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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五十一章 月韻之爭(一) 文 / 琴瑣

    第五十一章月韻之爭(一)

    「宇兒。」德妃喚了一聲,看著怔怔的茜宇問,「你想什麼?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茜宇回神,自己的手還被她握著,只不知二者誰更暖一些。

    「姐姐不傻。」茜宇定下那顆動搖的心,垂目低聲道,「姐姐一點也不傻。如果連爭的心都沒有,還叫什麼愛?大家都是女人,緣何要比別人愛得卑微?何況這不是平頭百姓三妻四妾的家,這是佳麗成千的後宮,你若不爭不嫉妒不想不要,最後只能如汪洋裡的一滴水,存在與不存在沒有任何區別,且一輩子不會被人想起。也許我這麼說有些殘酷,但事實就是如此。姐姐你是知道的,李紅袖也非純良善類,她恃寵而驕眼裡無人,旁人自然也不會待見她?並非是姐姐你當年見死不救,而是她的命數,正如你如我,一切都注定下了。誰也無法改變。瑾貴妃、陳妃、淑賢皇后她們只是早一步去等待侍奉赫臻罷了。瑾貴妃那麼要強的人,怎麼肯比別人晚?而我們活著的,等照顧好赫臻的孩子,早晚也是要……」

    「宇兒!」德妃喊了一聲打斷茜宇的話,這話越聽越要她覺得陰惻惻渾身發冷,看著茜宇直直的眼神,心裡不禁害怕,連忙道,「不說了,我們再也不說這些了。活著的就好好活著,你有身孕不要想這些,是我不好,再不提了……宇兒,我陪你去睡,今晚姐姐和你一起睡。」

    茜宇被德妃牽著,不自主地跟著她,但心裡,算是落下了。她能忍一刻是一刻,再過一個月腹中的孩子就要落地,一切,都會有個瞭解的。

    待坐到床上,茜宇才笑道:「姐姐陪珣兒去吧,娘兒兩個好些年沒見了,今日還未得空坐下說話呢!」

    德妃見茜宇的神情漸漸好了,方應下離去。

    「赫臻呀,再有一個月一切都結束。我會忍下去,將來的人生只要和你相伴,我什麼都能忍。」茜宇躺在床上輕輕撫摸過隆起的腹部,低聲呢喃的同時,耳邊似乎又聽到了那熟悉而久違的哭聲,那麼真切,那麼叫人心痛。

    翌日,天氣更冷,彷彿一夜之間本還能見到葉子的樹木都光禿禿起來。蕭瑟淒冷在樹叢間瀰漫,卻越發反襯出皇室貴族奢華的生活。雖然悠兒崇尚節儉,雖然臻傑不迷戀聲色,但皇室總有皇室的體統,貴族總有貴族的臉面。夏日用冰、冬日用炭,無不是費錢的營生,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事事往往切身體會了,才知道其間的酸甜苦辣。

    丹陽宮裡,錢韻芯一清早便看完了上個月的賬本,正捧著一碗燕窩立在窗前吃著,陪嫁嬤嬤便來報內務府總管前來請示各宮用炭的份例何時發放。

    錢韻芯捧著小瓷碗皺眉道:「怎麼好像才入秋,就搗鼓起炭來了?」

    陪嫁嬤嬤笑道:「您是忙得忘了時日了,早就過了立冬,眼看就要小雪了。」

    錢韻芯「呀」了一聲,卻笑道:「倒是今年冷得晚,我就沒覺得秋天過去了。好像皇后娘娘下旨我掌後宮諸事還是昨日的事,那可不是夏日裡麼?怎麼就要冬天了!」

    嬤嬤笑道:「因了先帝之殤,今年宮中大小節日萬壽千秋都隨便應付的,大家都沒覺得什麼,但日子就這麼晃悠過去了。」

    錢韻芯將瓷碗遞給小宮女,又漱口盥沐換了衣裳,方喚了那總管上來問話。

    自從錢妃接了季妃的賬後,本以為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子不懂這賬上的道理內務府裡裡外外都好撈上些油水,天曉得錢妃竟是比季妃還較真的人,每一筆單子每一樣東西都算得清清爽爽,饒她平日裡自己出手闊綽用錢無數,這歸到宮裡總賬時竟儼然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大好的秋天正是各地進貢蔬果糧食的時節,內務府卻只留的下些歪瓜劣棗爛熟的東西來潤潤腸子。

    「奴才給錢妃娘娘問安,娘娘千歲吉祥。」內務府總管進門便向錢韻芯恭恭敬敬地叩首。

    錢韻芯冷笑道:「本宮見了公公就是不愉快,聽著些吉祥話也覺得沒意思。」

    總管賠笑道:「可是奴才做了什麼事情叫娘娘不愉快了。」

    「哪裡哪裡,公公你這麼忙,怎麼會到本宮眼前來做叫人不愉快的事?」錢韻芯笑道,「就是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一來就是要銀子消耗,本宮見了你自然不愉快。」

    那總管笑得諂媚,只應和著不敢狡辯,許久才問:「年下上用的炭都送進宮了,就等著各宮發放。娘娘是按著老規矩來呢,還是要重新分派一下?」

    錢韻芯起身到案前坐下,「祖宗的規矩是什麼,你且報給本宮聽聽?」

    那總管笑道:「按例皇太后冬季每日用黑炭八十斤、紅蘿炭四十斤,上等銀霜炭三十斤,皇后娘娘各是六十斤、二十斤、十五斤,如今宮裡奉養太妃,太妃用炭依各自尊位,如端靖太妃依皇貴妃之例,慈愨太妃依貴妃之例,蓮妃之下遞減,便是重華宮內才人常在等也各有不同,每人都有應得的份例。」

    錢韻芯看著手裡的賬冊,道:「太后、太妃自然要奉養,不僅不能少,今年各樣再多加十斤。」

    那總管為難道:「娘娘的話是沒錯,只是這每日多十斤,一個月就是三百斤,到了春暖花開各宮不燒炭取暖,起碼要一千斤。多一日不覺得什麼,但未必能一直富餘下去。倘若到後頭反減少了,豈不是更叫人奇怪麼?」

    錢韻芯冷笑道:「為何要減少?你事先將太后太妃的都勻出來一邊兒放著,便是短了皇后娘娘和本宮這裡,也不敢讓太后太妃挨凍。你倒說說看,涵心殿那裡的供應你敢是不敢短一日?皇上為天下仁孝之表率,如今才奉養太后太妃沒幾個月,你這管家的倒在這裡先哭窮埋怨上了?」

    那總管磕頭如搗蒜,賠笑道:「娘娘這話折殺奴才了,奴才也只是這麼算一算。」

    錢韻芯不理會他,拿了筆寫下,嘴裡道:「即日起除涵心殿、聆政殿、崇德崇極兩殿、上書房、坤寧宮及皇子公主的份例之外,從蓮妃娘娘的承乾宮起,妃嬪每人減三成份例以奉養太后太妃。多的便減得多,少的也不要她們過不了生計。你先分派下去,本宮這裡自會稟告皇后娘娘知道。」

    那總管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錢韻芯瞧見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總管苦笑道:「回娘娘,如今母后皇太后與慈愨太妃、小王爺、四皇叔、國和公主、還有徐榮華都住在馨祥宮,徐榮華的份例減了也是供太后、太妃享用,而太后與太妃若形影不離,著實用不到那麼多。兩位皇叔平日在上書房學習課業,書房裡也有供給,但兩位皇叔名下也有份例。如此一來馨祥宮算是宮裡頭一份大戶了,但實際用不了那麼多,富餘的豈不是要馨祥宮堆成倉庫了麼?」

    「你當本宮不知道麼?你們是想著那些富餘東西了是不是?」錢韻芯起身繞過桌子立在總管面前,冷笑道:「從前季妃娘娘不每日查你們的進出,不過五日點個卯,一個月查一次用度,各宮若有富餘用不完,也不大會去領東西,多出來若沒人瞧見,就都變做銀子到了你們口袋裡去。出了宮門置田買房風光體面做大爺,過得也是主子的生活!如今本宮略查得緊一緊了,怎麼?沒了油水,外頭的田地房產都養不起了,就在這裡覬覦起兩位寡居的太后、太妃的東西來了?馨祥宮裡自有她們的規矩,如何處理,便是堆成了山,又和你內務府什麼干係?」

    那總管被錢韻芯這麼一說,當真通紅了一張臉,半句也不敢響悻悻地領了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陪嫁嬤嬤端了茶水進來,對主子道:「蓮妃娘娘那裡自然不會有什麼講究,季妃的玉林宮如今每月每日都受著皇后娘娘那裡勻出的東西,您若連季妃那裡都減了,豈不是要人說您嫉妒皇后對季妃體恤,眼裡不容人麼?沒得欺負一個生病的妃子。想來季妃在宮裡人緣不差,若是有一兩個宮嬪對皇上吹吹枕邊風,只怕要皇上誤會了您?」

    錢韻芯還是那副性子,端了茶不喝只笑道:「嬤嬤不必擔心,敢對皇上吹枕邊風說我不是的人還沒生出來,便是生出來這輩子也見不到皇上。她季潔又不是什麼大病,皇后娘娘體恤她不代表她不必盡孝是不是?你放心,我自有道理。節儉一說,總是投皇后的喜歡,她沒一個『不』字,誰敢有意見?」

    嬤嬤笑道:「奴婢是不敢說,您可不知道宮裡都傳您什麼話呢?」

    錢韻芯白了嬤嬤一眼,自顧歎道:「管她們嘴碎呢!只不知皇后要我做到什麼時候,不管將來是季妃接著回去做,還是再有別的人來管,我總不能因為做得一塌糊塗才下位子!季妃再不濟,宮裡也清清爽爽樣樣齊全,我若有交權的那一日,自然也不能甩個爛攤子出去。」

    嬤嬤笑道:「難道娘娘不打算一直管下去麼?前幾日皇上來時也誇您的能幹要他吃驚呢!」

    錢韻芯小飲一口茶笑道:「說了嬤嬤你定要笑話的。且看季妃這四年忙得,竟連懷孕的時間都沒有。我雖不濟也有過兩次身孕,我可不在乎這在這宮裡掌多大的權,保重身子侍奉皇上,將來能有個一男半女的,才是正經。你瞧瞧,那個徐榮華整日嘻嘻哈哈什麼事情也不管,到底是懷上了。」說到這裡,錢韻芯微微黯然了幾分。

    正說著,小福子火急火燎地躥了進來,被陪嫁嬤嬤喝住,錢韻芯捧著茶碗皺眉看他,因問:「出什麼事情了?」

    小福子臉色急急道:「季老將軍得急病病死了,皇上在涵心殿和大臣議論了喪儀,此刻往玉林宮去了。」

    錢韻芯眉頭一動,「哪個季老將軍?季妃娘娘的父親麼?」

    「正是!」小福子喘了口氣說。

    錢韻芯雖有些替季潔難過,卻還是道:「那你慌什麼?又不是我丹陽宮的事。只是奇怪,這些年也沒聽說過那位老將軍身子不好啊!」

    陪嫁嬤嬤退下小福子,湊在主子耳旁道:「小福子是這急脾氣的性子,但奴婢不得不提醒您,皇上為此不可能不對季妃表示安撫之心,若賜了封號升了與蓮妃娘娘並肩,您也不敢挑不是啊!」

    錢韻芯滯了一滯,轉著手裡的茶碗蓋子想了想道:「將昨日爹爹送進宮的兩款銅耳手爐帶上,隨我去一趟裕乾宮。那總管太監倒提醒了我,如今馨祥宮熱熱鬧鬧的,端靖太妃那裡,便越發淒清了。」

    錢韻芯來至璋瑢所在時,她才起了床尚未梳頭,只裹著一件氅衣立在院子裡看落了滿地的紅葉,錢韻芯走過去時,踩在葉子上發出「嚓嚓」的聲響。

    「臣妾不知娘娘還未梳洗,來得太早有失禮儀。那不如讓臣妾侍奉您盥沐梳頭。」錢韻芯輕聲地對璋瑢說著。不管是之前的種種,還是這些日子打理後宮瑣事,端靖太妃都給予了自己很大的幫助,錢韻芯對璋瑢已生出了一半友情一半尊敬,且心裡也覺得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好生可憐。

    璋瑢緩緩轉身,眼前的錢韻芯髮髻高聳,一對翡翠步搖瑩潤光澤,鬢上點點珍珠做飾,一身雲錦棉綢富貴而妍麗,本窈窕的身姿此刻立在樹木間、落葉上,更多幾番風情。

    然錢韻芯乍見璋瑢時,心裡大大地駭了一下,眼前的美人兒竟紅腫著一雙眼睛,臉色也憔悴得很,還記得昨夜馨祥宮一聚,端靖太妃何嘗不是座中頂美麗的女子呢!

    「錢妃娘娘日理萬機的,怎麼好來給一個太妃梳頭?」璋瑢說著,卻伸出了手。

    錢韻芯淺笑,扶著璋瑢往屋子裡走,「旁人不懂也就往高裡誇臣妾,娘娘還不知道臣妾的能耐麼?前幾日皇上誇讚,臣妾還偷笑呢!若沒有您的指點,指不定亂成什麼模樣!」

    璋瑢不語,回到殿內梳頭穿衣後,錢韻芯便幫著挽香擺了早膳侍奉其進餐,一壁將帶來的手爐相贈,卻只說京城寒冷,怕六小皇叔不習慣凍了手不好寫字。半日不提別的事情。

    璋瑢已猜出她今日是有事相求,記得自己當初分明告誡過她,不要將心事都寫在臉上,但彷彿注定了什麼樣的性子,要改是很難的。

    於是幾句話一問,便要得錢韻芯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吃畢了飯,璋瑢才悠悠對錢韻芯笑道:「哀家這裡有個故事,倒可以給錢妃講講。」

    錢韻芯不解,卻靜靜地聽了,待得璋瑢講完端了茶潤喉,她方捲著手裡的鮫帕道:「季妃她可不是那個蘭妃,她可不糊塗。」

    「自然不是,但哀家講這位葉蘭妃的故事給你聽,並非說季妃會步她的後塵。」璋瑢悠悠道,「只是想說,一個人寧願一生都過得平靜一些,也不要去攀求不可能得到的東西。走錯了第一步,就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回正道。若想不再走下去,那當真是很難,要麼就如她葉蘭妃一般,三尺白綾解決了,一了百了。」

    錢韻芯微微顫了顫,垂著頭許久才擠出一句話,「娘娘您是覺得臣妾想得到的東西太多了麼?我只是……」

    「沒有什麼『只是』,『或者是』。」璋瑢那張用脂粉掩蓋了憔悴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眸裡露出的神情,竟有半分茜宇平日的恬淡,「不要總想著將來會怎樣,你說你只是想要個孩子,好……於是為了這個『只是』,你必定要想辦法博寵,只有皇帝常常去丹陽宮,你才有可能懷孕!那你博寵的手段是什麼?是讓自己更出眾,還是打壓別的人?難道,不怕自己走錯了道路嗎?」

    錢韻芯覺得今日的璋瑢有幾分異樣,從前她教的似乎是如何去爭取,可今日卻彷彿要自己看淡一些,恬靜一些。又聽她繼續道,「做好你眼前的事情,一步一步來,皇帝厚待你,你便要珍惜機會,若偶爾冷落了你,那你就要做得更好。記住,搶來的東西,一定沒有善終的。」

    「是。」錢韻芯雖然還不大明白璋瑢究竟要自己如何做,但至少對於季妃的敵意和戾氣漸漸消散了,只垂首呢喃道,「偏這麼巧,季妃如今也喪了父親,她也怪可憐的。」

    璋瑢想了想,笑道:「方纔的餅子好吃,哀家貪吃了幾口胃裡彷彿有些積食,不如錢妃陪哀家走走,我們去向季妃道一聲慰問,如何?」

    錢韻芯怔了許久,才道:「臣妾明白了。」

    玉林宮裡,眾人此刻方送走了皇帝,正搬著家什物件往正殿裡去,原來臻傑嫌偏殿太冷不宜過冬,囑咐季潔仍搬回原來的屋子去住。本來也沒什麼東西,不過折騰了幾件,便都安排妥當了。悠兒見季潔躺上暖炕,立在一旁悠悠笑道:「本宮勸你幾回都不作數,非要皇上下旨你才肯搬回來,什麼時候季妃也學得矯情了?」

    季潔難掩喪父的悲慼,勉強笑道:「要娘娘笑話了。」

    悠兒此刻穿著一身正紅色百蝶穿花的長裙,裙擺袖口用金銀絲線織成的錦緞細細地嚴了邊,裙身搖曳間光彩流離。高聳的鳳髻華麗而端莊,含翠飛鳳盈盈停在髻上,極富權位的象徵。她一身艷麗此刻站在季潔面前是極不應景的,更有一臉從容得體的笑容,越發襯得季潔身形瘦弱,臉色慘白,眉宇間淒怨悲傷。

    悠兒依然是笑,彷彿半分不為季潔的悲傷感到同情,「季妃的身子總不見好,本宮那裡少不得被皇上埋怨對玉林宮不盡心,可見在皇上心裡我們季妃娘娘是多麼的重要。」

    季潔深知悠兒此話無半點誇讚自己的意味,敏銳如她,早察覺皇后今日彷彿是帶著一身火藥味來的,皇帝離去她還不走,定是有話要對自己指教。也是,折磨了自己那麼久,也該做個瞭解了。

    「娘娘請坐吧!」季潔抬頭對悠兒扯出笑容,又吩咐宮女們,「你們都下去吧,紫蘭在外頭遠遠地候著,本宮要你時自會喊一聲的。」

    紫蘭連忙搬了梨花大靠椅來給皇后坐,奉了茶水後便帶走了眾人。

    「許是病久了,臣妾不大喜歡人多,只要清靜。」季潔靠在大枕上,眼睛並不去看悠兒。

    「季妃從前也喜歡清靜的,本宮並不奇怪。」悠兒卻笑道,「只是你的確病得太久了,連慈愨太妃都回來了,你還不見好。昨晚那麼熱鬧的家宴,也看不到你的身影,多少叫人覺得缺了什麼?」

    季潔一顫,苦笑道:「妃嬪那麼多,臣妾在與不在,並沒差別。方才只記著難過了,忘了徐榮華身懷龍種,本該給皇上道喜的。」

    悠兒環顧了一下季潔的寢室,笑道:「皇上不會計較。」又道,「許久不住人,這屋子嫌冷清,改日要內務府安排人來重新刷一刷牆,用椒泥塗壁,又暖和氣味又好,椒子豐富,多子多福啊!徐榮華能,你也能!」

    季潔的左手藏在腰後,早已攢成了拳頭。她幾乎要無法遏制自己的恐懼,她難以想像一個折磨了自己那麼久的女人,此刻竟能笑盈盈坐在自己面前,說著毫無痛癢的話,就彷彿回到了四年前自己初進宮,一切罪惡都沒有的時候。

    「臣妾的身體,恐怕……不能侍奉皇上了。只盼著更多的姐妹,能為皇室添些福氣。」季潔垂首說出這句話,使自己退到了後庭的深處。

    起碼,她不可能即刻跪在章悠兒面前承認自己的罪孽,請求她那不可能的寬恕。既然睿皇后不提,自己也絕不能提,父親的逝世才提醒了她,罪惡一旦被揭開,自己賭上的會是季氏一門的命運,她注定是輸的,可她輸不起。

    從來沒有做過對的事情,怎麼可能會贏?又怎麼可能不輸?一切,從第一天起就注定了。

    季潔突然熱淚奪眶,而嘴角卻勾出了一抹笑容。

    「皇后娘娘,主子,端靖太妃和錢妃娘娘來了。」紫蘭的聲音突然在外響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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