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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中宮皇后 第78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78章

    六哥的笑容凝固在唇邊,我低頭撥弄著棋子,「我也就這麼一說,我知道不可能的。」

    一陣沉默瀰漫開,輕鬆氛圍蕩然無存。我有點後悔,明知他是皇帝,再愛也不可能為我解散後宮,還說這些做什麼。嫁了皇帝還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簡直是說笑話。

    「十一,做不到的承諾我不會輕許。這件事,你要給我時間,容我慢慢來。不過,明年的選秀可以取消。打了幾場仗,華禹的人口也減少不少,我不選秀,讓民間自行婚配。這個我之前就想好了,不過要找個合適的機會宣佈。免得讓人扯到你身上來,說你不能容人之類的。」

    我驚訝的抬起頭來,他說我要的一世一生他懂,原來是真懂。我漾出個燦爛笑容,大大點頭,「六哥,我明白的。只要你有這個心,我就很高興了。」

    「這個事,你也要努力。」

    我繼續點頭,「好,我努力,努力讓臣民接受我做皇后。」

    他在身後撓我的癢,「不只是這個,或者說更重要的不是這個。他們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轉頭看他,「那是什麼?」

    「為皇家開枝散葉啊,這個才是最重要的。」六哥的尾音消失在我的唇邊,我轉過頭去,這個高度正合適他低下頭來。

    新婚夫妻這三日自然是整日整日的膩在一起,可惜只有三日啊。

    第四天的早晨,六哥四更不到就起來了,我跟著坐起來,實在是困啊,感覺好像才剛睡下。

    六哥回過頭,「你睡吧,以後也不要起來,可以再睡一個時辰。」

    我實在是掙扎著都爬不起來,昨晚我們也鬧到很晚才睡的。想了想,既然六哥不在意這些虛禮,那我也不守了。不然一會兒怎麼用粉,臉色都不好就更不好了。於是倒頭又接著睡。

    察覺六哥幫我把被子拉了拉,然後拉開錦帳出去。低聲吩咐:「日後只燃最外一對燭火就是,不要吵醒皇后。還有,此間的事,朕不希望在宮中流傳。」

    「是。」

    然後聽到次第遠去的『皇上起駕』的喊聲。六哥說得沒錯,這樣一重一重的厚重錦帳,垂下很隔音的。我又酣然入夢了。

    「皇后,醒醒!」翠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皇后,叫誰?一個激靈醒過來,是我,我是皇后。

    「到時辰了?」

    「嗯,再兩刻鐘各位娘娘就要來請安了,你要帶著她們去清寧殿給安穆太后問安去。」

    對,還有這差使。我坐起來,嗯,雖然不是神清氣爽,但基本睡飽了。翠儂很有經驗的拿來冷毛巾給我敷臉,然後換熱毛巾,這麼一刺激,我完全清醒了。

    起身穿衣,說是穿衣,其實我只要把自己當衣架子,把手打開,宮女們就會把衣服套在我身上,然後是重重裝飾。直到坐到鏡前,有專門的梳頭宮女給我梳頭。手藝好得很,完全不會拉痛頭皮,甚至可以說感覺都沒有。這個宮女就專管給我梳頭,按照日子、場合梳不同髮髻。

    打理好了,按皇后的規制給我上早膳,我對著滿滿一桌子琳琅滿目的菜色,挑了最近的慢條斯理吃著。今天就開始正式在宮裡生活了。打起精神來,十一!

    等我放下碗,出去了一趟的翠儂告訴我,「娘娘,各宮的娘娘們除了貴妃跟賢妃,都到了。她們站在屋簷下等,奴婢斗膽說是娘娘的意思,讓她們到殿內奉茶坐等。」

    我點點頭,是該這樣,不然傳出去說她們是守禮,我卻有故意給下馬威之嫌。

    只是這一下子病了兩個,倒成了她們給我下馬威了。外頭那些女人看似恭敬,肚裡乾坤肯定名堂多著呢。這三天有多刺激同是後宮女人的她們,我能體會到。那個話叫什麼,百爪撓心。

    我這幾日已經漸漸適應了頭上頂著沉沉的墜飾,我發現我一直以來其實適應力都很強的。小時候每天跟著我娘第一個到老太太屋裡報到我也是辦得到的。如今,這後宮我才是女主人,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皇后駕到」的喊聲開道,我施施然的走出去,外頭正殿的地毯上已經跪了十、十一、十二個婀娜多姿的女子,個個俯身不敢抬頭看我。這就是上次選秀選進來的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都平身,賜座!」我在主位上坐下,平平開口。

    「謝皇后娘娘!」鶯鶯燕燕們謝恩坐下。

    領頭的是董昭儀,其餘眾人依跪和坐的位次也能一一對上號。我的眼一一看過去,臉上帶著微笑。被我看到的人,也都報以微笑,只是內容有點多。有略帶討好的,有清冷的,也有些我沒感覺到善意。

    「本宮初來咋到,和各宮的人都不是太熟悉,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嘛,以後有的是機會多親近。貴妃的身子怎麼了?」

    一個穿粉色衣衫的圓圓臉宮女出列跪下,「奴婢香荷,是貴妃宮中的掌班女官,回皇后娘娘的話,貴妃娘娘早起說胸悶氣短怎麼都起不來,召太醫看過,已開了藥。特遣奴婢前來告罪,請皇后娘娘見諒。」

    敢情是在睡懶覺,從前姬瑤位分最高,跟哪宮都沒有往來,安穆太后那裡,也就初一十五去點個卯。太后不做聲,宮人可都說貴妃比賢妃差了不只一截。

    如今,又給我稱起病來。這第一天的拜見,賢妃給我稱病,那是我親姐,我暫且擔待三分,你憑什麼有這特權。

    「一開始只聽說賢妃病了,這怎麼貴妃也說病就病了。太醫怎麼說?是病麼,可不要又是讓什麼腌臢小人魘鎮了,或者撞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下頭眾人的反應我沒去理會,面前的香荷愣了一下,「回皇后娘娘的話,太醫說的確是病了,不是被魘鎮或者撞上什麼東西。」

    真病了,太醫估計不敢隨便做偽證。不過姬瑤現在這樣悶在宮裡,她身上肯定是能找出毛病的。算了,我也不再咄咄逼人。無謂唱戲給下頭這些人看。就當給姬少康一個面子。

    「那讓你家娘娘好好休養,本宮得閒去看她。賢妃宮裡的人來了麼?」

    香荷退到眾妃之後,又一個粉色衣衫的宮女出列,這個我認得,紫櫻。

    她剛拜下去,我便說了聲免禮,然後關切的問:「賢妃纏綿病榻有日子了,吃了藥也不見好麼?」

    「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家娘娘時好時歹,這兩日竟是連床都下不了了。」

    「吃的誰的藥?」

    「回」

    我擺擺手,「直說就好。」這樣我成天聽得最多的話恐怕就是『回皇后娘娘話』了。不能叫人統統不要說了,但現在我擔心親姐的病,不耐聽是自然的。不管怎樣總是血脈相連,她的所為都是出於愛,我也能理解。

    「按例,請的正三品的胡太醫看的。」

    「換個二品的吧。」

    「謝娘娘。」

    心病得心藥醫,有些事情咱們避不了一世,還是早早認清的好。

    「兩位娘娘病了,大公主和安樂王呢,怎麼也不見?」我沒有提二皇子,不知董昭儀什麼反應,回頭再問翠儂。反正過於細微的反應,我也看不清楚。說起來慚愧,離得遠的三四個,我壓根沒看清面容,聲音混在人群裡也是記不住。

    翠儂笑著說:「娘娘,大公主、安樂王、二皇子都在外面候見母后呢。」

    我斥道:「怎不早說,快抱進來。」

    三個嬤嬤各自抱著個孩子,魚貫而入。子玨當先,一身粉色小襖,襯得皮膚白裡透紅。她被嬤嬤放在地毯上,旁邊立時有人拿了個蒲團到她跟前,她似模似樣的跪下給我行禮,「兒臣拜見母后!」另外兩個都是被嬤嬤抱在懷裡一同行禮。

    皇子皇女都有專門的教習嬤嬤教導禮儀,她做得分毫不差。

    「平身,快起來。」

    「謝母后。」子玨站起來,兩個嬤嬤也抱著孩子起身。

    子玨抬起頭看著我,又低頭想想,然後再看,站到一旁不出聲。

    這個時候我也不好只表現對她一個人的關注,便轉頭看那兩個抱在懷裡的。二皇子還在襁褓之間,安樂王一歲多,抱著都說得過去。只是安樂王一歲多了,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再過個一兩年難道還讓嬤嬤這麼抱著?

    「都過來,讓母后看看。」這聲母后自稱得著實有點不習慣。

    子玨走過來,嬤嬤也把兩個孩子抱過來。

    我跟下面的那些人本來實在是找不出話題,這下子便圍繞孩子說上幾句了。

    子玨還在打量我,眼底有疑惑,看來沒人告訴過她這回事。

    二皇子闔目睡著覺,不是從嘴裡吐出個小泡泡。董昭儀坐在我左手第一個,滿目愛寵的看著他。我伸手摸摸他的嫩臉蛋,他也沒醒,照樣呼呼大睡,「是個有福氣的,」

    翠儂示意小宮女把一早準備的見面禮端了出來,各人一個純金的屬相,一般重量。沒什麼新意,按子玨後來說的還不如我打的花形薄銀片有意思。

    不過此時她還是露出歡喜的樣子,退後一步又要跪下謝恩,我一把拉住她,「不用謝恩了。」我這才轉頭去看安樂王,他睜著雙清澈如山間溪流的眼睛,也在看我。我發現,他長得很像姬少康,外甥像舅,果不其然。想想這孩子天生帶有缺憾,又長了這幅模樣,我的心軟了一些,伸出手,「來,讓本宮抱抱。」

    嬤嬤小心的說:「娘娘,王爺有些認生。」

    我看過去,他此際是低下頭去了,誰也不看,就窩在嬤嬤懷裡,「哦,那算了。」

    我沒抱二皇子,卻主動要抱安樂王,其實只是一時起意。

    翠儂在耳邊說:「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她在提醒該去給太后請安了。安穆太后那裡正式的請安是在初一十五,老人家說人多了偶爾叫熱鬧,日日去那就叫吵。不過,還是有不少嬪妃學了賢妃的樣,隔三差五過去噓寒問暖或是送些自己做的小東西、小吃食。這一點太后倒是很歡迎。

    今日是眾妃拜見新後的日子,我理應帶她們去清寧殿走一遭。

    「好,都一起去見見母后吧。」我當先站起來往外走,乘著鳳攆帶著這些人去清寧殿。還好太后說想圖清淨,不要我們天天去晨昏定省,不然,每天接待這些人我的怨氣一定會積少成多,最後爆發的。

    我攜了子玨一起上攆,她乖乖依在我身旁坐著,出了坤泰殿的範圍才小聲問:「你是小姨麼?」

    「嗯,我是。」

    「為什麼會變成母后?」她的聲音悶悶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只能摸了摸她的頭。她沒有躲開,但僵直的小身影表示了她的抗拒。

    到了太后那裡,子玨跟太后很親,安穆太后把她抱在懷裡,叫她『祖母的小乖乖』,她也膩在太后懷裡。我由得她去,知道她是想躲著我。眾妃也紛紛的問候太后太妃。

    太后把手一拍,「皇后,你帶這麼多人,可帶她們的口糧沒有?不然哀家不留飯的。」

    眾人失笑,把我看著。

    我笑著說:「沒帶,今兒就非要留下吃母后的飯不可。這麼多人,不如大家陪著母后和幾位母妃打馬吊。」

    眾人枯坐也是無聊,於是紛紛叫好,就看太后的意思了。太后一指戳到我面前,「不帶口糧,還想贏我們的銀子走。打就打,誰還怕了你們不成,我們人老心可不糊塗。」

    「太后,您哪裡就老了,說句不當說的話,就像臣妾的姐姐一樣。」說話的是范婕妤,刑部尚書之女。這話有失禮之嫌,大家都不做聲。太后淡淡的說:「你個貧嘴。」聽說范婕妤是走清寧殿走得比較勤的,好像和太后是屬於堂姑和侄女的關係。故而太后並不介意她出言稍有冒犯,還替她解圍。我留意到有幾個人一直都挺沉默的,心事重重的樣子。算了,不管她們了,我一時管不了這麼多。

    六哥目前,一後、二妃、一昭儀、一婕妤、二美人、三才人還有三個寶林。

    幸而清寧殿寬敞,安了五張桌子還有富餘,每桌一位老人家,我坐太后下手,對面坐著董昭儀,還有另一個正三品的范婕妤。我實在是覺得這麼一大群人懶得理會,不如讓她們在這裡陪老人家消磨時光。而有幾個活躍的,還邊打邊講笑話逗趣,氣氛調節得不錯。

    董昭儀牌打得很穩,范婕妤卻有些衝動。不知牌品是否真如人品。

    幾個小娃娃被留在偏殿有人照顧著,一會兒聽到二皇子的哭聲,想是睡醒了,然後又不哭了。董昭儀叫了個人去看,回來說是餓了,現在吃奶呢。

    太后掂掂贏的銀子,「今兒收穫不錯,夠你們在這兒吃晚飯了。」

    范婕妤噗嗤聲笑出來,「太后,您老人家下午還想贏吶?」

    「母后,兒臣好像聽說今晚要設宮宴招待外邦使節,午後估計就會到各宮傳旨。」

    「那好,歡迎你們改日再來輸銀子。」太后這樣的人精,自然知道大家不會贏她的錢,而我打了兩圈也就看出這兩人其實是馬吊高手。看來,范婕妤並不像表面這樣衝動。

    董昭儀笑:「太后,臣妾下次可要來贏回去的。」

    聽我說起宮宴,這兩人眼裡都是一亮,這可是名正言順見皇帝的機會。乾元殿處理政事是不讓進的,如無意外皇帝肯定還會在坤泰殿逗留,她們就算想趁請安的時候見到,那也要看我答不答應。這宮宴嘛,卻是人人有份參與的。

    太后笑董昭儀的錢是長了腳,自己就會跑到她袋子裡去,又把話題轉到不約而同生病的老對手身上,「一下子病倒兩個,要好好看看。」太后眼底有深意,她顯然不願意有后妃不和的傳言傳出去。

    「兒臣知道,賢妃那裡已經督促換好一些的太醫了。貴妃是才病的,先吃著藥看看。母后,兒臣有一個想法。」

    「你說。」

    「貴妃和賢妃都病著,大公主和安樂王恐不宜再跟在身邊。如果她們還不能好起來,兒臣想把兩個孩子接過來照顧。」

    太后眼裡一閃,含糊的說:「你是嫡母,是要多操心。」

    我看到董昭儀放牌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是在想如果她病了,我是不是也要搶她的兒子?

    其實我才不想操這心呢,幹嘛替她們養兒子,又養不家,還要背上個拆散人家骨肉的惡名。我只是拿這個刺激下我那聰明的賢妃姐姐。有這功夫我不如自己生一個。

    在太后處吃過午飯,我就讓大家解散,各回各窩,還說我那裡也是初一十五,我可不想天天和她們相見兩相厭的。今兒從明面上看,清寧殿熱熱鬧鬧,大家邊打馬吊還邊講笑話的。可那些暗流誰知道,誰又沒有個小九九。

    我回去不久,六哥就從乾元殿過來了,「聽說你把人都弄到清寧殿大聯歡去了。我本來還說回來同你吃午飯的。」

    「那你幹嘛不過來?」大聯歡,我是懶得動嘴皮子敷衍那麼多人,聽著恭維也是挺費精神的。坐著打馬吊我可以名正言順不出聲,就聽她們講笑話逗太后太妃,我適時笑笑就是了。多省事!

    「我要是過去了,我今晚還想上床啊?」

    那是,你敢過來看后妃一堂和氣,我今晚就叫你睡塌去。再是滿堂和諧,這個香餑餑一過去,所有人肯定都眼巴巴、含情脈脈的、或明或暗的向他送秋波。

    我本來是歪在榻上聽翠儂唸書,他一進來,翠儂就合上書本退下。

    「嗯,你小心戲唱過了。」看來清寧殿有某人的耳報神啊,我剛說了多久的話他就知道了。

    「心病得心藥醫,我們在這裡你儂我儂的,秋夕殿纏綿病榻我心頭總是難安。為了女兒她也會振作起來的。」

    他擠上塌來,「我說的是旻兒,姬瑤都不管他,回頭你真要接來?」

    「她就這一個兒子啊,都不管,那個時候旻兒病了她不是發瘋一樣的來找我麼?」

    「她那個時候就想找個渠道發洩一下,所以被人一挑撥就去了。旻兒平日都只有嬤嬤宮女照管,在她面前她也當看不見的。好在他身旁的人都是我精心安排的,會盡心盡力的照顧,也不會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出去。」

    「可是,他現在一歲多抱在懷裡很正常,再過個一兩年到時人家的嘴是堵不住的。」這個孩子,禍兮福兮吧。他被封王,已經明確告知天下不會是將來那把椅子的競爭者。而不管是誰坐到那位子上,為了表示仁厚,都不會讓他過得差了,只是如果天下人都在暗地裡嘲笑,那他還能安樂麼。

    六哥的眉皺成個川字,「我回來看到也發愁,放到地上一鬆開就倒地。連聲都不出,別說說話了。我懷疑他是啞巴,或者聽力有問題。可太醫說沒有問題。」他看向我,「如果,讓旻兒跟著你,想必可以得到更好的照料。」

    我傻眼,我本是為了刺激賢妃才說那個話的。

    「我一直對姬瑤,對旻兒心懷愧疚。姬瑤越是那樣,我越是難受。」

    「那,如果賢妃好了,姬瑤還病著就讓他到我這裡來吧。那孩子不吵人,怯生生的。看著我也有些心酸,歸根結底你當初酒醉也是因為我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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