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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二十七章 陌上紅塵(四) 文 / 琴瑣

    第二十七章陌上紅塵(四)

    「太后娘娘,您接下吧!」那內監又說了一聲,將腰彎地更深將手舉得更高。

    茜宇的眼裡莫名含出淚水,她無奈地一聲苦笑,伸手將黃卷拿在手裡,口裡悶聲道:「公公帶路,往貴太妃宮裡去吧!」

    「諾!」那太監哈腰應承,側身帶路,將茜宇一行帶出馨祥宮去,留下的宮女太監們倏得聚攏在了一切,均是滿臉的驚訝與不解。

    「咱們的主子是太后了?」

    「是太后,那就是要留在宮裡住了?」

    「……」

    一路行走,一路觸目驚心的經幡白布,皇貴太妃晉陞母后皇太后早已傳遍闔宮上下,舉凡茜宇一行路過的殿閣,妃嬪無不出門跪拜,那一刻彷彿茜宇成為了這後庭的女主人,叫她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聖母皇太后到!」一聲高呼,讓茜宇心頭震盪,她眼見著裕乾宮的侍女們陸續出來向自己跪拜,卻不見姐姐。

    「太……後娘娘,」挽香跪在首位,似乎也未能適應這突然地改變,她俯身道,「貴太妃如今正臥病與眠榻上無力前來迎候,請娘娘體諒。」

    茜宇要緣亦將她扶起,轉而問那領路的內監,「本……哀家能否請公公通融一下?」

    「太后娘娘儘管吩咐,奴才擔不起您來請啊!」

    「讓哀家與貴太妃單獨看這道旨意可好?」

    那內監面色一停,思量半刻,諾諾道:「太后娘娘,這恐怕不妥吧……這」

    「難道你還怕哀家與貴太妃矯詔不成?」茜宇面色不容回絕。

    「不敢,奴才不敢……」那內監躬身讓道,引著前方道,「奴才在此等候覆命,太后娘娘請。」

    茜宇不再與他磨菇,逕自步入裕乾宮正殿,待閃過儀門進入內室,便見姐姐半躺於床上,目光冷凝,神色漠然。

    「姐姐……」茜宇鼻尖一酸,雙目頓時通紅。

    璋瑢在嘴角揚起她慣有示人的微笑,保持著她歷來的端莊,可這一次竟是對著茜宇,「皇太后來了,臣妾無力起身相迎,請您恕罪啊!」

    茜宇心中大悲,抿嘴扭頭看向別處,淚水無端地從眼角流淌至面頰。

    「這便是赫臻對我的處置麼?」璋瑢從蒼白的臉上綻出淒絕的笑容,她坐起身子看著茜宇雙手握著的黃卷,慢聲道:「要臣妾下床來接旨吧!」說著便要從床上起來。

    「不是……」茜宇激動地跨前一步,雙手將黃卷遞上,「你躺著吧,這個……你自己看吧!不管寫了什麼,你自己知道便好,我想……不會有人感興趣的。」

    璋瑢愣住,將目光緩緩收回,頃刻便被淚水替代,她從淚中再次擠出笑容,一字字道:「傻瓜,你以為這樣便什麼事都沒有了嗎?這不是密詔,不可能不叫旁人知道的,我的傻妹妹啊……你有心這樣待我,姐姐便足夠了。」

    茜宇的雙手都顫抖起來,忽然又將遺詔抱在了胸前。對於璋瑢曾經的不折手段,她的確心寒甚至覺得姐姐應為此付出代價,可她並不想看到有一天赫臻親自結束姐姐的一切,剝奪她的一切,這樣很殘忍,真的很殘忍,這不僅僅是赫臻作為帝王的悲哀,更是姐姐甚至自己以及他每一個女人的悲哀。

    「宇兒,你念吧,其實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璋瑢淡然一笑,這一刻她彷彿回到了當初入住儲秀宮時立在茜宇與蘊蘊面前那欣欣然無憂無慮的模樣,那時候當真一切美好。

    茜宇深深吸了口氣,她緩步走到姐姐的面前,雙手將黃卷放在床榻之上,她沒有看璋瑢,而是即刻旋身向門外走去,話語隨著步子一句句傳入璋瑢的耳朵,「這是赫臻最後要與你說的話,既是你的,只有你可以看……」

    璋瑢痛苦地閉起眼睛,顫抖著雙手去抓那道遺詔,正如妹妹所說,這是赫臻給自己最後的東西,她必須自己去面對,不論他將如何待自己,赫臻是她此生最愛。

    茜宇一步步走出內室,一步步走出內殿,正將提群要跨出門檻的那一刻,姐姐一聲痛徹心骨的哭泣聲突然傳入耳中,她心內大顫,從未有過的恐慌襲來,手心裡一陣陣冒出冷汗,卻雙手無力握不緊拳頭。

    挽香幾個聽見哭喊聲迅速來到門口,卻見茜宇立在那裡,滿面含淚。

    「娘娘,主子她出什麼事了?娘娘……」挽香嚥著口水問,腳步卻不動了。

    茜宇驚醒過來,不做任何思量便轉身往回跑去,這一刻她竟擔心姐姐會起輕生的念頭。當她再次回到內室時,璋瑢正一手握著那卷已被打開的遺詔另一手扯著被子將自己蒙住蜷縮在床榻一隅,恐怕因此時用錦被捂了嘴,便只聽見低低的嗚咽聲,然而那不停顫抖著的身軀卻叫人看著心頭大痛。

    「赫臻……你究竟對姐姐做了什麼?」茜宇將右手覆在了胸口,她顯然感覺到了心臟地快速律動,一時間呼吸也變得困難了。

    茜宇快步走到床榻邊,坐上後伸手扯開蒙在姐姐身上的被子,哽咽著道:「熱天裡,姐姐這樣蒙著,是要得病的。」

    錦被扯開後空氣突然流暢,因身上捂出了汗,身子一冷,璋瑢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隨即又悲從中來,緊緊用手捂著嘴哭泣起來。

    「姐姐……」茜宇的咽喉也似乎被堵住了,她爬到璋瑢身邊,掰開姐姐捂著嘴的手,雙手捧著姐姐的臉,迭聲問道:「怎麼了?姐姐這是怎麼了?」

    璋瑢痛苦地搖晃著腦袋,嘴裡含糊不清地重複著幾個詞,「我不值得,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

    「不值得什麼?姐姐啊,到底怎麼了?」茜宇哭著問,她自然不會曉得六年多前璋瑢曾在赫臻面前也說過這樣的話。當時赫臻得知她是自己服下『無沸散』後因對其無限的珍惜而願意原諒她,彼時璋瑢亦是第一次在人前嚎啕大哭,深深感念與赫臻對自己的愛,只是這份愛並沒有讓她將心內的惡念徹底去除,或許赫臻當時的放棄會改變很多,可一切都已成往昔了。

    「母妃……母妃……」嬌弱的童聲從門前傳來,語調是那樣迫切而激動。

    茜宇和璋瑢俱是一震,轉頭看去,竟是穿著一身白色素服的臻璃,他的個子比幾個哥哥都小,似乎只與小他兩歲的傑安傑康一般高。此刻這孩子正淚盈盈地滿臉委屈,六歲的孩子已開始懂得死亡的意義,他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父皇了。

    「璃兒……」璋瑢頃刻扔下了手裡緊拽著的黃卷,掙脫開茜宇的手,連軟鞋也顧不得穿,便踉蹌著下床跑到養子的面前張開手將他抱在懷裡,隨即便是那痛徹心肺的哭聲響起。

    臻璃的確與傑歡性情相近,眼見母親抱著自己哭泣便也跟著嗚咽起來,如此那些帶著臻璃進來的嬤嬤們也忍不住心裡發酸掩面而泣,一屋子人都沉浸在無盡的悲傷裡。

    而此刻卻有茜宇坐在床榻上,捧著赫臻頒給姐姐的旨意從淚中帶出笑容,那種釋然欣然的喜悅從她的眼眸裡透出,一滴淚水順著面頰滑落到卷面,落在了雍和之寶上將其渙化成了一片紅色的模糊。

    雍和帝從此只會載入史冊,赫臻,他會在每一個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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