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17章 不想再陪你玩了 文 / 吳眉嬋
第217章不想再陪你玩了
本來想追問一句「我的發動機呢?」竟然也不敢了。
那時候,快要夕陽西下了。
秋日的傍晚,益發的淡墨清和。
琅邪王站起身:「甘甜,陪我出去走走。」
這是肯定,而不是咨詢。
甘甜沒有拒絕,也不敢拒絕。
挾持著剛剛殺掉他妹夫的餘威,沒有人敢拒絕琅邪王。
行宮外面,林木森森,長長的林蔭路,圍繞的護城河,秦淮十里,風月無邊。夕陽一路上灑滿了豐收的田野,一眼看去,秋日的碩果纍纍,楓葉火紅,江山如此多嬌。
一陣風來,一些耐不得秋寒的樹葉已經開始飄零,地上厚厚的一層金黃色的銀杏葉子。甘甜極目看去,但見這條銀杏大道,不知機多長,不知幾多遠,一望無際,就像一個遍佈黃金的世界。
身邊的琅邪王換了一身衣服。
這時候,他已經不再是一個金刀戎馬的武夫了,他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寬袍大袖,冠冕束立,一望而知,便是一個典型的王孫公子。
也不知是這樣的夕陽還是銀杏的金黃,他渾身上下,鑲嵌了一層明晃晃的色彩,讓人莫可逼視。
甘甜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是的,那時候的琅邪王就是這樣。
他在浴台裡,裝出一副酒色財氣,縱慾過度的樣子,但是,比一隻狸貓更加敏捷,周圍但有飛鳥蟲魚掠過,都一望而知。
就像一條蟄伏已久的豹子,你永遠永遠不能小看他。
隨時隨地,他都會竄起來。
二人的腳步踏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金黃色的銀杏葉子就像是厚厚的地毯,走了一程,深深的陷下去。
這條路很長。但是,再長的路都有走完的時候。一會兒,這條銀杏大道就走完了。但是,夕陽的餘暉還在天際,那麼紅,那麼艷麗。
琅邪王站在盡頭,凝視她。他第一次和她這樣漫步,只覺得這條路不是太長,而是太短了。如果能一直這樣走下去,那該多好?
女人在對面,靠著一棵銀杏樹。夕陽灑滿了她的臉,而她看著的,是太陽公公。
內心裡,還在對太陽公公說再見吧?
她對太陽,有種異乎尋常的熱愛和尊敬。
「甘甜,我們再走走?」
她不經意地看他,但是,迴避了他的目光。
「這條路風景好,所以,再走走吧。」
於是,又走回去。
如此,一連走了三次。
沒有人說半句話。
如果是一對相愛的男女,如此漫步,是何等的浪漫?
但是,他們不是情侶。
連怨侶都算不上。
只是兩個各懷鬼胎的男女。
尤其是甘甜,這樣一步一步地走時,不由得心驚膽顫。她甚至隱隱地恐懼,在這樣的銀杏大道邊上,會不會隨時竄出來兩三個殺手?
就像他們把駙馬擠到橋下面淹死一樣。
路,太狹窄了。
對於很多人來說,人生的路,其實是越走越窄。
琅邪王渾然不覺。
這條銀杏大道,彷彿對他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引力。
金黃的葉子,旋轉地飛舞,路邊偶爾還有小粉紅的野花,甚至那些已經略顯破舊的碟僷女牆……
到後來,甘甜忍不住了,「王爺,這樣走來走去,到底何時是個盡頭?」
那時候,琅邪王正站在這條路的起點,腳下的銀杏葉子飛起來,慢慢地打旋,然後,慢慢地飄落,就像是一地璀璨的黃金。
他伸出大手,飛舞的銀杏葉子落下來,正正跌落一片在他的手掌心裡。
「當年,我就是住在這裡的臨時行宮遇到**的……」
甘甜一怔,不知他此時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兩三個月,真是我人生裡最最愉快的時間……」他喟然輕歎,「**,她是個白癡,什麼都不懂,心計,奸詐,籌劃,算計……這些,她統統都不會。她唯一的理想,便是每天有我陪伴她,然後,能吃許多許多好吃的小點心……」
甘甜默然無語。
「她很漂亮……真是我此生中認識的最最漂亮的少女……也許,在別人眼中不是這樣,但是,在我看來,天下沒有任何人比得上她……」
那是當然。
每一個死去的人,永遠比活著的人強。
尤其是男人,最喜歡來這一招了。
死了的女人,沒有半分缺點。
活著的女人,才能對比出來面目之可憎。
他們在該當結婚的年齡,隨意遇到了一個女人,雖然沒有轟轟烈烈,但也曾相敬如賓,兩情相悅,然後,兒女生下來了,日子過下去了,就算沒有激情,但是,她讓他家庭和睦,幸福無憂……
可是,某一天,他遇到更年輕,更漂亮,更有激情的女人了……於是,愛情之火被點燃了。
這時候,妻子算什麼?兒女算什麼?
人生不過短短的幾十年,怎能委屈了自己的感官享受?
怎能犧牲了自己被青春活力的少女帶來的浪漫和衝動??
前妻,在前夫眼裡總是面目可憎,臉色蠟黃,蓬頭垢面,醜陋不堪,庸俗猥瑣的……
只是,當他們娶了新歡,天長日久,新歡,同樣也會一日日老去,一日日變成醜陋不堪,面目可憎……
然後,又開始下一輪青春活力的美少女來激發他們的幸福和激情……
琅邪王不知她的心思。
「是不是人只有白癡,才會對他人無害?或者說,是不是只有白癡,才是真正的無慾無求??」
甘甜依舊不答。
也許,準確地說,是不是只有白癡,才會死得很容易?
這世界上,有誰會為白癡之死感到悲哀和惋惜呢?
琅邪王自嘲地一笑:「甘甜,也許你不會相信,當初,我竟然對**非常著迷……那時候,正是我一生裡最艱難的時候,在京城裡受到猜忌,其實是變相的軟禁,見不到父皇,也見不到未來,整天都在提心吊膽自己的命運,任何可能接近的人,都可能成為奸細……甚至段雪梅,那段時間,我對她也異常的警惕……」
當然會警惕!
他這樣的男人,對任何女人都會警惕。
「但是,**不同,只要她那樣靜靜地看著我,什麼話都不說,我就覺得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甜蜜和幸福……」
可是,你卻那麼輕易地就把她殺了。
對你無害的時候,你看著她像仙女。
稍微察覺有危害的時候,哪怕是仙女,立即當魔鬼一般處死。
琅邪王的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痛苦之色:「當初,我其實並非是故意想她死……我是想嚇嚇她,讓她招供出所有的秘密……只是我沒有想到,才兩三天時間,她便不支而死……因為那兩天,我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內心十分痛苦,根本就沒有去細看她的狀態……我以為她是奸細,最起碼能熬過七八天……但是,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後來,我就很少喝酒了,喝醉了,真的會誤事……」
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右手上。
但是,她雙手背負放在後面。
看不出任何的區別。
就像從不曾受傷一樣。
甘甜終於開口,「王爺,天快黑了,我想回去了。」
誰有興趣聽你的新歡舊愛?
如果你還想在銀杏大道上走下去,就一直走吧,哪怕走到天亮都沒關係——因為,我不想走了。
沒人想陪你玩兒了。
琅邪王忽然伸出手。
一把將她的手抓住。
甘甜掙扎,但是,沒有掙扎出去,只是緊緊地把手捏成拳頭。
琅邪王的目光落在她狠狠捏成拳頭的手上,心裡忽然很悲哀。
「甘甜……」
她淡淡道:「王爺,你想幹什麼?」
「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他一隻手牢牢地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卻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顆異常漂亮的藍寶石戒指。
甘甜想起紅玫瑰和白玫瑰。
段雪梅拿了紅寶石的戒指,就成了白玫瑰,日日相處,無非是一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白米飯而已;
而她甘甜呢!
拿了這藍寶石,無非是紅玫瑰,午夜夢迴時,就成了胸口的一滴蚊子血。
男人啊。
此時急著顯什麼寶貝呢。無非是想說明他現在很有錢了??是皇帝了?一統天下了??
想給女人什麼就可以給什麼了??
尤其,她看到他拿出戒指,就覺得討厭和虛偽。
把手抽回來。
又伸出去,展開。
「王爺,我已經戴了一顆戒指了,一根手上,戴不了兩個。」
綠色的寶石,熠熠生輝。
就像經歷的這個夏天,把一個季節的綠色全部融合進去了。
那樣的綠寶石!!!
醒目得只讓人能看到她的無名指,看不到小指頭。
而且,不掩飾,不隱藏。
讓一隻手都綠了,瑩潤剔透,十指芊芊。
那時候,她竟然是漂亮的。
漂亮得令人心顫。
那些艱苦的歲月已經過去了。
女人,需要養尊處優,華麗衣服,珠寶首飾。
這一切,他給別的女人的時候;別的男人已經給她了。
一根手指頭上,不能戴兩個戒指。
說的便是這麼一回事情。
琅邪王忽然覺得很難受。
就算是馬上要登基也掩飾不了的難受。
一片銀杏葉子飄落下來,正好粘貼在他的眼睛上面。
她掉頭,慢慢地往回走。
琅邪王依舊站在原地。
這一次,他沒有跟上去。
就像那許多懷舊的詩篇,他一個人在吟誦,卻不知道,並沒有互相唱和的對象——一個已經對他滋生了畏懼之心的女人,又豈能再一次領略他心底的所思所想?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在甘甜的背影上。
她最初走得很慢,然後,就快了,快得琅邪王根本跟不上她的腳步。
整個人,都慢慢地籠罩在了太陽那虛無飄渺的光圈裡。
白雲來了,紫色的雲霞漫天地飛舞。
這一個夜晚,如此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