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七百九十六章 二更 文 / 午後方晴
奏上,不報。
嘉佑五大砥柱,文彥博因為六塔河的事,帶著污點,影響力漸弱,龐籍去世。這兩人不能算的,餘下的三人那一個人皆不可小視,曹太后拿韓琦沒辦法,趙曙也拿富弼沒辦法。
不報也沒有關係,得改正吧,趙曙也不改正,甚至從來不進慈壽殿看望曹太后,至於趙禎嬪妃被侵佔的宮殿,更不想歸還了。
富弼一怒之下,連上七奏,仍然無動於衷。不但富弼,司馬光,呂誨等人也陸續進諫,就是你不孝順,也不能做得如此過份,皆不聽。富弼這才想到另一個人,鄭朗。
寫了一封信給鄭朗,你好歹得說說話。
鄭朗說話了,寫了一封奏折,國家以孝為本,陛下,你不能這樣做,然後送了一本孝經給趙曙,好好看它上面了什麼。
十分中規中矩的一篇進諫,大臣們交口稱讚,可關健,關健這樣中規中矩的進諫管用麼?
國家此時已經走入黑夜,還沒有到最黑的時刻,才僅僅是二更時分。不過好在這個黑夜時間不長,否則鄭朗早就出手了。他在謀劃著一場更龐大的計劃。
得要黑暗,越黑暗越好,大家才知道黎明的可愛。黑夜降臨了,好睡覺啦。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又養了好名氣,何樂而不為。名氣越大,越利於他的改革。
因此這個奏折士大夫雖交口稱讚,實際是無關痛癢。
其實對趙曙做法反感的人不僅是許多士大夫,還有,高滔滔,高滔滔在沒有讓王安石逼急之前,總體而言乃是一個賢妻良母型的人物,有時候也規勸,可沾到趙禎一事,就勸不好選擇了沉默。還有趙頊。直到趙曙死後,高滔滔才正式與曹太后走在一起,趙頊才善待了幾位大小姑姑。這時,母子倆皆無可奈何。
因為呂公著等人公務沉重於是又先選孫思恭與韓維進入東宮侍講。
這兩人都算是有些學問,應當來說,論師資此時趙頊遠比史上雄厚,關健是鄭朗那一年的薰陶,當抵在東宮學習三年!
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近習以弓樣鞋進,趙頊覺得新奇穿上韓維道:「王安用舞鞋?」
趙頊立即命人毀去。
趙曙病重,出語頗傷太后,曹太后覺得很委屈,兒,我待你不薄啊,你為什麼這樣待我?韓維暗中說道:「上已失太后歡心,王應當盡孝繼之,猶懼不及。不然父子俱受禍矣。」
你老子做得不好,你彌補吧。不要將曹太后逼急了,一旦逼急曹太后還能照樣將你父親廢去。沒有進入皇嗣皇帝,宗室仍是尊貴的血統,進入了,新君到來,到時候不但你老子,連你都危險。
趙頊感傷感悟,又想到崔嫻的轉授,鄭朗臨別前的講解,於是時常進入慈壽宮探望曹太后。這也導致曹太后一直沒有下狠手的原因,還親自對輔臣說皇子近日殊有禮,皆卿等擇宮僚所致,宜召中書褒獎。
老太太高興了,是好事,那就獎吧。
富弼連轟七炮,多少還是起到一些作用趙曙為了安撫富弼等人,假惺惺地用了曹佾,也就是曹太后的弟弟,傳說中的八仙之一曹國舅為使相,趙頊與曹太后大喜,認為趙曙在改悔自新,趙頊欲使韓維傳太后意於輔臣,韓維說道:」陛下親總萬機,內外上下,事體已正,王當專心孝道,均養三宮而已,它勿有所預。」
你的職責就是孝敬好你的父母,包括曹太后,那是對的,別以為你老子對曹太后不好,你就能對曹太后不好,一旦你能對曹太后不好,那麼以後就能對你老子不好。所以看到你孝順曹太后,你父親不旦不生氣,反而會欣慰。但這有一個底線,皆是宮內,若插手到宮外,你就悲催了。
趙頊惆悵萬分,大半天道:「鄭公也說過類似的話。」
「殿下,此時你萬萬不可與鄭公聯繫啊。」韓維驚詫地說道。
「鄭公也是這麼說的。」趙頊更加惆悵:「韓卿,你莫要擔心,這是鄭公臨行前,母后召其妻入宮,帶的話。
趙頊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一說。
「鄭公乃是曠世賢臣哪,三哥(韓絳)進入仕途多年,生性剛直,唯獨對鄭公心悅誠服。」
「那次杭州頗美。」
「美是美矣,由此拉開平安監的大幕,若沒有平安監財政收入,國家財政會更吃緊。不過隱隱聽家兄常提起,說是當時鄭公還青澀了一點,若是後來鄭朗去杭州,還會做得更好。」
「若沒有這能力,河工就不能順利完成了。」
「還好,他乃是一名賢臣,嚴格遵守著君臣之禮度,否則,否則……」韓維不敢說下去,以眼前朝堂群臣激盪,曹太后又感到深深不滿,鄭朗若拋頭露面,直接就可以協助曹太后將趙曙廢去。但以鄭朗的品德是做不出來,合則進,不合則隱。明是請喪丁憂,實際等於是退隱。想到這裡,一臉的嚮往。那是這個黑夜的一盞明燈,儘管這個燈離得是那麼地遠,那麼地孤寒,可是照亮了許多人的心。
既然鄭朗說過,韓維大著膽子說道:「殿下,歐陽公也時常進宮侍講,他在學問上經義上造詣天下無雙,是謂文壇宗師也,莫要輕怠,以免不測。」
不能管宮外的事,也不能向歐陽修流露出任何表情。此人乃是韓琦最大的幫兇與助手智囊。
韓琦,或者歐陽修也想要一個臉面,讓趙曙逼到這份上,怎麼辦?生生拖下海的,罪魁禍首乃是趙曙,難道讓趙頊將他老子殺掉不成?
失望的不僅是韓維,還有更多的人。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急流勇退,這個黑暗的朝堂呆不下去了,例如張,馮京,劉敞,李柬之。還有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
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抗爭,不過與韓琦趙曙斗太難了,導致這些人手腕越來越高明也越來越強硬。例如司馬光,實際這是很危險的一幕。
富弼七奏不成功,司馬光先是與鄭朗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說。看到趙曙仍不肯妥協這才正式出手。
時機到了,若沒有富弼七書所逼,他出手就不會成功。其次他更講究方針戰術,富公,不是你那樣玩的,看我出手。
不對付趙曙,乃對付一名太監一名資歷很深的太監,自劉娥時就一直呆在宮中,任守忠。但在出手前不能讓趙曙看出他的動態,因先行上書給曹太后,竊聞道路之言,近日皇帝與皇后奉事殿下,恭勤之禮,甚加於往時;而殿下遇之太嚴接之太簡,或時進見,語言相接不過數句,須臾之間,已復遣去。如此,母子之恩,如何得達?婦姑之禮,如何得施?推其本原,蓋由皇帝遇疾之際,宮省之內,必有讒邪之人,造飾語言互相間諜,遂使兩宮之間,介然相失,久而不解,殿下浚發慈旨,卓然遠覽舉天下之政歸之皇帝,此乃宗廟生民之福。然臣竊料讒邪之人,心如沸湯,愈不自安,力謀離間。願深察其情,勿復聽納,遠斥其人,勿置左右,使兩宮之歡,一皆如舊。則殿下坐享孝養,眉壽無疆,國家安,名譽光美;其與信任讒慝,猜防百端,終日慼慼,憂憤生疾者,得失相去遠矣。
看到書奏,趙曙大喜,這個小司馬還是不錯的,不但在皇嗣時立下大功,還十分講道理,天下人皆說朕對太后不好,可母不慈兒如何孝。就忽視了司馬光後面所說的話,為什麼如此,乃是內宮奸小進讒才導致這個局面。
還有一條,皇后,你得說說話,畢竟你是太后的親侄女。
這份很含蓄的奏折進後,司馬光稍息,又轉向另一件事,韓琦市恩,兩府為了市恩,大肆遷官,司馬光久在鄭朗與龐籍薰陶之下,對三冗十分痛恨,裁兵還簡單一點,裁官才特別地困難。鄭朗不大敢動,龐籍為了裁減官員,都愁白了頭髮。然而數年努力,不足讓韓琦一個月就糟蹋了。如今冗官現象達到了宋朝巔峰。再加上大肆賞賜,一年費用有可能四千萬緡都不夠。國家那來那麼多收入來供以支出?
到了八月,司馬光與呂誨終於找到一條明顯的罪狀,入內都知任守忠擅取奉宸庫金珠數萬兩以獻皇后。為什麼要找這條罪狀,就是逼高滔滔出手。你不出手,連你也洗不清。
沒有高滔滔相助,憑借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有作用。
然後呂誨上書,陛下即位之初,內臣反側,謂聖斷罔測,中外憂之。臣嘗進言,乞聖度容覆,處置宜緩。蓋欲威令之行,得其至當,此區區之心也。不意今日大奸尚存,眾怨未平,謗議益甚,敢不以聞,上達天聽。大奸者是誰,任守忠也。歷數任守忠的罪狀。
司馬光隨著上奏,他的奏折更有條理,歷數任守忠十條罪狀,每一條罪狀都足以斬首示眾。為什麼兩宮不和,發生了那麼多妖蛾子,不是皇上想這樣的,正是這個奸人挑唆導致皇上做了許多不好的事。
一道選擇題,a,皇上,我說得不對,不是任守忠挑唆的,就是你不孝。b,不是你不孝,實際你很孝順,正是因為這個奸人挑唆,你做了一些讓人誤會的事。這是可以原諒的,但必須要嚴懲任守忠,將他斬首示眾。
趙曙看著這篇奏折,十分頭痛。
為什麼司馬光如魚得水,正是因為司馬光出手,才讓趙禎讓他立皇嗣。而且前面他上書曹太后,讓她待高滔滔與趙曙好一點,以全母子之道,兩宮之好。
做母親的要孝順兒子媳婦,也是古怪來哉。但怎麼辦呢。想讓趙曙低頭,得給他一個很長的梯子下來,否則像富弼那樣硬來,十萬年也實現不了目標。
趙曙看著這篇奏折,表示很頭痛,繞暈了。
韓琦看著趙曙的臉色,於是說道:「陛下登極之時,守忠亦有勞預之功,願少寬之。」
富弼憤怒地上前一步,大喝道:「先帝親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協贊有功,陛下要追功宜追先帝顧復之恩,報太后擁佑之功。而此輩乃自雲某人有功,某人有勞,臣不知此何等語且將置先帝與太后於何地也!」
難道皇上你這個帝位是一個太監給你的。
直接罵韓琦是此輩。
趙曙揉腦袋,他不笨,若繞開富弼所說的此節,不承認趙禎,就等於不承認自己皇位的合法性。看著韓琦,心道,韓卿你就再為朕犧牲次ab′。
立詔將任守忠發配到地方,前去慈壽宮向曹太后認錯。
當然,韓琦又替趙曙背了一個大包袱與罵名。司馬光小子不錯,讓朕有台階下,朕下了,韓卿,你就站在上面委屈一點吧。
到了今天,韓琦仍忽然司馬光的能量·此事讓他產生警覺,不是司馬光,而是富弼。富弼罵他是此輩了·兩人勢不兩立,不是你生,就是我死。而且六月發生一件事,也讓韓琦感到不安。
始作俑者乃是富弼,為了使兩府政令通暢,相互溝通,富弼於慶歷年間上奏,讓兩府首相兼顧對方職位,以便互相查問。此舉讓呂夷簡得力,提高了效率。要知道慶歷數年戰爭·花費一億多緡,許多勞力還是免費力役的,否則兩億緡都不,那時國庫空空如也,生生將那場戰爭費用支撐起來,固然有呂夷簡之功·也有兩府溝通簡化之力。不但使呂夷簡得益,還使鄭朗得力,進一步完成了裁兵事宜。國家不打仗了,各就各位。
可兩府就像兩個磁石一樣,不碰在一起沒有關係,一碰在一起,必然有一些改變。因為權利的關係,西府必然向東府屈就。原來樞密院有一千多名員額,再度分化後,大半名額散落在兩制、中書、台諫或者三司裡,糾纏不清,第一個結果導致責任不明,進一步的冗政,第二個結果因為磁力的原因,被中書收攏。僅有一小半官員控制在西府。
富弼要求將它們理清楚,便於政令暢通,職責明確。
當然也有一部分私′心,理清楚了,使這些官員一一重新歸攏於西府,就有了與韓琦對抗的本錢。
但這個私心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國家。朝堂上必須有一支力量對韓琦進行掣肘。
韓琦對此無可奈何,宋朝的祖宗家法就是分化掣肘,富弼做得合乎情理,他無法阻止。不過對於韓琦也沒有關係,講理講不過,可以來硬的。當然也需要一次契機。
機會到來。
今年趙曙治年號即政,西夏派使來賀,官稱樞密,主持西北的程戡一聽有些恍惚,你們西夏都稱樞密了,還算不是算我們大宋的臣子。不准,改稱領盧,領盧還是西夏樞密院官號,不是換成了黨項語。這一換宋朝至少有一個台階下,程戡處理得還是不錯的。但就是這樣,夏使吳宗仍怏怏不樂。吳宗到京後,想要佩魚及儀物自從,延州派來的引伴使高宜禁止。兩相發生爭執,吳宗出語不遜,高宜也傲然回答。
吳宗氣憤地在賜令殿門時又訴於押伴使張覲,趙曙詔令赴延州與高宜辨解,想要和稀泥。到了延州後,程戡派通判盤問,吳宗說:「引伴謂當用一百萬兵,遂入賀蘭穴,此何等語也。」
咱是好心來賀你們大宋新君即政,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呢?況且你們宋朝真能抽出一百萬軍隊與我們西夏作戰嗎?
通判說道:「不是高宜想說這句話,而是你們當中有人說國主乃是少帝,先有因,後有果,就是失也失在你們的使人身上,不在引伴之責。」
你們讓李諒祚從國主強行升級為少帝,高宜能不急嗎?問清楚了,趙曙詔書李諒祚宜精擇使人,勿令無辜生事。
不管怎麼說,宋朝做得還是不錯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才是兩國交好之道。
關健中國人想法是這樣的,這些野心勃勃的外夷能有這種想?。越是想示好,越是想化解,反而讓對方產生錯覺。這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悲哀,一千年是這樣,一千年後還是這樣,居然沒有人明白,一次次上演著。
趙曙想化解,李諒祚卻產生誤會,認為宋朝無人了,君王不及以前的君王,大臣不及以前的大臣,機會到來。
正好程戡去世。
這是一個能吏,能文能武,在西北雖不及狄青,可一直相安無事,而且很好地執行了鄭朗策略。程戡去世,李諒祚看到機會,以宋朝慢怠使臣為名,召集十萬軍隊分兵攻入諸州,你們宋朝能不能召一百萬軍直搗賀蘭山我們不知道,但我們能立聚十萬兵。兩國久未戰,宋軍猝不及防之下,數千弓箭手與鄉兵被擊殺,掠人畜以萬計,返回西夏。
烽火再起。
韓琦卻看到一個很好的機會,隨後上書,於陝西各州,除臨近京畿很近的陝虢二州以防有變外,其他各州府一律三丁刺一,使鄉丁變成鄉勇,然後在臉上刺字。
宋朝兵士是要刺字的,以防逃跑。還有一個,就是罪犯,刺字充軍,這個充軍不是變成兵士,而是在牢城裡做苦活。長久後,再加上軍隊戰鬥力下降,待遇多方苛薄,漸漸百姓當兵為恥之,再加上罪犯刺字充軍。人人以臉上有字為恥。
若是真當了兵,還有一些兵餉,情有可願。關健是鄉勇,什麼都沒有,還不及以京畿為中心的保丁,一旦近十六萬鄉勇刺字後,會造成什麼反響?這個韓琦不管的,他要的就是重新侵犯西府權利。
到了這一步,富弼一顆心完全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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