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皇后紀 第三十章 以屈求伸(一) 文 / 琴瑣
第三十章以屈求伸(一)
茜宇一怔,問道:「這孩子,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璋瑢笑道:「是不是璃兒想你四哥了,攛掇五哥來問?」臻璃聽了跑入母親懷裡,輕聲道:「母妃,四皇兄一人在燕城該孤單了。」
璋瑢看一眼茜宇不知如何答覆,茜宇心中明白,拉了臻璃的手哄道:「璃兒先與哥哥去換了衣裳吃些點心,回頭母后才與你講。」語畢便抬手將緣亦叫來帶了兩個孩子去。
「孩子們大了自然會問,況且如今南邊都是女孩子,你當真不打算把雲兒接來京城?」璋瑢問。
茜宇不假思索,「這是蘊姐姐的遺願,但孩子的性子總是自己長的,若有一日他自己要來,我不會攔著。」她抬頭看小春子還立在廳堂裡,便問,「怎麼?有話要回麼?」
「主子,方才奴才接小王爺們回來的路上聽說有幾位娘娘在御花園裡鬧得不愉快。」小春子繼而將聽來的話細細說了一遍,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主子從前不管閒事的,自從聖母皇太后走後,主子竟要自己留心妃嬪們的動靜,若有事一定要稟報。
茜宇一一聽了,揮手讓小春子下去,她自行揉著額角,懷孕後她常常覺得疲憊,加上為了赫臻「薨逝」上下跟著忙碌,這些日子她沒少費心力。
「這個錢昭儀才解禁,又囂張起來了?」璋瑢歎道,「一點心思也沒有,明知道惠嬪如今風頭正勁,何苦去尋不自在?」
茜宇一手支頤,看著璋瑢道:「若非答應了張文琴,我才不願管這些事,皇后一人足夠了。可如今傑宸病著,她哪裡有分身?前朝又暗潮波動,不能讓後宮再添亂了。能幫咱們就幫一些吧!」
璋瑢笑道:「固倫公主進宮來與皇后一起照顧大皇子,她們不怕旁人的閒言碎語嗎?」
茜宇懶懶道:「其實我們都心照不宣,如今傑宸就是大皇子,難道閒言碎語就管用了?姐姐放心,皇后與長公主心裡都有分寸的。若是擔心,悠兒她定會注意。只是……如今除了莊德太后還有誰說的清楚當年的事情?本來就一團迷糊,而她又駕鶴西去了。」
璋瑢不提有多恨那個張太后,一副掩耳蹙頞的模樣,頃刻轉了話題道:「聽小春子說,那個徐貴人也在場,她是宇兒你二嫂的侄女兒吧!」
茜宇眉頭一動,思忖著道:「玲瓏有幾分心思我心裡很明白,她既然幫著錢昭儀,其中一定有問題。然而事實上這個惠嬪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上回品鵲那件事你我便瞭然了。這個女子城府極深,她曉得看人說話,怎樣的人怎樣應付,所以到如今皇后還拿不住她的把柄。」
璋瑢笑道:「張文琴曾嫉妒她的兒媳婦被稱為鐵腕肅骨雷厲風行,如今我看來那些不過是誇大其詞的褒揚罷了。」
「怎麼說?」
璋瑢眉頭一揚,笑道:「後宮之中權力才是最重要的,皇后她手持鳳印,本當無所顧忌才對。班氏背後沒有顯赫的家族,膝下沒有待哺的孩子,她更不是那寵冠六宮之人,皇帝未必對她有幾分眷戀。對付這樣一個女子,需費這麼多心思麼?」
茜宇微微搖頭,淺笑道:「姐姐有所不知,這便是悠兒與我等的不同了。你我都明白,這宮闈鬥爭是無可遏制、防不勝防的,常常鬧出了好大動靜才能安分一段時日,彼時姐姐代掌鳳印的兩年也沒少操心思。有松才有緊,依我看,皇后如今是想放任班君嬈往上躥,她心中明白皇帝不會對這個女子用情太深,到有一日要對付班君嬈了,不僅能叫她跌得大痛,也能警一警這後宮。」
璋瑢面色玩笑,口中道:「果然你們能成好友,一樣聰慧的女子。」
「姐姐何嘗不是?」茜宇笑道,「但有件事要姐姐幫忙了,那品鵲上回得了你的緣,心裡定對你感激不已。如今張文琴一走,她愣是沒了依傍,若姐姐此刻去與她示好,她定然什麼都聽你的。便是要品鵲去靠攏錢昭儀,錢家小姐心氣高傲,用她來治班君嬈最好。任她再溫和柔順的脾氣,總有忍不住的一天。」
璋瑢笑道:「你當還有話說吧!」
茜宇眼眸微動,輕聲道:「正如姐姐所言,班君嬈其實一清二白什麼也沒有,便是姿色也算下乘,她憑什麼如此有恃無恐,便是悠兒想揪的也是她背後的人吧!」
璋瑢苦笑道:「若你一生一世在宮裡幫著皇后,我想不會再有誰敢做第二個惠嬪或者她背後的人了。」
茜宇心裡一顫,一生一世?她是要與赫臻一生一世的,這個皇宮,遲早要離開的。呵……她心中暗歎,赫臻如今怎樣了?
秦尚書府中,尚書夫人朱氏親自送了一盅涼茶到書房內,退出時將房門掩上,她是個面目清秀的溫柔女子,很是安靜。
書房內,秦成駿舀出一碗涼茶遞給桌案前的赫臻,自己侍立一旁默不作聲。
「這是藥麼?」受傷到如今,赫臻已被灌下無數湯藥,此刻便是厭惡之極。
秦成駿笑道:「這是賤內做的涼茶,因天氣燥熱,您受了傷如今又勞心神,她怕您體內生出虛火來。」
赫臻挑了挑眉,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果然甘甜中帶一絲清苦,入體後覺得暢快舒適,他放下湯碗笑道:「秦夫人當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名門淑媛有這番手藝的不多,成駿你好福氣啊!」
秦成駿垂首而笑不做應答,那日自己在赫臻面前脫口而出的話本以為會引他大怒,不曾想他最後竟笑了,笑著說聽朋友講這樣的話覺得心中很暢意,這才是朋友之間該有的對話,他這一生也當有朋友,而秦成駿是第一個恐怕也是唯一一個。
然而秦成駿的骨血早已滲透了作為臣子的稟性,在他眼裡赫臻仍然是一個帝王,主上能對自己如此言語,更有甚者他們是在談論一個女子。何況他對赫臻的確忠心不二,試想父親被貶謫,親妹妹被迫自縊,親外甥不得不流落民間,他依然能在赫臻和他的兒子身邊效忠,這樣的人若非對權欲貪圖不盡,便當如秦成駿這般忠厚了。如今能得到赫臻以友人相待,於他而言是一種無尚的褒揚和肯定。
赫臻玩笑後,轉了嚴肅,指著面前的一冊書卷道:「竟然有這麼多人與陳東亭有瓜葛?為何會越來越多?」
「其中有些人只是與陳東亭一干人有所來往,未必知道其間陰謀,臣等之所以將此些人也列入其中,是怕有漏網之魚。且人越齊全,更能摸清他們的網系,傅王爺與臣的想法一樣,認為他們未必是聽令於一個人,便是山寨匪窩之中也會有大王二王,若能將他們先行瓦解對日後打擊將會有極大作用。」
「首要之事當尋出他們之中與忽倫人有著密切聯繫的人,斷了這條線,起碼不怕屆時邊關起火。」赫臻眉頭緊縮,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似乎後悔於當初對忽侖人的仁慈。
秦成駿又道:「傅王爺說如今端靖太妃已與皇太后握手言歡,端靖太妃在太后面前起誓其願手刃生父。」
赫臻聞此沉默不言。對於璋瑢的寬容實則包含了太多,而他亦瞭解璋瑢對自己的愛有多深,起碼她絕不會幫著父親來動搖自己的江山,何況陳東亭給予女兒的傷害是讓人發指的。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從璋瑢進宮那日起,他們便只留君臣之禮,而這一點傅嘉卻在茜宇進宮前便告訴了女兒,兩者之間的差別不言而喻。自然他不會要璋瑢去手刃生父,朝政之事不當有女人來操心。
「既然如此,那衛國公的女兒收到的那封信應當與她無關了?」
秦成駿答:「傅王爺說太后來信的意思是她曾懷疑那封信與太妃有干係,然如今看來當是陳府舊人所為,與太妃無關。」
「茜宇與傅嘉有書信往來,我不是囑咐傅嘉不要拿這些事煩她麼?」
秦成駿解釋道:「均是太后自己遞出的書信,傅王爺不曾與過回信和聯繫。」
赫臻心中大動,「她實則是不放心我吧!」沉默半刻後,他招手示意秦成駿湊近,輕聲道,「朝堂之中不乏陳東亭之流,皇帝為穩固朝綱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但他可以以退為進,明日你告知他……」
「是,嬪妾明白了。」此時的秋棠閣裡,品鵲正滿目通紅地對著端靖太妃,眼角噙著淚水,似乎萬分委屈。
算起來品鵲比璋瑢也要年長些,但璋瑢已走到一個妃嬪地位晉遷的頂端,丈夫也離開了人世,於她而言宮闈已然在無形中消逝。可品鵲才剛開始她的妃嬪生涯,尚沒有嘗到多少榮華富貴的滋味就要被人欺壓,她豈能心甘。
「皇帝心裡你有幾分地位其實明眼人都清楚,所以才有這些人要排擠於你。宮闈生涯就是如此,你自己一定要有所準備。太后的意思是叫你別委屈,可哀家與太后都不是皇帝的生母,我們不能左右皇帝的意思,往後的一切還得要靠你自己才行。哀家與太后或許能為你爭得幾分顏面,但只有抓牢皇帝的心才是真正的贏家,你看徐貴人,她何曾持著與太后的關係來為自己撐顏面了?她心裡便是明白這層道理的。哀家說句不好聽的,如今這般還不是因為聖母皇太后回了南邊去?」璋瑢面含微笑說了這些,眼瞧著品鵲果然一點點振作起來。
品鵲點了點頭,低聲道:「娘娘說的嬪妾都記下了,往後嬪妾會盡力侍奉皇上,不再叫人欺負。」
璋瑢輕笑一聲,和聲道:「宮裡那麼多妃嬪,有幾個能進皇帝的身?品鵲啊……誰能在皇帝耳旁說得上話你可得瞧清楚了。」
品鵲面有訕色,嘟囔道:「如今棲霞殿惠嬪日日都在涵心殿伺候皇上,皇后娘娘要照顧大皇子,沈蓮妃看著和善可親其實不容易接近,季妃那兒嬪妾是連話也不曾與她講過的。」
璋瑢聽她細數,知道她也是花了功夫的,遂笑道:「今日誰給你教訓的那個鄭貴人?」
品鵲眼中放光,卻迅速黯然了,低聲道:「如今錢昭儀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皇上呢!」
「當年太后與哀家也不敢為了一件莫須有的事情衝到先帝面前瞎嚷嚷呢!品鵲你說呢?」璋瑢慢慢引導著品鵲的立場,又笑道:「論姿色,錢昭儀在宮裡數一數二,且家世又好為人又直而爽快。她如今已和惠嬪鬧僵了,你猜她能容忍惠嬪這樣在皇帝面前如魚得水嗎?上一回惠嬪敢那樣待你,難保下一回不給你難堪,若鄭貴人還有心與你過不去,她定會在惠嬪耳邊扇風。品鵲,哀家不是教你如何去害人,只是念在我們曾經的舊情和聖母皇太后與你的情分上,不忍看你這樣被人欺負。」
品鵲大為感動,連連點頭,卻又擔心錢昭儀不好應付,璋瑢笑著提醒她,徐貴人是很好的橋樑,便是如今的錢昭儀也不敢輕易放棄任何得勢的機會,能夠與皇太后攀上關係,誰人不想!
品鵲聽得頭頭是道,本來她就知道眼前的端靖太妃當年是如何與傅恬妃共同分走了皇帝對後宮所有的寵愛,不管手段如何,她們兩者都是成功的。如今能有她們提點,當真是求之不得。何況當初張文琴也曾告誡她,往後的路還是要靠自己走的,若能膝下有個一子半女當是最好不過了。
然而此時,馨祥宮內卻靜極了。徐貴人被太后傳召至此,卻只見太后看了兩位皇叔溫書,又和緣亦挑繡線,半日不與自己說一句話,她性子本就直,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問:「太后娘娘喚嬪妾來可有事要吩咐。」茜宇這才抬眼看她,示意緣亦下去後,便冷冷道:「玲瓏你跪下!」
如此,徐玲瓏已在茜宇面前跪了一炷香的時辰,她漲紅了臉,心裡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卻再不敢開口問。
「主子,皇后娘娘到了。」緣亦似乎是一早得了茜宇吩咐的,適時地將章悠兒請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