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番外 真心真意 第二十章 怒(三) 文 / 琴瑣
第二十章怒(三)
「別提這些,書房是嚴肅的地方。」
傑項順著囑咐了一句便攜弟弟一同迎出來,周世揚幾位太傅也已在院內立成了一列,但見兩位麗人款款而入。
「中秋節開國宴,幾番忙碌本宮未能來和幾位先生道一聲問候,今日特地和皇貴妃一起來看看各位先生。」悠兒攜了沈煙停步,盈盈而立,笑道,「皇上素來尊師重道,本宮自然也更敬重各位先生了。」
周世揚幾人俯首謝恩,將皇后與皇貴妃迎入正堂。
入座,見傑項傑泓並立一旁,悠兒與沈煙對視後方道:「前些日子鬧出的荒唐,不管如何發生的,錯都在你們。你們身為皇子,自然得萬般寵愛千般呵護,做錯事情罰過打過也就罷了。但幾位先生辛苦教導,到頭來傳出去的卻是一句『教不嚴師之惰』,讓我這個母后都在先生面前抬不起頭來。」
沈煙即刻起身對周世揚微微欠身道:「本宮對兒子疏於管教讓先生蒙羞,在此向先生致歉,還請先生看在本宮的薄面上,往後能繼續留在書房教導這個不成器的孩子。」
周世揚惶恐至極,深深作揖:「娘娘言重了,皇子們天資聰穎,只是年紀尚小未免有幾分貪玩,老臣豈會為了這點小事而離去,如此更是老臣的不是了。」
悠兒坐於上首抬眼看向兩個孩子,不怒而威之態渾然天成,「母妃業已向先生致歉,你們兩個就立著不說話麼?身為皇子固然高貴,可為人子弟就要懂得尊師重道,本宮今日要你們向先生叩首致歉,可委屈你們了?」
「兒臣明白。」兄弟倆哪敢委屈,上前就要向周世揚幾人跪下,唬得幾位老先生扶得扶攙得攙,周世揚則立到悠兒面前抱拳道,「皇后和貴妃娘娘今日已給足臣等安慰,兩位皇子平日裡亦極重師道,這叩首致歉還是免了吧!」
沈煙回身到悠兒身邊,溫和道:「還是依了先生的意思,不如讓孩子們給幾位先生斟茶道歉,先生們或許還能受用。」
皇貴妃話音剛落,就有麻利的內侍端了茶盤進來,傑項傑泓一一向幾位先生奉茶致歉,極恭敬虔誠。
如此由皇后、皇貴妃出面給足了幾位書房先生面子,也算是對皇帝那日盛怒之下牽連周世揚等人的安撫,更對外維護了皇室的體面,挑明了這件事情到此結束誰也不能再提。
茶畢,但見沈煙笑道:「本宮和娘娘帶了些點心過來,都是極精緻的東西。這會兒既然先生和孩子們都歇著,不如一起去嘗嘗。」語畢回身看了眼悠兒,悠兒心中瞭然,笑道,「周先生留一留,本宮有幾句話要囑咐。」
於是眾人散去,獨留下周世揚和悠兒,侍女奉茶後退出,正堂裡便靜悄悄一片。
「周先生是當年權太傅告老還鄉時所舉薦的,這些年下來宮裡宮外無人不讚您是天下大儒,比起權太傅有過之而無不及。本宮膝下皆受過先生教導,可本宮卻不曾謝過您,說來慚愧。」悠兒坐得極端正,一雙美目留在周世揚的身上,眸中卻只有身為皇后的尊貴和對於師長的尊重。
周世揚不敢與皇后對視,只垂首答道:「娘娘您太客氣了,這本是老臣的職責所在。」
「素聞先生剛正不阿,唯重學爾。那本宮今日也不再與您客套寒暄,但請先生答覆本宮幾句話。」悠兒笑中含威,已不容周世揚拒絕。
「娘娘請講。」周世揚亦正色。
「好!」悠兒滿意,開門見山,「從大皇子到六皇子,在本宮眼裡他們個個都是最優秀的孩子。可您也知道,孩子們一年到頭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房,與本宮相處之時尚不及先生們半分,想來先生定比本宮更瞭解您的學生。所以……」悠兒頓了頓,「您學識淵博,身歷兩朝閱人無數,那在您眼裡眼下六位皇子中,哪幾位具備儲君之資。」
周世揚竟毫不慌張,緩緩起身在悠兒面前,「娘娘想聽真話?」
「自然!」悠兒玉手端起茶碗,輕掀碗蓋,「要先生的肺腑之言。」
宮外,朝會既散,大臣各自離開。臻昕別過舅父,便來到傑宸身邊,一搭肩膀便道:「隨我來。」繼而一直將他帶到西郊馬場。
韓柔見臻昕面色嚴肅,知他們又有事情要商量,遂騰出屋子又要家僕在外守候,只讓他們叔侄倆說話。
「怎麼回事?那些傳聞怎麼來的?昨晚你在什麼地方?還有……怎麼和顧偉江一起來了朝堂?你沒看見今日朝上皇兄幾次將目光投在你身上麼?」臻昕一口氣問了好些問題,甚是嚴肅。
傑宸卻訝異地發現屋內一壇已開了封的梅子釀,捧起來輕輕一晃察覺還剩下半壇,對臻昕笑道:「看樣子往後韓場主若成了五嬸嬸,我們兄弟幾個是一點也喝不成了。說好了大家一起在的時候開封,五叔你不厚道。」
「傑宸!」臻昕奪過酒罈,蹙眉問道,「怎麼不答我的話?」
傑宸笑著搖了搖頭,極不以為然地搭著叔叔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不拉你下水,這事成不了。怎樣?我王府裡還有兩簍顧府送來的肥螃沒動,明日我們叔侄請客,我做東,不對不對是顧偉江做東。」
「傑宸你……」
傑宸即刻打斷,「昨晚上我在天香樓過的夜,是我派人讓茉兒先去大姑姑那裡告狀的。只有這樣才能讓宮裡宮外都知道!」
「你……」臻昕似乎有些明白,「想套狼?」
傑宸笑著捧過酒罈坐在炕上自斟了一碗,清冽爽口的美酒入體叫他精神大振,「不是套狼,是套老狐狸,套富可敵國的老狐狸。」
「好小子,你害我白擔心一早上。」臻昕重重拍了傑宸一掌,「這件事情,我一定幫你。」
傑宸哂然,捧著半碗酒將神思頓了一頓,「五叔,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在書房說的話麼?」
「記得。」臻昕沒有半分猶豫,「畢生不忘。」
上書房內,周世揚早已退出正堂,片刻之後沈煙才入內,卻見皇后顯沉思之態,纖長的黛眉微蹙。
「孩子們上課了,我們回嗎?」沈煙立在門口輕聲問了一句。
悠兒回神,看著門前恬靜淡然的沈煙,心內不禁羨慕起來,她終於發現沈煙當初不肯再為臻傑生孩子真真是明智的選擇。其實又有多少人願意迎難而上和命運較勁同困難拚搏?誰又不想過安安樂樂無憂無慮的生活,遇到問題選擇逃避,本事人之常情。可她章悠兒,此生注定無緣這份人之常情。
「我們走吧!意兒那丫頭闖的禍,還等著我們去過問呢。一個仁貴妃治不了她。」
悠兒苦笑一聲,起身出來挽了沈煙離去,可才出上書房未及走遠,便見齊泰手下的小太監匆匆忙忙趕來,一見悠兒與沈煙便焦急道:「皇上下朝得知尚嬪娘娘挨打的事,動了大怒到丹陽宮興師問罪,這會兒……這會兒……」
沈煙道:「你喘口氣說清楚些。」卻感覺悠兒挽著自己的手微微用了力。
「這會兒傳了家法要責打小皇姑。」那小太監急道,「仁娘娘那兒攔不住,幾位公主都跪著求情也沒用,齊公公要奴才一定把您請過去。」
「皇上這是怎麼了?從來再惱意兒淘氣也捨不得動一根手指頭,氣極了也只會把她交給昕兒管教,今天為了一個尚秋芳動這麼大的氣?」沈煙無不意外。
「我回坤寧宮,你跟我去麼?」悠兒道,「不去的話,也回自己那兒去,不必去丹陽宮。」
「可是……」
悠兒握了握沈煙,有些無奈道:「那個尚秋芳如何能和意兒比?但此刻我們過去不管攔不攔得住,都會讓皇上下不來台。今天打人的是意兒,挨打的是尚秋芳,她們之間是什麼關係?這不是訓斥幾句就能解決的。以眼下朝廷的情形,皇上必須顧全更多的東西。」
「難道真的讓意兒挨打。」沈煙道,「您都不管的話,誰還敢說話?」
悠兒恨道:「怎能不管?只是眼下你我都不能管……」隨即問那小太監,「這會兒誰在跟前?」
小太監答:「貴妃娘娘、二公主和三公主。」
「尚嬪在哪裡?」
「回翠屏殿去了。」
悠兒道:「即刻去翠屏殿傳我的話,就說我問問尚嬪是什麼意思?皇后的面子值不值得她去勸皇上寬恕公主,夠不夠安撫她的委屈。」
那小太監應著就要走,卻被沈煙攔下,「不必提皇后娘娘,說我就是了。她一個嬪妾還沒有資格接皇后的面子。」
小太監看了一眼悠兒,見她並不反對,遂趕往翠屏殿去請尚秋芳。
沈煙微歎,「但願那丫頭能完完整整地回到您身邊,我先不過去了,一會兒您說她,我在一邊要她抹不開面子。」
悠兒亦歎,甚是心疼,「還是早些嫁她出去,往後讓駙馬去疼她,這宮裡不適合她,動不動的就要捲進什麼事情去,可憐那孩子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
沈煙方了然悠兒今日不做阻攔的原因實則還有更深的一層,卻不想細問,只靜靜道:「先送您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