，甚至故意縱容，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說著輕聲一笑道：「是我故意把所有的籌碼壓下不用。將將單的事情複雜化的。」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呢？「戚繼光輕聲問道。」這是一次戰爭！「沈默沉聲道：「是他們對我，對市舶司的挑戰。從事態展看，起初他們並沒有打算決戰，而是試探或者恫嚇。讓我知難而退如果我簡單粗暴的了結了，肯定還回有連續劇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跟他們蘑菇，所以長痛不如短痛，還是一次徹底擺平了好！」
「大人英明。」戚繼光心悅誠服道：「這下徹底清靜了。」
沈默搖頭笑道：「怎麼可能？」說著撓撓頭，一臉苦惱道：」麻煩事兒還後面呢，就像我方才跟你說的，若是處理不好，會出大亂子的！「說這站起身來，肅容道：」戚將軍！」」末將。「戚繼光抱拳道。」蘇州城的治安就拜託你了，尤其是碼頭的糧倉。城內的票號。當鋪，還有那些個商家，要重點關照。「沈默沉聲吩咐道：」不要讓事態惡化。「是！」戚繼光領命道。
就像沈默所預言的，麻煩還後面呢。隨著大量的糧食入市，糧價下跌的很快，同時也連帶著，整體物價快速下行，原先還如香餑餑似的各種票券，一下子城了燙手山芋……
與起先的狀況恰恰相反，現東西賤了，可以用少的錢買到，但那些票號，錢莊手的海量票券，可都是緊缺時期，一半是自己高價購入的，另一辦是債戶們以較高的對價抵押的。
不管哪一種，取得成本都筆現的物價高多了。
老闆們只好將票券出售價格，降到物價水平一下，老姓卻偏偏不再認賬，不買這些票券了！追漲殺跌的心裡，此刻分外突出，人們認為價格會持續下跌，自然會持幣待購，不再動用一分銀錢。
有人要問了，經過績個月的折騰，光買高價糧去了，老姓手裡還有錢嗎？
回答是，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手裡確實有銀子，但全是從當鋪和票號裡借來的印子錢……自己的錢用光了，又不能綁住脖子不吃飯，所以只能跟當鋪，票號借錢。
當然不能白借，除了超高的利息之外，還有各種票券做抵押。當時正是物價飛漲。票券搶手無比之時，錢莊和當鋪的當頭們，十分樂意吃進這些便宜的票券，他們相信隨著價格的日月異，自己的財富也可以嘩嘩的增長。
甚至連人都不要，便可以以此放款，十分的寬鬆。
只是他們還不知道什麼叫「落袋為安」。票券沒有變成銀子，收入嚷之錢，什麼都有可能生！
現券價格一落千丈，票號錢莊的財富也急劇縮水，幕後的老闆們心急如焚，台前的當頭們，是如坐針氈。他們趕緊湊到一起，合計著該當如何過關，後決定從兩方面下手，以免督促老姓快還錢，一面向那些售的商號施壓，讓他們按照原價贖回票券。總之是要趕緊把這些見鬼的票券處理掉。
但事與願違的是，這兩個法子一點用都沒有，先說前者，老姓自然會算賬，既然那些券不值錢了，倘若歸還印子錢，將券贖回就大不划算了，還不如直接賴賬，把錢留下，不要那些越來越賤的券呢。
所以當夥計們心急如焚的上門催討印子錢時，債戶們便說：「印子錢先前都用來搶購東西了，我們手頭現沒錢了，要不那些券就留給你。
這餿主意不知哪來的，但很快便傳遍了全城，老姓有樣學樣，都開始賴賬，當鋪和票號還真沒辦法，因為一直以來，抵押物價值，都是遠高於印子錢本身的，所以向來」到期兩清「的說法，也就是有抵押物的印子錢，如果到期不還了，就不用還了，但抵押物歸債權人，這原本是剝削債戶的招數，誰知此時城了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再說後者，檔頭，展櫃們，上門找到行券的店家，要他們按照原價贖回，店家肯定不答應，他們說：」這券背面寫的很清楚，「一經售出，概不贖回」您買的時候沒看清楚嗎？
票號錢莊的展櫃們怒了，拍桌子道：「要是不給贖，那就全兌現了，咱們一起完蛋。！」
店家確實沒能力兌現，但他們死豬不怕開水燙，道：「我們的錢都買糧食券了，現是一沒錢二沒貨，你們寬些則個，慢慢來若是逼得緊了，我們傾家蕩產，只能倒閉，你們手裡的券都得變成廢紙!大家一起完蛋！「眾口一詞，正是算準了票號和當鋪，不敢讓那些千萬兩計的票券，打了水漂。這顯然是有高人背後指點了。
面對這種徹底的無賴，往日裡飛揚跋扈的當鋪和票號，第一次有了弱勢群體的感覺，糟糕的是，這場戰役的後期，他們已經捉襟見肘了，只好想別府的同業，拆借了數萬兩銀子，現聽到風聲，債主們上門，開始向他們追討欠銀。
這所有的壓力，一層層的上傳，後傳遞到寒山寺的後院裡，落到陸。王，海，彭四位的肩膀上。」四位大老爺，可得想想辦法。「那些被他們忽悠來的大戶們，哭喪著臉道：」我們的全部家當都壓上了，可不能就這麼化為烏有啊、」」是啊，當初我們就不想跟他們干，通通快快的開埠多好，現弄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實是太虧本了。」」就是啊，那個陸績不是說，天塌下來他頂著「怎麼現沒人影了呢」分明是見勢不好，就逃跑了！」」還說什麼大加多麼厲害，怎麼連個知府都鬥不過？吹牛沒邊了簡直！「討伐聲此起彼伏，愈加激烈，有向謾罵展的趨勢。」夠了！「陸鼎終於忍受不住，陸績是他的同姓，也是由他引見給眾人的，所以現這些人的每一句，他聽來都是罵自己一般。
看到眾人一臉不服的模樣，他面色難看道：」陸績代表大家拜山，諸位可都是趨之若鶩，恨不得舔人家的鞋底。當時不看好沈大人，這也是公論，當時我就跟你們說，這就是一場賭博，買定離手，或贏或輸，都是自己選的陸，可怨不得別人眾人當然記得這句話，聞言都有些不好意思。
陸鼎歎口氣到：「現形勢逆轉了，大加輸了，沈大人贏了。這就是後的結果！現該關注的，是如何應對，化解這場危機。再說那些傷感情的華，已經沒有意義了。」說著加重語氣道：「你們不要以為我轉移話題，該我負的責任，我絕對不逃避，！但關口是，怎麼讓大家減少損失，這不是把我交出去就能做到的。」
「這還有什麼好討論的？」聽他說完，王子讓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只有沈大人能化解。」
「那就去請罪、」眾人道：「求沈大人的原諒。」
「你們去就去，反正我不去，」鵬璽一臉彆扭道：「我從三十年錢，就沒有等過五品官的們、」
他是三品致仕，面子大，向來都是地方官去拜見他，即使蘇州巡撫曹邦輔任時也是如此，現讓他去一個五品同知低三下四，讓好面子的老彭大人情何以堪？」
讓他這麼一說，潘也道：」確實，我們身份筆他高多了，上門拜訪禮節不符，止增笑耳。還是讓那些當鋪。票號的老闆們去，我們背後拿個主意就是了。」
見他們這時候還死要面子，陸鼎冷笑道：」快醒醒老幾位，你們是高官，但都已經致仕了，現台上的，是人家沈拙言！你們要是無慾則剛也罷，偏偏有求與人，還有什麼資格擺譜？」
偏偏他現威信大降，說的華被人左耳進來，右耳朵就出去，壓根沒往心裡去。
後討論一番，還是啦不下那張臉。決定還是讓下面人去談判。
命令傳回城裡，那些票號，當屁的掌櫃，老闆們，趕緊集合起來，往府衙求見府尊大人。
誰知門口衙役便擋駕了，黑著臉道：」這裡是府衙重地，不是買菜的市場，想見我們大人，預約了嗎?因為這幫人作孽，讓衙役們接連幾個與滅有節假日，工作量還特別大，壓力也大，火氣自然很大。
老闆們識趣的奉上大把的銀兩，好說好歹的請他通融則個，墊著手沉甸甸的一包銀子，那衙役猜沒好氣道：『後者，我給你們去問問。」
老闆門等啊等,等了足足半個小時，那個衙役才重又出來，一臉晦氣道：「府尊大人說了，你們做不了主，跟你們說了也是白說，還是找能做主的來，還想著擺譜，簡直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便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蘇州府的主人，是我們加府尊老爺，還想這混的華，就乖乖夾著尾巴過來報道！都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