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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二十七章 陌上紅塵(三) 文 / 琴瑣

    第二十七章陌上紅塵(三)

    茜宇扶著緣亦嘴角帶著欣慰的笑容,慢聲道:「我還有昕兒還有腹中的孩子,緣亦你放心,我會活得好好的,會心疼我自己。有你,有昕兒,有白梨文杏你們心疼我,便足夠了。」說著卻忍不住眼角帶出晶瑩,「緣亦你留下照顧珣兒,有白梨和文杏陪我就好。」語畢便換了文杏的手向外去。

    緣亦立於原地,方才主子臉上的悲慼很淡定,似乎在她的生命裡不曾失去什麼,是她在掩飾和隱藏麼?為何善良的好人,生活卻多這樣的磨難呢?

    前往壽寧宮的路上,文杏細細告訴了茜宇貴太妃如何會暈厥,原來宜嬪帶著二皇子前去服喪時,貴太妃竟把二皇子誤認為了六皇叔,抱著又哭又笑,嚇壞了宜嬪娘娘她自己也因過度悲傷而暈厥。

    茜宇聽完深深吸了口氣,如今赫臻要如對待姐姐,一切便只待明日崇安門的遺詔宣讀了,若明日不對姐姐有何處置,皇室想再廢除貴太妃就不得不耍一些手段,但不論如何,不能丟失皇家顏面是首要,姐姐的命運當真迷惘難測,為何她偏偏是陳東亭的女兒?

    如是想著,茜宇一行已到了壽寧宮,此時皇親國戚依然來往不停,臻傑在東殿與親貴們商議著後事,王妃夫人們都在西殿陪著皇太后,因見皇貴太妃駕臨便紛紛起身施禮後便退了出去。

    「您還好吧!」茜宇立在張文琴的面前,此刻她正斜躺在美人椅上,滿面的悲慼哀怨,神態間不差璋瑢那般可憐。

    「坐吧!」張文琴無力一聲,「你也要保重身子,如今我們孤兒寡母更要互相照顧了。」

    茜宇在梨花木椅上端坐,輕道聲:「太后也當保重。」

    「貴太妃說你見過太上皇?是昨日嗎?」

    茜宇頷首看張文琴,此刻竟看不出她的心思,自行苦笑道:「您也聽我對貴太妃說了,我沒留住他……」語至此茜宇有意停下。

    張文琴不知何來這麼多的眼淚,頓時又將雙眸朦住了,她抽抽噎噎道:「他傷的很重麼?傷在哪兒了?為什麼會不要我們看他,為什麼不允許開棺?」

    茜宇沉默許久,只是垂頭擺弄她的衣袂,似乎在告訴張文琴莫要再問了。

    「你……」張文琴已不想再計較什麼,她只是想知道一些關於赫臻最後的事情,既然傅茜宇不願說,自己也不願強求了。她又開口道,「既是你昨日見了他,那……之前的事你也都曉得了吧,赫臻端午節前與我一同回宮來的,他就是想見你,雖然他不說,可誰都猜的出他的心思。」她的語調很平和,赫臻的去世似乎代表著一切紛爭的消逝,從此她不需要再守護什麼爭取什麼,一切都歸於平靜了。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茜宇依舊垂首道,「可是一切都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張文琴心中大痛,她的年歲與赫臻相差無幾,曾幾何時她曾想過赫臻與自己誰會先離開這個人世,到時候一皆兩鬢斑白,親情定會遠遠勝過愛情,自己也再不會活地像從前那麼累。可一切都只停留於想像,從此的漫漫紅塵路自己要獨自走下去,眼前的傅茜宇也將如此、陳璋瑢如此、德妃、如妃都將如此,兜兜轉轉到頭來還是佩琴姐姐贏了,赫臻與她要在另一個世界相會相守,可有一日自己往生,還能找得到他麼?

    「太后和皇上說說,讓若晴來送她的父親吧,不要對這個孩子太殘忍了。」茜宇低語,「您找我來,也有為了若晴吧!」

    張文琴渾身一震,連嘴唇都顫抖了,「你……把她勸走了麼?宮女說她跪在重華門外不走……這個孩子……太苦了。」

    茜宇亦忍不住湧淚,卻在嘴角擠出笑容,「駙馬人極好,我們不必擔心她沒有人照顧,何況還有皇上,還有您,定不會有誰敢欺侮她。可若太后想再說些長公主別的事,恐怕今日不適合吧。」

    「若晴的事我會與皇上講,你放心……茜宇,」張文琴不知為何開口叫茜宇的名字來,「明日皇上便要宣讀赫臻的遺詔,你認為他會為我們留下什麼嗎?」

    茜宇茫然無措地抬頭看著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他都不在了,留下什麼還有何意思?」

    張文琴無語以對,片刻後含著淚對茜宇道:「我想有我這個資格,甚至有這個責任替赫臻告訴你,他愛你,他此生最愛的女子不是我的堂姐,也不是陳妃或者梁綺盈,更不是陳璋瑢或任何一個妃嬪,他最愛的是你,你才是他的唯一。」

    「我突然很感激這兩年赫臻對我的冷漠……」這一刻茜宇似乎是有意掩飾,又似乎當真被張文琴感染,彷彿赫臻真的去世如萬般疼痛鑽入心間,「好叫我不用一下子去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感覺,好叫我習慣想念他的感覺……」

    「姑母臨終前與我說,」張文琴打斷了茜宇的話逕自道,「她這一生做的太多錯事,她早已無力去補償,可她並不覺得自己真正錯過,這只是後宮女人的悲哀和無奈。可每當看到你,我都會覺得姑母的話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世上還是有你這樣一塊美玉的存在,不帶半分瑕疵。」

    茜宇淚中帶笑,原來赫臻的「死」竟能帶來這麼多的變化,似乎一瞬間所有人都變了,她們都恢復了本來的自己,便是姐姐何嘗不是卸下偽裝好好地發洩了一場,宮闈中的女人當真是可悲的。

    這一日在無盡地悲傷中度過,夜裡若珣與茜宇共眠一張床,她接連哭著醒來,那彷徨害怕的模樣叫茜宇心疼不已,如斯折騰了一夜,眾人都未能安眠。

    翌日辰時,京城大小官員於崇安門外跪聽大行皇帝遺詔,歷來這一日便是傳位新君之期,史上也曾有過皇子為爭大位而在這一日以勤王為名帶兵策反,然而如今臻傑的皇位早已穩坐四年,今日宣讀太上皇的遺詔在眾人眼裡看來或許只是一個形式,並不會帶來什麼改變。

    此刻茜宇正在馨祥宮陪著若珣用早膳,這個孩子依舊悲慼戚地叫人看著可憐,茜宇知道她在想生母,卻不敢給旁人添亂故而埋在心裡,越是看著若珣如此,茜宇便更希望這孩子能嫁入民間去,遠離宮闈的紛爭像她的長姊一樣過起幸福的生活,有一個男人真心呵護她。

    「主子……你快出來看看……」門外文杏白梨慌亂的聲音突然傳入,茜宇不由得心頭一緊,遂帶著若珣與白梨出了來,卻見門外內侍宮女魚貫而入,個捧紅漆木盤裡盛各式物件珍玩,茜宇的心頭莫名覺得不安。

    「太上皇遺詔,皇貴太妃接旨!」為首的內監右手托旨高呼一聲。

    「給我的?」茜宇身子一晃,隨即竟木然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太監也是一怔,頃刻圓滑道:「皇貴太妃身子重,皇上口諭您立著接旨即可。」隨即清了清嗓子,展開黃卷亮著高嗓朗朗讀開:

    「皇貴妃傅氏,淑慧端正,上賢下仁,茲有朕……」那太監的語調起起伏伏,只聽得茜宇兩耳發翁。

    待遺詔讀完,立刻進當今聖旨,又是一個高嗓太監朗聲的閱讀,可是茜宇幾乎已難再支持自己了,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奴才參見母后皇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馨祥宮內所有人齊齊跪拜下去,茜宇呆立其中,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扶正宮閨位,賜號『恬』……」

    「敬恬皇后為母后皇太后,晉康賢皇太后……」

    「從此,我便是赫臻的皇后了?」茜宇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她突然生出一種懷疑,赫臻當真還活著麼?為何要將自己扶正?他要張文琴情何以堪,他為什麼總是將我推入這樣尷尬的境地?赫臻?你究竟怎麼想的?

    「母……後,」若珣頓了一頓才改了口,她拉著茜宇的手道,「那位公公與您說話。」

    茜宇回神過來,看那內監,只聽他哈腰道:「奴才只是來宣讀旨意,之後授您金冊、太后印璽這些,皇上會親自向您詢問再做安排。」

    「知道了……」茜宇漠然應一聲。

    那內監卻又從身後傳上一道黃卷,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給茜宇,口中道:「這是太上皇遺詔中另一道旨意,要您親自往裕乾宮向貴太妃宣讀。」

    茜宇雙目圓睜,柳眉緊緊蹙起,她幾乎是質問面前的太監,「本宮問你,除此外太上皇遺詔中還說了什麼?」

    那太監哈腰道:「這奴才就不清楚了,似乎只是要求大臣們對皇上忠貞之囑托,不過……」不知那內監為何要出此言,只聽他低聲道:「奴才斗膽提醒太后娘娘,往後您可得自稱哀家了。」

    茜宇心中莫名一怒,卻不願計較。可她竟不願去接那內監手裡的黃卷,她很怕裡頭的文字就要將姐姐推入不復之地,她不要那麼殘忍地代替赫臻去處置姐姐的過錯,本來這一切都可以不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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