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零六章 大三元(二、求月底月票) 文 / 午後方晴
江杏兒忽然不識趣的說了一句:「皆大歡喜,可有誰記得秦家那個小娘子?」
心性癡,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想當然的說了出來。
「秦家小娘子啊……」鄭朗歎息一聲,道:「司馬三郎,王三郎,孫小郎,你們開始讀書,我去一趟皇宮。」
「去皇宮?」四兒奇怪的問。
「有幾件事對陛下說一聲,一放榜我還要回鄭州,有呂相公相助,估計從鄭州回來,就要下江南了,提前說一說。我現在的身份是學子,以觀望者的身份也好說,若是官員,必定會有許多忌諱。秦家的那個小娘子也是我今天要說的事之一。」這件事鄭朗沒有阻止,是因為沒有能力阻止,可旁觀了,心中慚愧總是有的。連江杏兒都看不下去,正好進宮索性一道說出來。
「省元,最好不要說,」司馬光道。
「為什麼?」江杏兒道。
「榜下捉婿時已很久,王相公之事做得過於粗魯,但其他的性質一理,每一屆都會發生許多類似的現象,這也是一種龐大的力量,普通老百姓說一說無所謂,省元如今聲名,一言一行天下側目,省元揭開它,我以為不是很好……」
「你啊,人需要理性的,有時候也需要感性,明知不可為而不為,是智,是理性,是夫子鼓勵的,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也是一個義節,同樣也是夫子鼓勵的。前者是智,後者是勇,是義。人,偶爾做一做心性純善不理智的事。也無不可。看似矛盾。其實不矛盾,夫子反對不理智的去做犧牲,但也沒有教育人去為利益做一個市儈的人,如何調節,也是中庸之道。」鄭朗道。
「喏。」
「宋伯,備車。」
剛從鄭州回京的宋伯備上馬車,載著鄭朗來到皇宮。
趙禎很高興的讓他進宮,見了面道:「這麼晚有何事見朕。」
見了小皇帝。鄭朗心中也有些高興,不過君臣的身份,使他們的友誼無形中橫跨了一道鴻溝。徐徐道:「臣本來有一件事要對陛下,發生了王相公的事,耽擱了兩天多時間。」
「這個王德用!」趙禎再度又好氣又好笑的嗔罵了一句,道:「你坐下吧。」
「謝過陛下,」鄭朗坦然坐下,徐徐說道:「臣偶爾也讀史書,漢李廣勇猛過人,為何一直沒有立下赫赫功勳?」
「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趙禎用了《騰王閣序》上一段文字做了回答。
「為何周亞夫與程不識皆以功勳成就?」
「鄭省元,你想說什麼?」
「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羽鴻門宴心慈手軟,未殺劉邦,於是有烏江之禍。項羽心軟也?非也,他對不該同情的人心慈手軟,然愛民遠不及劉邦也。故劉邦咸陽立三法,項羽關中暴虐。才使劉邦一出巴蜀,而得關中,對峙於鴻溝,決勝於核下。李廣亦是如此,對士兵優容,將士樂為所用,然平時無法無紀,一到戰事來臨,非大勝即大敗,或者以耽擱軍期貽誤國事。所以小仁,則害仁也。」
「省元你是說……」
「陛下,你前幾天下詔讓所有多次未考中的舉子特奏名考,是看到這些學子多少寒傷苦讀,從青絲考到白髮,心下慈憐,給他們一個機會?」
「正是。」
「陛下看到他們白髮蒼蒼擠在少年學子中參加科考,心中可憐,可曾看到從京城到遠夷,我朝廣大疆域有多少百姓因為貧困,以及一些不好官吏的苛剝,背井離鄉,賣兒賣女,甚至因為飢寒交迫,將自己生下來的孩子親手扼殺?陛下這一慈悲,固然使這近千名老年舉子如願以償,一朝高中,謀官為吏,然為了支付這些官吏的薪酬,百姓又增加了多少負擔?此例一開,諸多舉子更是蜂擁而來,每人皆抱定一種想法,考不中不要緊,只要湊齊了數次科考之數,特名奏考我也能入朝為官。每一個舉子前來京城,又要朝廷支付所有費用,一些本來想謀他途的舉子,也放下手中的事務,紛紛進京,到科考之年,會增加多少舉子來京科考?五千一萬?這些費用從何而來?還是從國庫支出,從百姓頭上徵取。舉子是你的子民,百姓也是你的子民,請陛下三思。」
之所以有這道詔書,正是李淑之議。他也是一個神童,宋真宗出巡到了亳州,十二歲的李淑獻所寫詩文,換劉娥就不行了,鄭朗奇人奇字奇文,也沒有授什麼官職,然宋真宗好這一口子,一聽十二歲神童寫的,於是詔之命賦詩,寫得不錯,賜童子出身,試秘書省校書郎,又中進士及第。不過其人不是很好,說呂夷簡還有一些爭議,就是夏竦或多或少有些真材實料的,李淑除了作一手好文章外,一無是處,偏又聰慧過人。
揣測上司與皇帝心思,鄭朗有時候不屑為之,比如今天的進諫。
但他進諫不像孔道輔這些直臣蠻不講理,小皇帝,就得聽俺的。很講道理的進諫,娓娓動聽的將利害關係說來。然而李淑不顧這些的,此人正是一個很會揣測上司與陛下想法的大臣,看到了小皇帝可憐這些老舉子,於是進諫十條,兩條說了貢舉之所。
若是司馬光在此,一定會反對鄭朗進此諫,傳出去,憑這一諫就會得罪無數舉子。
這樣一講,趙禎比較容易接受了。
主要趙禎太年輕,又讓劉娥培養成了一個正宗的乖寶寶,心還軟,於是在他執政初期發生了許多古怪怪的事。後來一次次打磨下來,變得稍好些。然因為他的心軟。多次妨礙了國家的正常發展。
可不代表他不聰明。
想了一下,說道:「朕做錯了,然而詔書已下。」
「人無信不立,況且陛下乎,詔書雖下,名額終是陛下詮釋,特名奏考後再補一詔,此是國家特例。他年科考不作準數。」
「這主意倒也妙,為何僅只有你提出?」趙禎迷糊地問道。
「陛下一道詔書,對天下幾十萬學子皆是福音,一次特名奏考錄取五百人不為多,也就是給了天下學子五百個機會。誰敢提出反對意見?」
「閻都知,將今天這一段記錄毀去。」趙禎終於明白滿朝文武不作聲原因,為了保護鄭朗,下了這道命令,也就是今天晚上的談話讓它法不傳二耳,僅是在場數人知道。然後一臉失望。
「陛下。不用失望,人之常情,自古使然,我朝做得很好了。但臣還要說一件事。有一天臣為了討崔家小娘子歡心,將身邊兩個自服侍到大的小婢出之,陛下如何看待?」
「為何出之?」
「臣只是作一比喻,或者臣看重了某一位達官貴人家的小娘子,自己又薄有了一些才學,陛下對臣很恩寵。於是將崔家小娘子婚約辭之,陛下如何看臣?」
趙禎知道他要說什麼,道:「朕也被王德用騙了,他將崔全忠綁到王家小娘子閨房之中,關了好一會兒才放出來,然後對朕說崔全忠自己跑到他家小娘子閨房去呆了很長時間,清白已污。朕無奈只好恩准。」
「……」鄭朗差一點撲倒。
「省元,此事也就算了,只是婚約,並沒有正式議親,若正式議親,或有爭議……」
「陛下,是未正式議親,臣幼時崔家為何沒有直接悔婚?又,去年冬天赴京之時,臣來京城,崔家插足太深,臣很不滿意,為何最後又恕之不提,對崔家二郎提點?嫌貧愛富,人恥之,攀龍附鳳,人恥之。回絕親事,在民間多有之。夫妻不和,夫家常出之,妻家常離之,也時有發生。亦要看什麼理由。若對方放蕩不羈,為非作歹,好吃懶做,作風不正,大逆不道,犯上欺下,等等行徑,皆能作為悔親或者出之的理由。然崔家三郎之婚家秦家小娘子並無不好事例。臣還聽他們說此女品行端正,家風正派,為何悔之?此風一開,陛下以後如何教化萬民?」
「可以前也有過……」是有過,雖不像王德用這樣直接,性質差不多的。但終是理屈,趙禎心虛的嚅嚅道。
「是有之,王相公做得太直接了,連臣都不敢單身走在大街上。並且榜下捉婿之事越演越烈,有了王相公開此風後,會更烈,達官貴人富商會因為這層層的聯親關係絞成一張龐大網絡。比如說臣,品行不算太高尚,看到崔家二郎多次未中,伸手點撥。甚至都墜入了邪途,讓他們揣測考官的性格複習答題。若不是親戚關係,臣又何必做出這件不好的事?是臣,若是其他品德更差的人呢?看一看崔家如今,因為聯親,與臣有了很深厚的親戚關係,再與王相公家聯親,崔家還是不是過去的崔家?若再通過種種聯親關係,特別是王相公在西北的關係,連臣若到了西北,都有了很厚的人脈。對崔家對臣是有利的事,可對國家有什麼好處?貴者越貴,賤者越賤,陛下想不想看到這情況發生?」
不僅是聯親,還有其他的關係,權貴們的確開始絞成了一張網,也是史上王安石變法未成功的原因之一。
「朕疏忽了,可兩家親事已成,朕如何補救?為什麼你昨天不說出來?」
「臣人小言微,又是晚輩,又不直接與臣相干,另一邊是王相公,為國家立下過赫赫戰功,陛下如何牽就?」昨天說出來也沒有用!又道:「但事已至此,陛下可以用兩策補救,一是從舉子當中擇一優秀貧寒者,讓他迎娶秦家小娘子。」
閻文應呵呵樂了。
成了什麼,亂點鴛鴦譜了。
鄭朗無奈啊,王德用不知如何誑的,逼得丈母娘親自來到京城,還讓小皇帝同意這門荒誕不經的親事。索性點得更亂一點。
趙禎經鄭朗將事情輕重說出來。也挺鬱悶的。朕是皇帝,非乃婚婆,儘管這樣的舉子比較好找。但自己是有失誤,想了半天只好道:「朕准此奏。」
「陛下可下詔書,凡是進京省試的舉子,若家有訂親的小娘子,或者家已娶妻之,在此期間。有悔婚悔親者,一律革除當年的功名,以開道德之風。」不能一棍子全部打死,人家什麼小娘子也沒有,什麼未婚妻也沒有,都不讓人家成親。本來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就是人生最開心的事。那樣也成了矯枉過正。
「不行,朕答應過王相公持一進士……」說漏了嘴。
鄭朗一聽立即站進來進諫,道:「國家擇士主要手段乃科考,進士等於是國家名器也。陛下怎麼以名器輕易授之與人,乃科考需之何益?陛下,此舉更是不當。」
「崔家三郎是你的舅哥。」鄭朗雖然性格溫和,也是直臣。肯定不容許自己以進士私授大臣了,怎麼辦,趙禎岔開這個話題。
「陛下,臣不是固執之輩,有法有度,可此法絕無多少度可寬鬆之。至於崔三郎。舉賢不避親仇,處罰也當不避親仇,此才是真正古風。」
「卿之言乃是至理,」趙禎鄭重地說道。
「臣告辭。」王德用搶親之事順帶著說一說,主要是說特奏名制。
目送著他遠去,趙禎歎息一聲:「此子才是朝廷將來棟樑之材。」
「最難得的溫厚之氣。」閻文應道。
「但快了,」趙禎想到了殿試。立即高興起來。
……
江杏兒與四兒高興的在收拾行李。
王安石對鄭朗昨天進宮進諫不置與否,司馬光還是不大贊成。不是不能進諫,若是為了科考的舉,進一下諫還能稱為直臣。但為了王德用捉婿的事進諫,小師父也犯了他所說的直臣戾氣之戒。
想一想,崔三郎與秦家小娘子什麼關係?很有可能連面都沒有見到過,更不知道對方人品行好壞,這邊王德用用暴力手段逼迫,為什麼寧死不從?這僅是王崔秦三家的家務事,小老師就是娶了崔家小娘子,也不能插手。當初崔有節是長輩,好心讓高衙內過來,顯示小老師的肚量,小老師還一肚子不快呢!
再說,天下間不平的事務事何其之多,連這個也要管,就是孔夫子在世,也休想管得過來!
這正是著了小節,忘記了大事。
而且像這樣下去,眼裡絕對容不得下一粒沙子,不對,是一粒灰塵,得,這世間藏污納垢的事太多,到終南山或者華山尋一處深山大壑前去隱居吧,眼不見心不煩。更不要做官了,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不要太多,誰容得你一個聖人插入其間!
坐上了馬車,江杏兒欽佩地說:「鄭郎你真好。」
「蜉蟻撼樹,對不對?」
「不對。」
「螳臂當車,對不對?」
「不對。」
「撿芝麻丟甜瓜對不對?」
「不對。」
「昨天晚上我全部做了,你說對不對?」
「奴沒有聽明白。」
「我昨天晚上進了一諫,能不能使這天下人從此不再嫌窮愛富?」
「不能。」
「但我昨天晚上的進諫傳出去,會惹起多少人憎惡?於其讓這麼多天憎惡,不如進其他的諫,會使萬家笑,倒成了一件實事。如今僅僅能替一個從不認識的秦家小娘子討了一個小小的公道,開罪了無數人,我做得對不對?」
「這是良心,道義,」江杏兒遲疑地說。
「你當真這官場上有良心與道義存在,除了范仲淹一人外,誰能擔當起這二詞?」就是范仲淹也不能為一件芝麻粒大的事,開罪整個天下的權貴。看一看,榜下捉婿這一陋婿存在多久了?有誰去反對過它的,相反,幾乎所有老百姓將它當作了一件笑談,但自己偏去做了。
「沒有那麼嚴重吧?」
「我說的是三哥的事,但反對的是榜下捉婿,可為了說服陛下,將權貴聯親增加各自的勢力也捅了出來,你說我是不是在玩火?這一回知道司馬三郎為什麼不高興了吧?」
「是奴不好,昨天晚上不當多嘴的。」
「不管你的事,天下不平的大路太多,你不鏟他不鏟,路也就沒辦法走。我還沒有謀官,就讓我心性略微乾淨一回。」
來到了衛中正的道觀前,鄭朗帶著江杏兒與四兒從馬車上跳下來。
衛中正高興的迎了過來,道:「鄭省元,怎麼想起來到了我這個寒地?」
「非乃寒地,乃清靜之地。」
「大和尚哪裡豈不更好?」
「大和尚看到我帶來太多的俗氣,又看我憊賴攆不走,來了一個眼不見心不煩,跑到五台山還沒有回來。沒有大和尚坐鎮,寺院裡阻擋不了外邊的滾滾俗流侵襲了。」本來是想進一步提點兩位舅哥的,讓王德用插了一腳,索性不提了。
衛中正呵呵一樂,道:「沒事,若想安靜,不嫌我這裡寒酸,暫時能讓省元靜一靜。」
將鄭朗迎了進去,因為與鄭朗唱和,又進了一趟宮,名聲漸顯,琴賣得貴起來,衛中正小日子似乎也好過了一些,道觀裡佈置了一下,煥然一新。現在倒也不是真正的寒酸之地。
看了看,鄭朗說道:「不錯嘛。」
「我無所謂,還有兩個小徒兒,怕他們苦了,手裡有了幾個阿堵物,於是就用掉它。」
「這就對了,此須物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用掉為妙。」
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三小與幾個小婢收拾行李,鄭朗道:「好久未撫琴了,衛君可否與我再合奏一曲?」
「好啊。」
合奏了一曲《陽春白雪》,心靈洗滌了一下,鄭朗想到了一首詩,吟道:「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雖然從這首詩裡能看到詩人的寂寞失望,然而意境安謐,卻是最靜心的小詩,吟罷,忽然想到了那個死去的「父親」,也許長年不發達,內心寂寞才時常吟它吧。想到這裡,長嘯了三聲,手指再次放在琴弦上,一曲優美安靜的《春花江月夜》立時迸了出來!
ps:有四五個大大在鑽牛角尖,鑽是暈死了。崔嫻帶著環兒訓斥高衙內,曲解成了孤身一人前往。搶親一段與鄭朗無半點關係,又是晚輩,僅是為後面埋坑的,說主角是偽君子,與主角有啥關係。人總得有一些小心思眼兒吧,當真做聖人去?這個更新速度有瑕疵,再請大家原諒則個,特別那幾位大大,牽就你們一回,但別想有第二回了。下半夜在聽《春花江月夜》,主角的心靈未洗滌,先靜一靜自己的心。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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