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皇后紀 第二十二章 浮生若夢(一) 文 / 琴瑣
第二十二章浮生若夢(一)
待得眾人散去,頤瀾宮空留張文琴婆媳二人,面對皇后如此姿態,張文琴無話可說。章悠兒恭敬謙和,溫婉一笑:「兒臣年輕莽撞,若有不妥之處懇請母后指點。」
張文琴只是點頭,繼而道:「既然皇貴太妃懷上太上皇的子嗣,你也要妥善照顧。」章悠兒應承,福身請辭,姍姍離去。
皇貴太妃說明兩個月的身孕,那麼這個孩子就和皇帝沒有任何關係,只要皇太后與貴太妃不提出疑問,誰敢再多說什麼?倒是有些個妃嬪暗自欣喜,起碼這絕世麗人不會去勾搭皇帝了。
此刻茜宇正在馨祥宮的園子裡喝茶休息,和緣亦白梨等說話,她不必再隱藏心中之事少不得感覺自在安逸。可是怕父兄擔心,於是回宮便修書一封表明自己的用意,要了小春子給遞出去。
按常理,宮中有妃嬪懷孕各宮都要送禮祝賀,可是如今是皇貴太妃懷孕,怎麼聽著都覺得便扭,好像心裡有什麼東西堵著,說不出的滋味。加上那一次給王越施送禮送出這麼大的紕漏,此刻還不知道誰要跟著倒霉,於是乎眾人都縮在宮裡,只靜觀其變。
但茜宇還是在園子裡等到了前來恭賀之人,季潔與沈蓮妃一同帶著元戎過來請安,茜宇一心想要一個如元戎若珣般可愛的女兒,如今更是歡喜得緊。皇后稍後才到,只是她在殿門外遇到了惠嬪班氏,二人方一同進來又有徐玲瓏攜孫貴人跟著來,接著再有品鵲捧了賀禮前來,而錢韻芯推說身子不爽只是派人送了禮物來,如此來往便算停當了。
這宮裡有些頭臉的人確實大一些氣度,此時沒有方才在頤瀾宮裡聽說皇后要徹查六宮的驚怯,都一言一笑的陪著茜宇說話。幾盞茶功夫後,章悠兒借口不敢打擾皇貴太妃休息,將眾人都遣散了。
但一轉眼茜宇便已和悠兒一起在內室裡盤腿坐在榻上了,她笑道,「昨日還氣你為什麼不管那些陷我於不貞的流言蜚語,聽聞方纔我走後你冷不丁宣佈徹查六宮,我才曉得你如此隱忍是為了什麼。舉凡有松方顯緊,示弱才愈強。」
悠兒莞爾一笑,看著茜宇道:「悠兒會好好照顧母妃的,只盼您好好保重身體。」
茜宇笑而不語,沒有停下手中的針線,能夠這樣大大方方縫製小孩子衣物,她感到無比地快活。
章悠兒面色稍稍黯淡,輕歎道:「昨日母妃說的事情,悠兒一直都記在心裡。」
茜宇抬眼看她,果然面色不對,眉心微蹙似在思索一件大事,「怎麼了?」茜宇放下手中針線,問道:「為了貞儀貴妃之事?」
章悠兒冷笑道:「王氏從來一個琉璃剔透心,我一直都很喜歡這樣的女子陪在皇帝身邊,上一回母后升她的位分,因覺得自己顏面有失,我即便心裡遷怒了她一些,可是終究還是喜歡這個女子的。」
茜宇靜靜地看著章悠兒,她一直都知道,睿皇后骨子裡天生透著一國之母應有的氣度。
「那一回昭雲殿失火,我應該想到之後還會發生什麼,可我卻疏忽了。」悠兒面色黯然,有一些悲慼更多的是憤怒,「白白害她和腹中的孩子喪命,這一次那個人當真在挑戰我了。」
「誰?」茜宇蹙眉,想起當初一個懿貴妃將自己害得不淺,她如今仍心有餘悸。
「我一說六宮贈與貞儀貴妃的禮物有問題,眾人都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隨意舉動,只怕惹得一身騷。」章悠兒的眼眸裡開始露出清亮,「但這時候還有兩種人,一種清者自清,一種急於表現出一副清者自清。」
茜宇釋然一笑,「皇后的意思,方纔那一起子人裡頭,就混了這樣一個人。」
章悠兒很喜歡茜宇與自己的心靈相通,她淺淺笑道:「母妃看看怎麼樣?」
茜宇低頭躍動雙手,為腹中的胎兒縫製小衣服,嘴裡慢慢數道:「徐貴人與孫貴人沒有這麼大的膽子。萍貴人才來的,一個宮女出身沒有那麼重的心機,何況想出手害死王氏,此人與之前龍裔頻頻被害也脫不了干係。」她抬頭看著茜宇笑道,「沈蓮妃和你一同從王府裡出來的,她是怎樣的人你心裡最清楚。另外錢昭儀若心思縝密至此,不會連失兩次孩子。如此就只剩下季妃和惠嬪了。」
「是!」悠兒會心一笑,「悠兒想的和母后一樣,只是還不能忘了宜嬪,至少這一次最容易下手的人要數她了。」
茜宇笑道:「恐怕你心裡對她有些顧忌所以不瞭解。我看蒙氏雖然不識大體,甚至懵懂糊塗,但內心裡卻是個極看重生命的,她不會傻到去殘害他人性命而讓自己終日活在惶惶不安中,甚至有一天可能就此自己失去兒子。更何況她要爭什麼呢?她的出身注定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建樹了。」
章悠兒輕輕歎了一口氣,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母妃只來了這些日子,卻能看得這樣透徹,不知我要何時才能有這樣的心境,這後宮……的確讓人費煞心思。所以我才希望能竭盡全力地做好一切,讓皇上他後顧無憂。」
茜宇不做無謂的褒揚,直接道:「不過旁觀者清罷了,既然皇后鎖定這兩個人,我也與你講一件事情。」
悠兒不解,只是滿臉疑惑。
「那日我甫一回宮,便在御花園裡聽到嚴婕妤的污言穢語,那時亭子裡共有四個人,卻只有班婕妤一個人認出我來。」
悠兒的眉頭微微皺起。
「當時她說看見了我腳上穿的鳳鞋才認得是皇貴太妃。」茜宇搖頭道,「是她以為我不曉得其實她早就瞧見我了。若是有心善良的人,瞧見亭子外頭有人後,還會不會讓同伴繼續戲虐嬉笑?不管所說的話和外頭的人有沒有干係,更何況他們說那些。可是她卻一句也沒有提醒嚴婕妤。」
章悠兒的嘴角露出冷意,拿了小桌上的荷包在手裡把玩,沉默不語。
茜宇繼續道:「前幾日你要季妃打那些製造謠言的才人娘子,我記得其中有一個周才人。」悠兒點了點頭。
緣亦上前一步,說道:「奴婢記得嚴婕妤小產那日主子前去棲霞殿,那個周才人也在。」
茜宇點頭,嘴角有著笑意,問悠兒道:「班氏她狐媚麼?宮裡曾有過這樣的言論麼?」
章悠兒眼神放光,撫掌冷笑道:「從來都只說蒙氏狐媚惑主,這些年來她班氏若非偶爾參雜到一些小事中,每每表現的沉穩賢惠,幾乎是叫人忘記的。」
茜宇低頭笑著在布料間刺了一針,笑道:「錢昭儀和季妃都是將門虎女,若從小受到父兄一些教導,突遇奸險她們的反應才或許會比常人靈敏。我想那一日悠兒你和若珣都想來替我擋嚴婕妤的那一刀,只是你們沒有那麼快的反應吧!」
章悠兒心頭一顫,緩緩道:「皇上告訴我,那一日錢昭儀去求他把二皇子還給宜嬪時,氣呼呼地說若要把二皇子給惠嬪她寧願自己天天和傑歡耗著,說她以為自己長得像人家娘,就要過來搶孩子嗎?」悠兒看著茜宇笑道:「錢昭儀或許想不到別的,她只是看不起班氏罷了。母妃放心,悠兒知道怎麼做了。」
緣亦立在一旁,兩個絕世麗人都是自己的主子,曾經茜宇問若有一人她們反目了自己會幫誰,如今看來那一日永遠不會來。只是緣亦心裡忍不住覺得很難過,本來兩個年輕貌美當在家中相夫教子做嬌妻慈母的女人,如今卻這樣對坐著,滿臉笑容地談論著一樁樁勾心鬥角的陰謀,竟一點沒有異樣的神色露在臉上。這恐怕,就是皇室女人的悲哀吧!
皇城之外,傅王府的花廳內,傅嘉將茜宇的信函拿給赫臻看,這個睿智的男子竟在閱讀中展顏笑了。他緩慢折起信紙,將茜宇的筆跡放入袖籠中,口中道:「昨日朕見過她了,宇兒她很好,此時後庭之中正紛亂如麻,茜宇這個決定看似想以動制靜,卻不知給了朕多大的機會。」
傅嘉抱拳道:「皇上可需老臣做什麼?」
赫臻道:「皇帝這一次要親自擼平陳東亭叛亂,讓朕很欣慰。只是這幾年他陳東亭已然聚集了不小的勢力,若輕易取締只怕會狗急跳牆,最後鬧得民心不穩,千萬不可讓老百姓慌亂。所以用她的女兒做文章,再刺激陳東亭,最好不過了。」
傅嘉心中一寒,口中道:「妍貴太妃賢名遠播,只怕……」
「她陳氏是怎樣的角色你不會不知道,當初還是朕讓你去提醒宇兒她和她父親的野心。」赫臻話至此,心裡還是略略一疼,他頓了一頓道,「朕知道你在顧及宇兒的感受,朕當初就是為此氣憤啊……」赫臻的眼中飄過一縷怒其不爭的意味,「她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多為自己想一點……」
自己的女兒如何都是好的,若只是平常的女婿,傅嘉會容許他這樣欺負女兒冷落她兩年嗎?可是眼前的半子是帝王,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甚至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岳父,只是他的臣子罷了。
「碩親王,這件事要你授意皇帝……」赫臻在傅嘉耳邊低語,傅嘉點頭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