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皇后紀 第四十二章 欲說還休(五) 文 / 琴瑣
第四十二章欲說還休(五)
「恭祝太后福體安康。」契木罕說著禮節上的祝詞,隨即便仰頭飲盡了杯中美酒,垂首時卻是微微皺眉。
堂內僅契木罕和傅嘉父子陪坐,包致遠和一干忽侖大臣都在堂外用餐,茜宇示意緣亦站到一邊,面上欣然笑道:「王子還是喝不慣我中原佳釀吧!」
契木罕微窘,「讓太后見笑了。」
茜宇不以為然,只朗聲道:「只怕堂外的忽侖大臣也喝不慣。緣亦吩咐下去,為忽侖大臣們換上王府家丁釀的羊奶酒。告訴他們,這位家丁是王爺曾經從邊關帶回來的牧民,來了中原數十年到如今還是舊習難改,每年總會自已釀出這羊奶酒,或許不怎麼地道,卻也是草原風味,就讓各位大人將就一下。」
緣亦姍姍而去,茜宇依舊端坐,她分明看到契木罕面上劃過的微笑,方才自己有意要緣亦去傳的話,那話裡的意思,看來契木罕是聽懂了。
稍稍抿了一口胭脂色的露子,舌尖卻絲毫未品嚐到甘甜芬芳,茜宇嘴角維搐,她知道自己是不放心宮中之事,算起來皇后若為了她的事情而請自己回去,當不會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後宮妃嬪以悠兒的能力足以對付,那麼……難道是姐姐的事情?
許是觸動了神思,茜宇覺得腹中的胎兒也略略不安起來,她側身靠在了扶手上,輕輕喘著氣,心中嗔道:「壞傢伙,總是這般折磨娘親。」
緣亦回來見狀,很是著急,茜宇卻微微擺手輕聲道:「沒什麼,不過是胎動。你別露聲色,我沒事的。」
緣亦無奈,只得在一旁小心伺候,直到午宴畢退入沁園,才急著道:「您身子若不好,還是不要回宮了。」
茜宇將悠兒寄來的信看了幾遍,隨手燒掉後蹙眉道:「不得不回去,我一走姐姐沒一個能說話的人,此刻她需要我。」
緣亦聽不懂其間的道理,只是問:「今天就走嗎?」
「還不行,如此倉促叫人起疑心。況且此刻契木罕還在王府,我算著怎麼也要再等兩日,何況這次回宮,只怕要生了……」言至此,茜宇倏然不語。
「主子。」小春子在外頭道,「王爺說契木罕王子要回驛館了,您還見不見?」
茜宇微微思量,答:「不見了,就說我身子乏了。要王爺和包大人盡心就好。」
小春子正要走,卻聽茜宇在裡頭又叫住了自己,但過了許久才見緣亦掀開竹簾出來遞過一個盒子,笑道:「主子說要你轉贈王子,說將來讓王子再贈給他的王妃。」
「什麼稀罕東西,找了那麼久?」小春子嘻嘻笑著。
緣亦也不甚瞭解,只道:「許是什麼舊物,方才在主子房裡翻騰出來,似乎不是從宮裡帶出來的,我也沒瞧見這盒子裡的東西。」
小春子眨了眨眼睛也不再問,麻利地把東西送了出去,一盞茶的功夫後,他又帶回了契木罕的回禮。
「王子已經離開王府了,由二公子親自和包大人一同送行。請主子放心。」小春子說著,便將比之前大一圈的錦盒遞給了緣亦,「這是王子給您的回禮。」
茜宇略略滑開盒蓋,進入眼簾的是一尾白似霜雪油亮柔滑的狐皮一角,她倏得將盒蓋滑上,頷首問小春子:「王子說什麼了?」
小春子搔首想了想,道:「只說了聲『謝謝』,也不知是不是要奴才轉給您的。」
「知道了,下去吧!」茜宇屏退小春子,將錦盒遞給緣亦道,「方纔那個盒子從哪裡拿出來的,把這盒子也放到那裡去!」
緣亦照著去辦,回來才問:「您不喜歡這份禮物?」
茜宇搖頭,笑道:「不過物歸原主,塵歸塵土歸土罷了!一切都過去了。」
緣亦以為主子開玩笑,亦笑道:「主子說起佛語來,奴婢就半分不懂了。既然過幾日要走,奴婢也要準備收拾東西了。您也看看有什麼是要留下來給王妃夫人們吧!」
茜宇有些不捨,只是道:「不急這一刻,你替我把母親和嫂嫂都請來,我想和她們說說話。」
緣亦離去後,茜宇便陷入了惆悵,她明白這一走,也許再也不會回沁園了。
這邊廂,若珣樂滋滋和舒爾及幾個孩子一起吃了午飯,今日她特地要歡兒、康兒等一起過來,六個小男孩兒許久沒能聚到一起,自然熱鬧不已。該到回自己那邊去的時候,安兒抱著若珣的裙裾笑道:「四姑姑,你下回還來啊!」
若珣笑著答應,將孩子們送過書房,再折回時舒爾也已帶著臻昕、傑宸上課了,透過窗戶看到皇兄贈給自己的詩集正靜靜地躺在書案一角,若珣甜甜的笑了。想起方才帶著侄子弟弟們一起吃飯,又想了更遙遠的事,再回過神來,早已惹出一臉緋紅。
「公主原來還沒回去呢!」身後越過一把輕靈的聲音,若珣回頭去看,說話的正是那嬌妍的錢妃。
「錢妃娘娘有禮!」微微欠身,若珣行了家裡。
錢韻芯笑如春風,探頭看了看屋內的師徒三人,心下瞭然,抿嘴笑道:「早聽說今日有公主在書房照顧皇子們用午膳,本宮才沒過來。此刻想著來看看下午的點心是否妥當,不要讓奴才們偷懶虧待了皇子。」
若珣才記起錢韻芯被母后托付了打理皇子們在書房的日常起居之職,所以這個時刻她才會來,遂笑道:「娘娘費心了,本宮眼下就要回坤寧宮去,就不打擾您了。」
錢韻芯稍稍側身相讓,只是嘴裡笑道:「哪日公主得空也去丹陽宮坐坐。進宮前還是姑娘時,本宮常陪著家父待客,錢家與真家世代交好,真侯爺亦是府中常客,故而本宮也略略知道舒爾的一些喜好,我家宗寶更是他的莫逆之交。」
若珣聽錢韻芯毫不避忌地直呼舒爾的名字,不由愣了愣,但見她笑得情真意切,知道並非為了打趣自己,當下應承,只說改日過去坐坐便走了。
待若珣離開,陪嫁嬤嬤上前在主子身邊問道:「聽說今日太后親自接見忽侖王子,都以為是為了看看駙馬,許多宮嬪都趕著往坤寧宮給國和公主送禮,主子怎麼能想到這一層?」
「女兒家心思是最藏不住的,何況我們這麼單純可愛的公主。」錢韻芯眼裡溢出一片美好,「本是男才女貌,如此看著更是兩情相悅。你以為太后、皇帝會不成全嗎?真舒爾是駙馬人選,也非這兩年才提起的事情。太后極疼國和,我不過順水送個人情罷了」
「聽聞太后要回宮了。」陪嫁嬤嬤擁著主子往前走,一壁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告知。
錢韻芯停下腳步,滯了滯神色才笑道:「太后上一回出宮,回來時班婕妤變成了惠嬪,這一回出宮的日子更久,再回來,惠嬪成了惠貴嬪,而我這個昭儀也成了錢妃……說起來,倒是太后在宮裡時才太平,只是……這一次太后回來後,棲霞殿裡未必就住得下惠貴嬪了。」語畢施施一笑,盈盈向前走去。
陪嫁嬤嬤聽得一頭霧水,在她看來,眼下這個惠貴嬪未必那麼好對付,畢竟她肚子裡有著龍種,不論如何,都是皇嗣最重要,便不明白為何主子如此勝券在握了。
兩日的時間過得很快,端靖太妃這兩天晨裡午間都會往坤寧宮跑,面色卻越來越憔悴,見了皇后第一句總是問:「太后什麼時候回來?」
悠兒並未得到茜宇的回復,也不知如何回答,每每安撫,但端靖太妃總是聽了兩句便走了,甚至神思也有些恍惚,叫人看著擔心。
好在茜宇終歸還是回宮了,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在第三日的午後回到了宮廷。但太后回宮後,並沒有接見任何一個妃嬪,包括端靖太妃,此刻在馨祥宮裡和太后說話的,只有帝后二人。
「好大膽的陳東亭,竟敢隻身進宮?若非這個情形下,就算治他攪亂宮廷之罪也夠他剩餘的日子在牢裡渡過了。」聽完臻傑的敘述,茜宇冷冷笑道,「哀家卻認為皇上這一次姑息了,本不該讓他們父女見面,之後更不該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就這麼放了走他。」
臻傑解釋道:「若非太妃求情,朕有了時間思考,或許盛怒之下真的會擒獲陳東亭。」
「她怎麼說的?」
臻傑道:「為避口舌,當時朕只派了大力太監過去,但朕到後,太妃將陳東亭關在內室,只是懇求我說他的父親萬分想念她,因如今沒了官職不知如何才能見到女兒,才托了老關係走了這個道。求朕念其老父一片愛女之心,姑且不要張揚此事。」
茜宇只是盯著皇帝,臉上無甚表情。
「太妃是知道其中文章的,她卻只求朕這些,顯然是想讓朕暫時放過他的父親。」臻傑道,「猶豫的那一刻,朕想了更多,的確,陳東亭敢進來,他就做好了萬一被朕拿下的準備,也許擒獲他,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比起他的謀算,朕著實差遠了。」
茜宇卻不這麼想,只是輕描淡寫一句,「他能進來,說明已是窮途末路了。」她抬頭看著臻傑,欣然笑道:「契木罕值得皇上信任,這一仗,咱們不需一兵一卒。另外,太妃身邊的挽香,是皇上的人吧!」
當乾熙帝走出馨祥宮時,端靖太妃已在大太陽下站了很久,一見臻傑,被曬紅的臉色竟刷白起來。
「太妃站在這裡,只怕會引起旁人誤會。」臻傑上前命宮女攙扶,低聲道,「母后說請您先回去,晚上她再見您。」
璋瑢蹙眉不信,侷促道:「怎麼會呢?她不會不見我的。」
臻傑知道端靖太妃這次所受打擊的確非常人能夠體會,也只是溫和地安撫道:「母后說,想把事情的先後都理一理,您給她些時間吧!」
馨祥宮內,此刻卻是一片寧靜,緣亦白梨等都已退出了內室,裡頭僅留了皇后和太后。
「我問的事情,悠兒想清楚了嗎?」茜宇看著悠兒,眼底露出在她面前從未有過的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