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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術(二) 文 / 琴瑣

    第四十五章仁心仁術(二)

    廣袖微振,錢韻芯收回目光轉身看向皇帝,她雖和旁人一樣著素裝,然面料上卻有銀線繡的長枝花卉,曳地長裙上通體獨獨一支,倒顯得別緻而大氣。匆匆出門只是挽了墮髻簪一支翡翠,鬢角和修頸間散散貼著的碎發,更添出一份嫵媚動人。

    乾熙帝后庭姿色上乘者為數不多,雖有悠兒、沈煙同在,此刻簡裝素容的錢韻芯還是光彩熠熠,壓得一般妃嬪毫無顏色,加上她天生的傲氣和貴氣,只立在那裡便引人注意。

    「怎麼了?」臻傑倒先開口問了。

    錢韻芯雙手放於身側,微微福了福身子笑道:「方纔季妃姐姐說今日之事乃皇后主持,作為妃嬪不得隨意插嘴,臣妾此刻倒有話要說,故而想請皇上一道口諭來。」

    悠兒回身立到臻傑身旁,悠然笑道:「臣妾也想聽一聽錢妃的話。」

    臻傑示意悠兒在自己身邊坐下,繼而道:「你揀要緊的說。」

    錢韻芯欣然應承,側身時睨了一眼季潔,隨即揚聲道:「扶梅,你可知方纔那些話的輕重,你說的聽起來彷彿句句在理,可卻是對六宮主子的冒犯。憑你一個小小的奴婢,以下犯上就是死罪,縱使有天大的理也無濟於事。」

    扶梅的身子顫了一顫,吱吱唔唔道:「奴婢,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錢韻芯冷笑一聲,向前踱出兩步,「那本宮就來告訴你。」她抬眼將在場的妃嬪掃視一遍,「皇后娘娘先後兩次有孕生下三位皇子,蓮妃娘娘有大公主,宜嬪膝下有二皇子,本宮膝下無子但也有娠兩次,再有楚貴嬪、蕭榮華各有一次。另外,母后皇太后眼下也正懷著先帝的子嗣。方纔你口口聲聲說萍貴人是宮裡老人卻不開口忠告一聲你家貴嬪,那我們這些有過妊娠的主子更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以當下的情況來看,豈不是和萍貴人一樣?那你方纔的話,不是責怪我們所有人麼?」

    眾人本只是心有慼慼,此刻錢韻芯索性挑明了來說,也有不管不顧的人了。蕭榮華立了一步出來,正色道:「請皇上和皇后明鑒,嬪妾並不知貴嬪娘娘想吃紅果,嬪妾福薄懷不起皇嗣,卻也不敢眼睜睜看著惠貴嬪誤食也不吭一聲。嬪妾若有半句謊話當天誅地滅。」

    悠兒沒想到打破冷場的會是錢韻芯,但想來有這個性子和膽子的也就這位將門虎女了,此刻聽蕭榮華這番說,便也對臻傑道:「臣妾也是方才查了才知道這麼多,想來各宮這些日子都少走動,定是不知道的佔多數。臣妾本是怕太后和貴嬪都誤食,今日才要御醫館嚴格管理藥材的取用,若知惠貴嬪不懂,早吩咐一聲就好了。幸而並沒什麼大礙,否然俱是臣妾的過錯了。」

    臻傑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究竟繞了幾層,然身為帝王偶爾也要裝裝糊塗,他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錢韻芯對蕭榮華道:「哪些人不知道,這是難查更難證明的,可要查一查誰曉得這件事,只怕容易的緊。」她幽幽轉身看著季潔,笑得極古怪,「季妃姐姐您說是不是?」

    季潔面色大滯,冷聲笑道:「本宮自然也不知道的。」

    她這麼說,旁人還好,扶梅竟慌得臉色煞白,恨不得地上有了縫好鑽進去。

    果然有人應著季妃的話開始交頭接耳,錢韻芯喝道:「幾位才人竊竊地說什麼呢?對本宮的話有異議嗎?」

    幾位纖弱的才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統統跪下道:「嬪妾有些話不知當將不當講。」

    錢韻芯冷笑道:「不當講就不要講,誰又逼你了」

    錢妃的架勢足夠唬人,膽小的幾個都垂頭不語了,只一位還揚著頭道:「嬪妾……今日去賀凌美人喬遷之喜時,曾聽扶梅姑姑說……說季妃娘娘知道惠貴嬪要吃山楂開胃,而季妃娘娘昨晚已送了酸棗糕給娘娘解饞。」

    「哦……」錢韻芯將語調拖得極長,轉身看著季潔,「季妃姐姐怕是不知道孕婦不能吃這紅果吧,您到底沒懷過孩子啊!」

    季潔的手在廣袖中緊緊握著拳,纖長的指甲幾乎嵌進肉裡,她這一生恐怕都沒這麼尷尬過,下午分明才在皇后面前說扶梅詆毀自己,眼下扶梅就在面前,若她一口咬定這件事,且那麼多宮嬪曾聽見,想再叫人信自己不知道的確很難。

    然則信與不信真的只是一念之間,若皇后有心要除了自己,這一次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可若皇后放過自己,只怕從此在宮裡做事行走也不能再有從前的威信。到底……自己哪一步算錯了,是她班君嬈把人逼到如斯地步,還是一步步都走在了皇后的謀算裡?難道這一切從她下午請自己進坤寧宮起,就注定了麼?

    「季妃姐姐怎麼不說話呢?」錢韻芯施施然走到季潔面前,笑道,「姐姐想什麼呢?」

    季潔的心冷了泰半,孤注一擲側身繞開了錢韻芯,幾步走到扶梅的面前,揚手就是一掌摑在她的臉上,厲聲問道:「賤婢,本宮何時知道你家貴嬪要吃紅果了?你們棲霞殿裡哪一個奴才來我玉林宮說過?」

    扶梅捂著半邊臉,這一記耳光打得又狠又重,直覺得嘴裡泛出腥甜,她緊緊盯著季潔的眼睛。做奴婢是最可憐的,主子好自己才好,可就因覺得主子將來不會有好前程,扶梅才背叛了班君嬈以求季潔這棵大樹能依靠。

    方纔那些指控萍貴人的話,是主子要了說的,自己那麼淺的心思怎麼能想到會一下子讓妃嬪們全體陷入尷尬,甚至把季妃逼到這個地步?

    然昨夜分明告知了季妃自家主子要吃紅果,今日在宮嬪面前說的話也半句不假,此刻再扯個謊保季妃清白倒不難,可回頭要怎麼向自家主子交代?

    眼下季妃還不可能隨便把自己調走,那萬一主子惱自己幫季妃,待人都離開,還不是死路一條?

    一時間,扶梅發現自己即將成為這些女人鬥爭的犧牲品,似乎不管怎麼回答季潔的質問,最後面對的,只有一個死字。

    「哈!」還不等扶梅開口,錢韻芯已冷笑道,「想季姐姐協理六宮四年光景,什麼時候有人敢對您說個不字?今日卻被一個宮女誣陷了,真真叫人心寒。若是我也早一掌摑上去,回頭再要大力太監亂棍打死才算完。」

    沉默許久的沈煙突然走上前將季潔拉到一邊,輕聲安撫道:「只怕那丫頭為了給主子爭臉面,才故意拉上你來的。我也不曾聽說惠貴嬪要吃什麼紅果,相信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季妃妹妹莫氣在心上,皇后娘娘自有決斷。」

    悠兒異常滿意沈煙此刻出來打圓場,在還未借季潔的手除去班君嬈前,她並不希望季潔就此失勢,甚至願意一次次地抬高她在後宮的地位。但不論如何今日的事情必須有個了結,遂笑著對臻傑道:「實在是讓皇上看笑話了,本是想查凌美人的用心,怎麼倒牽出季妃和六宮的用心了。不如皇上做個決斷,凌美人是好是歹就此作罷,往後誰也不能再提起這件事。您看好麼?」

    臻傑揉著眉心道:「是啊,怎麼繞得這麼遠了?好吧!依朕看,凌美人弱質纖纖心思也單純,不像是會起心思謀害人的。若有心謀害惠貴嬪的孩子,怎麼還能留下把柄叫人來抓!這件事就此過了,但凌美人如此大意也有過錯,如何小懲大誡,皇后做主吧!朕乏了。」說著起身對悠兒道,「處理完了這些,都早些回去歇息,只怕母后那裡也還沒睡下!」

    悠兒應諾,轉而對錢韻芯道:「錢妃伺候皇上歇息,這裡不需要你了。」臻傑不語,只大步離開,錢韻芯朝皇后行了禮便毫不猶豫地跟了出去。

    待皇帝離去,悠兒才道:「如皇上所言,凌美人無心殘害皇嗣,往後誰也不許再提。但凌美人做事太過糊塗,險些危害皇嗣也是事實,故罰你閉門思過,你可有異議?」

    「嬪妾謝皇上皇后恩典。」凌氏深深叩拜下去,得到帝后那麼大的恩典,看來她從今往後都會對上頭死忠了。

    「再者惠貴嬪自己有失保養也是錯,但念其身懷龍種此次還以皇嗣為重不做懲罰。往後安胎待產的這些日子,六宮都不得擅自往棲霞殿送任何吃食,如此方可不再多生事端。」悠兒滿面嚴肅,又對楚貴嬪道:「往後每日太醫為惠貴嬪診脈時,楚貴嬪在旁陪同,任何情況當日都需向本宮稟報,若本宮無暇,可找蓮妃或季妃決斷。」

    「臣妾領命。」楚貴嬪溫和應諾。

    悠兒歎了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扶梅道:「身為侍婢你未能妥善照顧主子,方纔還言辭鑿鑿意圖指控萍貴人,再有撒謊陷季妃於不義,如此對主子不敬,怎麼算本宮都不能輕饒了你。」

    扶梅知自己大限降至,反不怕了,伏身到地上哭泣道:「奴婢該死,只求娘娘讓奴婢死得痛快些!」

    「皇后娘娘。」沈煙面色柔和,淡淡笑著說,「扶梅是惠貴嬪用慣了的人,不如要她往後好好服侍惠貴嬪讓其安然生產將功贖罪,況且眼下也要為太后和惠貴嬪肚子裡的孩子積德,不宜打打殺殺。」

    悠兒微微點頭以示肯定,「既然蓮妃為你求情,本宮姑且饒你性命。」又對季潔道,「此事就由季妃處置,蓮妃陪同本宮和緣亦往馨祥宮探視太后,其他人都散了去,無事莫常常來棲霞殿擾惠貴嬪安養。」

    一場鬧劇看似得到了平息,實則更大的問題還未被挑明。馨祥宮內,聽完敘述後茜宇淡淡一笑,問:「如此看來,皇后是還在等什麼嗎?」

    沈煙立在一旁,亦低聲道:「臣妾方才也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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