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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四十二章 欲說還休(四) 文 / 琴瑣

    第四十二章欲說還休(四)

    若珣的驚訝其實慢了近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前,端靖太妃一如往日靜靜地在她的裕乾宮裡為兒子縫製衣裳,但一個許久不見卻極其熟悉的身影打擾了她所有的平靜,那一刻手中的繡花針深深地刺入了指尖。

    「瑢兒,為父給你的信件你為何一封不回?那日你娘進宮後我就再沒得到過你的消息。」一個年過花甲身穿內監裝束的男子在太妃面前放下內務府新撥的份例後,便對著已驚得麻木了指尖疼痛的太妃略帶慍怒地說著這些話。

    手中的絲綢滑落,璋瑢驀然驚醒,她淒然地吮吸被刺傷的手指,那一股血腥讓她很是噁心,隨即凌然開口,面上不帶半分情緒,「才知道您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野心,後宮如此森嚴的門禁,您都能來去自如。呵……其實也不難想,當年您不是還安排了刺客刺傷當今聖上,當年的襄王嗎?」

    「來人!」不等父親說話,璋瑢即刻高喝一聲,門外的挽香從未見主子這般震怒,諾諾地進來,卻聽主子道,「把殿門掩上,沒有哀家的話不許任何人進來,這位公公有好些話要和哀家講。」

    挽香聽得不明不白,愣了半刻見璋瑢冷眼瞪她,方才一溜煙地出了去,之後便只聽得宮室之門被合上,霎時正殿裡一片駭人的肅靜。

    「瑢兒,如今忽侖王子也到了京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要你能裡應外合,取締皇室指日可待。為父一生操勞,到頭來卻……」陳東亭絮絮地說著,進一步坐到女兒面前,卻被璋瑢突然拂在地上的茶碗驚住。

    骨瓷茶碗碎裂的清脆聲中,璋瑢的眼眸裡滾動著晶瑩,雙手交握卻難住顫抖,她冷冷笑著,淒然地看著父親,「若當初我不受您的擺佈,只是安安分分地進宮,安安分分地做我的敬妃,也許到今日赫臻還做他的雍和帝,我的裕乾宮裡住的還是帝王寵妃,而她甚至會有了自己的骨肉,兒女繞膝……」言下觸情,璋瑢難掩滿懷傷感,蒼然泣下,「可是什麼都沒有了……現如今這裡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年輕守寡的女人,一個一輩子也生不出自己骨肉的女人。」

    陳東亭眉間大蹙,卻不見半分對女兒遭遇的憐憫。

    璋瑢吸氣凝神,雖然淚水掛面,神色已較之前斂下幾分悲容,她冷漠地朝著父親的髮鬢看去,嘴角勾出複雜的情緒,「爹爹,您也老了。當年瑢兒進宮時,並不見你的鬢角有這樣多的白髮。」

    陳東亭大歎,言語間依然沒有半點愧疚,「當初爹爹是為了你在後宮能長久立足,也為了我陳家能光大門楣,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錯,即便到如今你在心裡恨死我這個父親,我也只能告訴你,走上了這條路,就再也難回頭了。」

    「不能回頭?」璋瑢緊緊盯著父親,彷彿希望能穿透父親的心肺,「但可以不走下去啊!不走下去不就行了?你收手吧,難道你真的以為當今皇帝沒了父親扶持,就鬥不過你們這些已半身入土的老臣?」璋瑢怒然起身質問父親,「你們享受了半生榮華,到底還貪圖什麼?貪圖什麼?」

    面對女兒的步步緊逼,陳東亭竟紋絲不動,他冷笑一聲道:「父親死了?哈!瑢兒,為父我可是聽到風聲說雍和帝還在人世。」

    璋瑢渾身一震,嘴角扯出難以置信的冷笑,卻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便是還念著你我的父女情誼,方才才只叫挽香立在外頭,若半分情誼沒有,此刻敬事房的大力太監早就衝過來了。可如今你還拿這荒天下之大謬的話來把女兒當傻子一樣哄。」她頷首看著父親,嘴角的冷笑漸漸淡去,「進門時問我為何一封信也不曾回復,那也要我收到你的信啊!自從娘來過後,我這裡,可就被皇帝監視了,而你又真的以為這一趟進來,人不知鬼不覺嗎?你有通天的本領,就以為真能擼下玉皇大帝的靈霄寶殿?」

    陳東亭面色愈發陰沉,一瞬不瞬地盯著女兒……

    「挽香,母妃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來那麼多大力太監?」若珣折回裕乾宮,卻還是被擋在了門外。

    挽香一頭虛汗,白錦衣領都已濕漉漉地貼著脖子,她卻還故作鎮定地攔著國和公主,滿臉堆著笑容,「太妃還在休息呢!不過是幾個宮女做錯了事情,敬事房來抓人過去挨板子,公主看不得,您還是別處玩去吧!」

    若珣不信,反問道:「母妃從來仁慈寬和,便是宮女做錯了事情也不至於要打人,挽香,母妃出事了嗎?若你敢欺瞞,端靖太妃有半分閃失太后回宮又豈能饒你,快些讓我進去。」

    挽香被這個小公主的正義給唬到了,自知瞞不過去,可又不敢放人,正不知所措便見公主身後閃出一身紫袍的皇帝,心下大定,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大聲喊道:「奴婢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吉祥。」

    若珣倏然回頭,的確是皇兄立在了身後,面上只寫著震怒二字,她心中一驚,側身到旁邊不再說話。

    臻傑一壁往裡走,一壁吩咐身邊的齊泰:「先把公主送去涵心殿,不要讓旁人接近。」

    一直到被齊泰哄著帶走並軟禁在涵心殿,若珣都不明白裕乾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只是知道端靖太妃是母后最好的姐妹,她若有事母后一定會傷心。若珣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兄長軟禁,難道是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然而這其中的真相,臻傑也並不打算告訴妹妹。一直以來他都知道陳東亭一夥早已控制了內務府,想出入宮廷是極其簡單的事,上一次包致遠等也是通過這條道進宮來搜尋皇妹的蹤跡。也正因自己知道,所以每次有誰進來他也很清楚,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陳東亭竟然會自己進宮,作為這群逆臣的核心人物,能夠不著痕跡地擒獲他,實在是再好不過。

    但是臻傑不能不考慮,陳東亭之所以敢毫無顧忌地進來,就不會不算計好自己的行蹤被皇帝發現,現在畢竟君臣之間那層紙還沒有捅破,一點點的急功近利可能都會讓之前的謀劃全部陷入僵局,眼下最大的籌碼是契木罕,萬一契木罕因此遭逢不測,一切又要從新謀算。

    沒有實足的證據,臻傑只能對付幾個小人物,若一意想撒網將一干人全部打盡,那會讓一些無辜的臣子惶恐不安,甚至傳至民間引起騷動,那將會比眼下的情形更糟。做臣子的往往在帝王面前噤若寒蟬,然而高高在上的皇帝,也無不小心經營著這份關係。

    「皇兄。」見兄長回來,若珣諾諾地迎上前,她以為自己的莽撞惹怒了兄長,正滿臉委屈,「母妃她……真的沒事嗎?母后最珍惜這個姐妹了……如果……」

    「珣兒!」此刻臻傑的臉上已看不到半點怒意,竟笑意融融地看著妹妹,「都是一場誤會,什麼事也沒發生。」

    若珣將信將疑,能夠驚動皇帝聖駕,會什麼事也沒發生?

    臻傑知道今日的事情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而這些話讓只看到表象的皇妹傳出去最好不過了。

    「端靖太妃宮裡的內監侍女互相掐架,被糊塗的太監誤傳到朕這裡說是有內監意欲對太妃行兇,朕這才趕過去看情形。」臻傑將妹妹帶到桌前,拿起一本冊子遞給她笑道,「這本詩集是京城坊間新印成冊的,俱是民間詩人的作品。皇兄送給珣兒做人情,你看著誰合適拿去送人吧!」

    若珣臉頰一紅,赧然接下詩集,卻還是疑惑道:「皇兄方纔的樣子很是唬人,強令我來這裡,珣兒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呢!」

    「傻丫頭,一來朕怕你什麼也不知道誤傳出去要得人心惶惶,二來本也要給你這詩集,只是方才震怒之下語氣硬了些。」臻傑寵愛地拍了拍若珣的額頭,便要趕她走,「這詩集還要揣在手裡捂熱了不成?快送去才是正經。」

    若珣禁不起這話,臊得一臉緋紅,朝皇兄努了努嘴便欣然離了去。但妹妹前腳才離開涵心殿,臻傑便立刻叫來齊泰,「傳朕的口諭,讓皇后即刻擬信函請母后皇太后回宮。」

    齊泰卻不緊不慢,答道:「奴才想皇上的口諭不必傳了,聽坤寧宮傳話說,您才離開裕乾宮,端靖太妃便前往坤寧宮要皇后請太后即刻回宮了。」

    臻傑又已鎖緊了眉頭,兀自道:「這個陳東亭,當真老奸巨滑……」

    傅王府內,款待忽侖王子的午宴已擺好,卻不類漢人的圍桌而坐,茜宇特意囑咐家人安排下了小桌案幾,個人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分餐而食,這是忽侖的習慣。

    再見契木罕時,他的裝束雖然沒有變換,但一直佩在肩頭那雪白的狐皮卻沒了蹤影。隔著珠簾紗縵,茜宇細細端詳這個年輕的王子,見他和旁人侃侃而談從容大方,已絲毫看不到方纔的侷促不安,這個孩子的確具備了他父親的優良血統。

    緣亦從後而出,手裡端著精緻的琉璃壺,壺內晃蕩著胭脂色澄清的露子煞是好看,她輕巧地為主子斟上一杯,特意朗聲笑道:「太后娘娘身體不宜飲酒,僅以甘露代酒,卻請王子多飲一杯我中原美酒。」但起身時卻在掠過茜宇面前時極輕極快地說道:「皇后傳信請您回宮,言辭間很是急迫。」

    茜宇微微一顫,卻見簾外契木罕已舉杯向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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