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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四房 文 / Loeva

    六十、四房

    自那天以後,婉寧就很少來找淑寧了,淑寧也不在意,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自她家回到京城後,就沒有出現過的四房,終於回到了伯爵府。

    四叔容保從山東辦完差事回京,向父母請過安後,便前往妻子娘家位於香山的別莊接回妻兒。直到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吃飯時,淑寧才正式見到這一家三口。

    四叔容保其實長相與張保很像,只是不同於張保的文質彬彬,他的氣質更貼近武將,身材又高又壯,說話聲音洪亮,但言談間卻又有著一般武將所沒有的圓滑。

    四嬸沈氏,聽說是書香門第出身,容貌秀麗端莊,舉止文雅,只是待人有些冷淡。

    他們的兒子淳寧,今年只有三歲,長得非常可愛,小嘴很甜,見了面就叫人,也不怕生,因為年紀還小,說話只會說短句子,或者一個詞一個詞地冒,看得淑寧都覺得好可愛。老太太幾個月沒見小孫子了,如今正高興地抱著親呢。

    幾個堂兄弟在一旁看見,最年長的慶寧和順寧倒還罷了,小些的誠寧、偉寧和安寧,翻白眼的翻白眼,撇嘴的撇嘴,都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端寧在一邊十分穩重地坐著,完全沒有那幾個堂兄弟的怪樣。

    芳寧和媛寧都沒來,婉寧問起時都回說是「中暑了」,她也就沒再追究。按理她跟淑寧、李氏是坐在一處的,但老太太特別許她坐在自己旁邊,別人見了,就知道二姑娘的恩寵依舊,絕了要藉機報復的心思。

    席間淑寧發覺四嬸沈氏可能是個很注重儀態教養的人,因為吃飯時婉寧對著祖母親親熱熱地說話,又逗淳寧,在這過程中沈氏起碼皺了二十多次眉頭,見到她夾菜給人時皺,見到她開口說話時皺,見到她喂自家兒子吃東西時更是大皺,吃到後頭,那眉頭就沒舒展開來過。

    一頓不完整的團圓飯就這樣吃了下來。

    飯後女人們都在上房陪老太太聊天,淑寧又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婉寧似乎本身就與沈氏不大親近,跟她說話時,都比較規矩,絕對不會出現軟語撒嬌的情形。難得有一位能轄制住這位穿越大姐的人啊。

    不過沈氏其實不難相處,她與佟氏第一回見面,就相處得很好。這兩位女士都識文斷字、知書達禮,三兩句話交談下來,就覺得在妯娌中總算找到趣味相投的人了。

    四叔做人一向周到細緻,這點最得他母親的歡心。這次雖然是出公差,事務繁忙,但他還是細心地為家裡每個人都帶了禮物,不但沒忘記剛回京不久的三哥張保一家,甚至連家中有頭臉的管家和母親身邊的大丫頭們都沒遺漏。

    第二天一早送到三房來的禮物,除了兩方好墨是送給張保的,其餘的阿膠、燕窩等補品,一看就知道是給佟氏的了。佟氏很高興地把送禮過來的沈氏留下說話,直到老太太派人請她們去陪她說話吃飯,兩人才結伴離開。

    正房裡只有老太太和幾個兒媳婦一起聊些家長裡短,幾個大丫環就跟在各位太太身後侍候,因翠英告病,站在佟氏身後的就是翠玉。她一接近,佟氏就皺了眉頭,覺得她身上的香味太過濃重,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卻只是一直往沈氏方向瞄。

    幾人說了個把時辰的話,就開飯了,因為人數少了許多,飯菜比昨晚上要簡單。眾人慢慢吃過飯,又聊著天,這時佟氏就覺得有些頭暈氣悶,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那拉氏離她最近,馬上就發現了異狀,忙過來問她:「三弟妹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她這一開口,就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老太太問:「老三媳婦怎麼了?別是中暑了吧?」

    佟氏忍著不適回答道:「就是覺得氣悶,怕真是中暑了。」因翠玉來扶她,她覺得對方身上的氣味熏得自己更加難受,就說:「翠玉姑娘,你讓別人來扶我吧,你身上香氣太濃了,我聞著難受。」

    翠玉臉色白一陣紅一陣,什麼也沒說就退下了。沈氏走過來聞了聞,皺著眉頭問:「你身上這是花露水的味道麼?聞著像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東西。怎麼用了這麼多?可別是半瓶子都倒光了吧?」

    翠玉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說道:「四老爺好意,我們幾個都有賞,我因為得了這個東西,覺得新鮮才多灑了些,哪裡就去了半瓶子了?四太太真會說笑。」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說道:「又不是沒見過花露水,怎的這般眼皮子淺?罷了,你下去吧。老三媳婦喝不得綠茶,我這裡有放涼了的白水,給她灌些下去,擦點藥油,一會兒就好了。」

    沈氏卻上前一步說道:「額娘,若翠玉姑娘用的真是我們爺從山東帶回來的花露水,那可就不妙了。那是南邊的商人根據古方做出來的,用了許多藥材來配,其中就有牛黃和麝香,這都是不利於孕婦的東西,媳婦想,說不定三嫂就是聞多了這個氣味才會難受,還是請位大夫來看穩妥些。」

    這話說得老太太和其他兩位太太都變了臉色,翠玉刷的一下白了臉,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心的,求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沒功夫理她,急急叫人去請大夫,又讓人把佟氏扶到旁邊暖閣的臥榻睡下,命人好生照料。不多時,大夫來了,診過脈,說道:「只是一時氣血不穩,好生安養,只要不再長時間聞那氣味,就不妨事。」

    那拉氏請大夫開了方子,就去安排人抓藥去了。這邊沈氏沉了臉,對翠玉說道:「看來是你塗了太多花露水,又在三太太身邊站了這麼久,才讓她難受成這樣的。誰都知道那東西是用藥材做的,你當真不是有心的?」

    翠玉咬著牙說道:「奴婢就是長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當真是不知道花露水裡有牛黃麝香。」

    老太太喝道:「好了,吵什麼?!」她瞪了翠玉一眼,「你跟我老婆子這麼久了,怎麼就跟那起子沒見過世面的村姑似的?花露水那東西,用一點是個意思,你塗那麼多做什麼?還不給我滾下去?!」

    她轉身對佟氏說道:「老三媳婦,你好生養著,等沒事了再回屋去。這次是我的人不小心,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佟氏弱弱地道:「只是小事罷了,額娘就饒了翠玉姑娘吧。」老太太一擺手,她也就不再說話了。

    晚上回到槐院,張保又張羅著叫人送湯送藥,佟氏沒好氣地說:「行了,今兒在額娘那裡就亂了一天,你讓我安生些吧。」

    張保訕訕地坐回她床邊,說道:「我這不是擔心你麼?那翠玉丫頭也是,怎麼就灑了這麼多花露水,害得你這般凶險。」

    佟氏冷笑道:「還有什麼緣故?不就是跟那位翠英姑娘一個心思?想著把四弟送她的花露水多搽些,好讓四弟妹知道她有多得寵,真是沒腦子,真想被收房,就應當學大房的翠萍,事事以大嫂子為先,才有可能得個名份,像她這樣光會與人作對,難道四弟妹就不會給她使絆子了?」

    她瞄了張保一眼,涼涼地說道:「說起來,她倒是比那位翠英姑娘積極得多,額娘開口那麼久了,也不見翠英來給我請安哪。」

    張保笑了:「這話我聽著怎麼就那麼酸呢?你放心,我是絕不會把翠英收房的,二哥已經跟我說過了,他會另找一個好的來賠我,只是我已經謝絕了,改要了幾樣古董字畫。」

    佟氏聞言一個機靈:「這麼說……」

    張保使了個眼色:「我什麼也沒說。」躲過佟氏的拳頭,才又笑著道:「今兒有個好消息,缺已經定下來了,是廣州同知。咱們很快就要出京了。」

    佟氏呆了一呆:「廣州……這麼遠……」

    張保笑道:「沒事,遠些也好,三藩才定了沒幾年,那裡正百廢待興,正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而且山高皇帝遠,京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傳不到那裡去。」

    佟氏有些黯然:「都是我不好,夫君才會委屈選了這麼遠的地方……」

    張保忙打斷了她:「沒什麼不好的,我想過了,順天府是個清水衙門,又要受氣,不如外放的好。其他的缺,只有一個陝西的同知,我還不如選廣州,那裡剛剛開了海禁,有不少洋人的船靠岸,油水足些,咱們也可以開開眼。」

    佟氏破涕為笑,夫妻二人又談了些出行的事,便睡下了。

    這時在正院上房中,卻是另一幅景象。陪房的王嬤嬤和二房的翠珍都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卻只少了翠英。房間中央正跪著的,就是今天闖了大禍的翠玉。

    她嚶嚶地哭著,求道:「老太太,你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要害老三媳婦,你只不過是衝著老四媳婦去的罷了,可你犯了大錯是真的,如果我饒了你,這全家上下都會怎麼看我?罷了,我也不打你,收拾收拾東西,這就出府去吧。」說罷也不聽翠玉的哀求,命幾個媳婦子拉了她下去,一臉煩悶地坐著,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翠珍見她不說話,便小聲喊了一聲:「老太太……」

    「行了!」老太太喝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都已經這樣了,難道你還要我裝作不知道,叫老三去撿他二哥的破鞋嗎?你有這個膽,我還沒這個臉呢!」

    一旁的王嬤嬤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二房就有兩個人了,翠英日後能跟翠珍和睦相處嗎?萬一誤了主子的事……」

    翠珍連忙說道:「是啊是啊,她現在就老是看我不順眼……」

    「夠了!」老太太說道,「就讓她去,她這樣巴著老二不放,圖什麼?不就是圖老二有錢嗎?她以為有了孩子,就能坐穩姨奶奶的位子了?哼,我就遂了她的願,你且讓著她些,自有人去對付她。」

    她狠狠地說道:「辛辛苦苦養大的狗,居然反咬主人一口,就算再聰明,也不能留了!」

    翠珍不禁打了個冷戰,低頭退下。王嬤嬤又問道:「可是這樣一來,三房怎麼辦?現在老太太屋裡,已經沒有年齡合適的人了。」

    老太太歎了口氣:「罷了,原來安排好的人,居然勾搭別的主子,今天老三媳婦在我這裡遇險,偏又是我的丫頭惹的禍,我也不好再開口說這個事,先放下罷,過幾個月等她生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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