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退役(1) 文 / 雨眠

    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雖然李夢澤很早就離開了家鄉，多年來一直漂泊在外，但是他的思想仍然深受老家的影響，外人可以對他的作為左猜右想，老家人往往卻能一針見血的看出他的意圖來，就像這次事件，用鄉親們的話說，不過是免得「功高震主」而已，免得整個李氏「招人怨恨」。當然，大家也歡迎他回來，不管出於何種原因，他們都有理有維護他，乃至整個李氏。就這樣，他在老家平靜的生活著，悶了就去野外走走，家鄉到處都是低矮的丘陵，在寒冷的西北風裡也挺有意思，至少像他這樣生活在城市中的年輕人比較新鮮，或者開著車在公路上溜溜，也和幾個夥伴去附近的風景點看過。從10月份回來，過了11月，又進入12月，然後得知軍委同意退役的消息，對於這一點兒，他還是比較有信心的，雖然這件事比較敏感，但是軍委並沒有足夠的理由阻止自己提前退役。但是他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來了這麼一手，臨退役了，還晉陞了一級軍銜，平白送了一頂將軍的帽子，讓他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懂怎麼突然這麼有人情味了。即使如此，他還是在老家呆著，只是有點兒奇怪的是，自他回到老家後，北京往老家打電話的次數明顯減少，而且從來沒有詢問過他的情況，彷彿已經忘記了他這個人，似乎他還是在軍營中一樣！

    實際上，林永康的心情並不好，突然離開生活了多年的軍營，說不留念是不可能的，多年相處的戰友由於自己的原因而天各一方，這中間的艱難是不能用言語來表達的。但是他不得不離開，父親和家人們不會阻撓自己的軍旅生涯，他們只是會盡一切可能創造條件……可是他要為整個家族負責！李氏太風光了，然而不知進退是一個家族發展的大忌，物極必反，樹大招風……歷史上多少強大的家族都不得善終，無不是敗在了「不知進退」上，如果到了被當權者嫉恨，而無法自保的時候，就已經晚了！而李氏家族就面臨著這樣的危險，單單的商業背景，還能讓人忍受，但若是政商或者軍商兩強，特別是家族成員的直接強盛，就會引起某些人的猜忌了，如今犧牲自己一人，挽回整個家族的長遠生機，還是值得的；另一方面，作為家族的第二代，他們有必要為後代留下一些思想，成為後世的行為參照。其實，如果國內有許多強大的家族，他就沒有必要如此，但問題是如今的局面是他們一家獨大，其他家族在李氏面前，顯得太弱小了，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牽制！話再說回來，離開軍營也並不是不可忍受的事情，雖然說這麼多年來，已經習慣了軍營生活，但是骨子裡的自由思想根深蒂固的影響著他，或許離開軍營只是早晚的事情。實際上，他的鬱悶和感情相關，一直以來，讓他放不下的是劉英晨，這個曾經讓他反感，又惹他喜歡的女孩兒。[.]

    在感情方面，他屬於比較被動的那種人，這是和許多兄弟不同的地方，劉英晨雖然非常漂亮，為人也很精明，但是剛開始的時候，他並不喜歡，甚至有點兒討厭；後來隨著互相交往的增多，感情漸漸滋生，在當時特殊的情勢下，大有一日千里之勢。但是隨著戰爭的結束，尤其是在身體復原後，接觸到了社會上各種各樣的人，漸漸產生了某種不祥的認識，當時也沒有想太遠，還只是一種預感，直到到了軍校，接觸到了更多的人和事，看到了更多的社會評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戰友們可以興高采烈的在軍校裡學習，為他們的將軍夢、為他們未來的人生拚搏，他卻不能完全的投入，總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迫使自己放棄輝煌的軍旅生涯，放棄已經握在手中的榮譽！他不敢相信劉英晨會原諒自己的作為，更不敢奢望將軍會認同一個拋棄軍隊的女婿，這是他最大的痛苦，所有的鬱悶，所有的憂鬱都是因為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他可以放棄榮譽，輕易的離開生活多年的軍營，但是不可能輕易的放棄這段戀情，但是他更明白，如果對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她也很難被自己家人所認同，他們喜歡她是一回事情，能不能接受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情！家庭、戀人、信念，在折磨著他，讓他痛苦，無從選擇，或許愛情價更高，但是他又如何能夠背棄家庭呢，讓整個家族因為自己而處於危險境地，這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情，同時背棄信念也是不可能的，於是在多方面的合力作用下，他決定退役，或許，她會原諒自己呢！事實上，劉英晨的不肯原諒，讓他更加痛苦，這也是他在老家裡感到鬱悶的最根本原因，他也想和她通信，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有好幾次都是打開了郵箱，剛開了個頭卻又放棄，加上一直收到對方的來信，雖然經常看到戰友們發過來的郵件。

    三位老人都不清楚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有些擔心的守護著他，做什麼都行，只要開開心心的，年輕的保姆解靈靈也小心的照顧著他，把他當作少爺一樣的供著！自從他回到老家起，大家就發現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哀愁，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幾個月，甚至到了春節前夕，還是沒有完全恢復。正式退役之後，他的心情才開始舒展起來，似乎少將的軍銜讓他精神了一些，一連串的參觀了附近的多處景點，開始接觸村子以外的人……可是，這並不能根本解除他的鬱悶，學習或者看書也不能讓他徹底忘記過去……而就在2月初，也就是在回到老家的3個月後，在決定返回北京的前夕，他給前女朋友發去了一封電子郵件，簡單地描述了自己幾個月來的生活，甚至把返京的列車號和抵京時間也告訴了對方，也許，這可他們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林永康的退役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反應，10月底開始出現他退役的傳聞，迅速引起人們的關注，軍校網站幾乎被擠爆了，電話也打不進去，很快的，人們證實了他退學的消息，而這立即證實了大家的猜想。幾乎在同時，軍方的相關網站也受到了「圍攻」，訪問量之大，讓相關負責人大為震驚，而12月底的軍委公告，更把這件事推向了**，雖然人們已經通過多種途徑證實了這個消息，然而各種各樣的評論，尤其是各種各樣的猜想到處都是，越來越多的人被牽連進來。由於直接當事人渺無蹤跡，人們只好把矛頭對準了其他的相關人員，他的前戰友們，前部隊領導們，家人們以及女朋友……而意圖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退役原因以及如今身在何處。風頭正勁的幾位李氏商界頭面人物，在接受商業記者採訪的同時，也總是被問及這方面的問題，比如「對您弟弟退役有何看法」，「李氏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作為他的家人，您應該知道他去了哪裡，請問他在什麼地方」……讓某些人苦不堪言，紛紛埋怨某人給他們添麻煩。到了第二年年初，社會上還到處議論紛紛，即使是春節已經來臨，還沒有退出人們的話題，就是在這種氣氛下，他告別了老家的親人們，踏上了返京的列車。

    林永康在尋找，出了站台口後，他的眼光就在四處搜索！這次返京的具體安排，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家人們都不知道他到京的確切時間，然而，有一個人例外。但是，他沒有看到她，15分鐘過去了，25分鐘過去了，30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來；背著行李包，像一個不知身在何處的外鄉人初進京城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裡，沒有去詢問，也沒有去探查，只是在等待親人來迎接，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每天出入京城的人成千上萬，而他只是其中的一個；出租車司機以為他是一個迷路的外鄉人，已經有幾撥來「拉客」了，幾次三番的不為所動，以至於再也沒有人理會他……60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但是他在等著，耐心的等著，已經很餓了，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他不得不在大庭廣眾之下，摸出隨身攜帶的硬質食品滿滿的咀嚼；或許，他還不想放棄，也許，再過幾分鐘，她就會出現……漸漸的，人們開始對這個站著一動不動的人感到好奇，雖然說人來人往，但是有人知道他至少已經站了一個小時了，或者更長，而能夠一動不動的站這麼久，連晃動一下都沒有的人，會是什麼人呢？北方的寒冬，即時呆在出租車裡都感到寒冷，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風中等待？他是軍人，在固執的等待，但是為什麼沒有人來接他呢？

    林永康一動不動的等了3個小時了，三個小時裡，除了從背包裡摸出一些餅乾以及頭部輕微的四處觀望之外，整個人沒有任何的活動，甚至兩條腿都未曾活動過一分；天色即將暗淡下來，北方的黑夜總是來得比較早，夕陽離去，也帶去了最後一份溫暖。而北方的傍晚又特別的寒冷，雙腳幾乎已經完全麻木，暴露在寒風下的皮膚已經開始乾裂……身上已經沒有一絲溫熱，似乎全部的體溫都在寒風中散盡，而冰冷的還有他那顆曾經依然火熱的心……終於，一輛同樣「固執」等待著的藍色出租車「搶」到了這份生意！

    「先生是去仙女大廈？」出租車司機覺得自己沒有聽清楚，難道這個年輕人要去仙女大廈，可能麼，在他看來，這個一步一步機械的走過來的年輕人似乎與仙女大廈扯不上什麼關係，加上嗓音低沉，讓他很是懷疑自己的聽力。

    「對，開快一點兒！」乘客催促道，這一次吐字比較清晰，或許是出租車裡的溫度比較高一些，使他恢復了一絲溫氣，語言機能開始重新運轉。

    「沒問題，半個小時內就能趕到！」出租車司機保證道，仙女大廈雖然離火車站比較遠，北京城太大了，幾乎每個有名的大廈都比較遠，不過「為乘客服務，讓乘客滿意」，是他們的服務準則，加上現在路況比較好，他也有把握在半個小時內趕到仙女大廈，滿北京城的出租車司機沒有一個不知道仙女大廈的，而一般人所謂的仙女大廈，通常指仙女的總部大廈。

    很明顯，出租車司機是一個非常健談的主，見多識廣的他，一眼就看出年輕人是名軍人，軍人與普通人明顯不同，尤其是在寒風裡站幾個小時，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來百姓能夠做到的，而戰爭剛剛結束，社會上對軍人的崇拜風氣還沒有過氣，這無形中增加了大家的話題，「先生是軍人麼？」

    「已經不是了。」很明顯，乘客的精神不太好，有點兒無精打采的，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任是誰在寒風中呆立幾個小時後，都不會感到好受，「剛剛退役。」

    「噢，在哪個部隊？是空軍嗎？」司機的興致很高，想當然的認為是在空軍，這首先是因為空軍在社會上最受崇拜，其次，以他的眼光看來，對方的身體條件也符合空軍要求，而且應該是飛行員。

    「嗯。」乘客隨口應道，很有敷衍的味道，似乎還沒有恢復過來，又似乎滿懷心事。

    「真的，那在哪個部隊，和老美打過嗎？」司機並不介意客人的冷淡，終於找到了一個難得的談話對象，如果能夠從前飛行員口中得到一些第一手資料，豈不是可以向下一個乘客吹噓，許多情況下，人們都是把從別人那裡聽到的東西當作自己的見聞，甚至當作自己的經歷。

    「馬來西亞人最弱，xx人還可以，美國人比較強大！」乘客的聲音比較慵懶，並沒有談及自己在哪個部隊服役，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所有參戰的飛行員都是如此認為的，只是這也是司空見慣的評論，算不得什麼獨家見解。

    「美國人也不怎麼樣！再強還不是被咱們給打敗了，連飛機都送上門了！你打下來幾架？」司機對美國人的強大不屑一顧，像大多數國人一樣，已經不再把美國放在眼裡了，在他們看來，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了，當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都不是對手的時候，那說明了什麼，這是不言而喻的！

    「沒幾架。」乘客淡淡地回答道，似乎有些疲憊，即使不是當前的身體原因，也有些疲憊不堪了，似乎先前的戰鬥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而之所以選擇退役，也似乎有這方面的原因。不過，他感到有必要糾正一下人們的錯誤認識，不能輕視了美國人，「美國還很強大的，只是參戰太晚，要是開始時就對著幹，結果就很難說了！」

    「算她強吧，可以後就不會再強了！」司機妥協道，然而顯然有著自己的認識。在一般人看來，中方在戰場上繳獲的那架美軍現役戰機，將會對未來的雙方較量帶來嚴重的影響，雖然專家們不以為然，國家間的較量並不是簡單的一兩項技術決定的，但是很明顯的，這些事情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而且也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評論，就轉移了話題，「剛才在等人？」

    「嗯。」乘客依舊顯得無精打采，或許先前比較長的評論又耗盡了好不容易攢存起來的力氣。

    「是女朋友？」司機想當然的認為，這年頭，年輕男女談戀愛就像吃飯一樣的正常，即使風頭正勁的軍人也不例外。

    「算是吧，已經分手了。」乘客似乎並不忌諱自己的失戀。其實事舞步可對人言，分手就分手吧，他們應該已經分手了。

    出租車裡的氣氛有些沉悶，連善談的司機都無話可說了，作為一個普通人，他對軍人有好感，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但是多年以來，屢屢發生軍人失戀的事情，都成了社會一大景觀了，沒想到這位剛剛從戰場上生死堆裡出來的年輕人遭遇到了，似乎上天對他們不夠公平，只是也無可奈何，「想開點兒，兄弟，去仙女找工作？」

    「謝謝，找人。」乘客當然知道這是對方的善意安慰，雖然具體的情況對方並不瞭解，但還是禮貌的表示感謝。

    「找朋友，是戰友嗎？」司機熱心的問道，其實這也是想當然的事情，這年頭，雖然說講究自力更生，艱苦創業，講究自立，但是「在家靠朋友，出門靠朋友」，還是一句至理名言。

    「不是，一個兄弟在那兒工作。」乘客解釋道，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再開快點兒吧！仙女5點鐘下班，別趕不上了。」很明顯，乘客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當下正值下班時期，路上車輛明顯增多，擔心自己趕不上時間，其實他有話未說，再不開快點兒，連車費都沒有了。

    「下班時間到了，開不快，包涵點兒。」司機也無可奈何，雖然對方是「最最可愛的人」，但是車流漸龐大，汽車根本就跑不起來。

    「電話借我用一下。」乘客似乎也意識到問題的所在，車行越來越緩慢，並不是司機的責任，可是他不能被動等待，他去仙女大廈是想搭個順路車，不能錯過了時間，至少不能拖欠人家的車費。但是他撥了個號碼，沒有接通，於是就又撥了一個號碼。

    「喂，姐夫，是我……剛到北京，還沒跟家裡聯繫，回去再說吧……正在去公司，下班等我一會兒，我打車過來，估計5點10分能到。」然後，他就把兩個號碼都刪除了，雖然是個很正常的動作，卻讓司機感到有些好奇。

    「你姐夫在仙女工作？」司機有些不明白，先前年輕人不是說「兄弟」在仙女工作麼，怎麼變成了「姐夫」了，而且還撥了兩個號碼。

    「不是，在仙女電子，去仙女電子吧！」乘客解釋道，第一個電話沒有撥通，他就只好找姐夫了，好在兩個公司距離不遠，也就是一條街的路程，並不走什麼冤枉路，實際上還可能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