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705章 慨然赴死世間無 文 / 真邪
洪朗大感錯愕,可見原承天神色凝重,卻不像是開玩笑,而以原承天的穩重,想來也不會將生死之事當成笑言。
他心知原承天此言必有玄機,便斂起笑容,緩緩的道:「此命原是大修所救,大修若是覺得洪某這條賤命有餘價可賈,隨時取去便去。」
原承天只是笑了一笑,卻不再多言了。他走到那林中石碑前,抬頭端詳了片刻,很快發現這石碑上靈氣盈然,顯然另有機關,於是手起一訣,在這石碑上虛虛一拂。
法訣到處,石碑上就緩緩露出一粒明珠來,這明珠微發毫光,便有一行行字跡清清楚楚顯示在三人面前。這行行字跡,約有千餘字,說的是正是何文景平生簡歷。由生至死,平生大事,並無一件遺漏。
三人都聚過來觀看,只見其中一段寫道:「……可歎文景執宗三十餘年,修為停滯不前,當初文景座下長老,得登仙修之境,隱退天一幻域者,凡七人。文景忝為宗主,豈不愧乎?「
三人讀文至此,心知必有變故,就忙忙看下去,果然見那文中道:……遂修魔道,借雲遊歷練之機,吞噬修士仙芽,修為果然大進。三年之中,已是羽修大成,宗門弟子無不稱頌,卻不知文景內心如煎,痛不欲生也。「
洪朗道:「可歎此人如此地位修為,亦墮魔道,『好強』二字,最是誤人。」
原承天點了點頭,又看下去,「……只是那魔道雖好,卻需絕情斷義。文景至愚,卻也知宗門弟子,如同骨肉,親朋故舊,是為手足。然而七情不去,如何修行?今日於雪林靜修,終遭魔功反噬,雖有弟子在側,怎忍下手,情義二字,終不敢忘。文景自絕於此,立碑林中,只盼警示後人,勿覆前輒。」
三人讀文畢,皆是感慨不已,洪朗道:「這何文景雖是走錯了路,幸好心中一點仁心不滅,也不失為一條好漢,可見這魔修害人,著實不淺。」
原承天道:「洪兄此生可曾遇見過魔修?」
洪朗慨然道:「魔修本是我等仙修之士的死敵,洪某雖知不濟,也要與其拚個你死我活。洪某此生,卻是不曾遇著魔修,卻也不知是幸也不幸。」
原承天心中歎息,看來洪朗對其身遭失魂蟲之已厄,竟是一無所知了,便道:「洪兄,還請舉起雙手來,容我一觀。」
洪朗心中大奇,忙將雙手舉起,道:「原大修請看。」
原承天其實早就瞧見洪朗的右手掌上,有條淡淡紅線,只因洪朗修的是肉身功法,雙掌肌膚甚是粗糙,這紅線也就瞧不大真切了。
原承天道:「洪兄,你這掌中紅線,可知是何時出現的?」
洪朗笑道:「這道紅線出現時,洪某不過是三級靈修,又因尚未修行這玄陰功,手掌倒也又白又嫩,這紅線也甚是明顯,如今不細瞧則是瞧不出來了。原大修,這道紅線莫非有什麼講究?」
原承天胸中已有定計,也不隱瞞,就據實以告道:「這道紅線,實為失魂蟲入體之兆,百年前,魔修定下百蟲之策,尋那百名仙基甚佳的修士,悄然植入失魂蟲,以盼日後這些修士修為有成,就可大加利用了。」
就將古長老大天靈宗的發現細細道來,洪朗與洪鋒越聽越是吃驚,聽到最後,洪朗的臉色蒼白如紙,再無一點血色,雙手更是抖個不停。
洪鋒立在洪朗面前,雙臂向後,像是要將洪朗護住一般,神情雖是驚懼不定,卻挺起胸膛,大聲道:「原大修,我只求你不要取師父的性命,師父此生,絕無半絲害人之心。若大修擔心師父玄爆傷人,我就替師父立下符誓,終生困守此地罷了,若是師父出此林半步,洪鋒便不活了。」
洪朗將洪鋒一把推開,歎道:「鋒兒,我腦中既被植下失魂蟲,萬事怎能由已,你沒聽聞那些玄爆的修士,臨死都是痛悔不迭嗎?可知一旦被魔修所控,做下那害人的勾當來,縱是後悔又有何用。」
說到這裡,轉目四顧,臉上就浮出笑意來,道:「何文景雖說行余步錯,可選的這處埋骨所在倒也不算差了,洪某何幸,得以與這位羽修大士同葬於此,倒也不枉了。那何文景修了魔道,尚且不肯傷害弟子,洪朗修為境界,差何文景萬里,可為人處事,豈能讓何文景專美於前。」說罷就將手掌緩緩舉起,竟是有意自戧了。
原承天也不動手,只將這神識往洪朗靈識中輕輕一壓,那洪朗真玄渙散,便是這手掌擊到頭上,也只當是搔癢一般。
洪朗覺得把掌軟若無力,知道原承天施法,忙道:「大修,洪某既遭此厄,那也是我的劫數,縱是留了我這條賤命,又有何益?倒不如死了乾淨,也免得害人,」
原承天心中感傷不已,這洪朗百年修行,也不過是修得一個真修之境,此人一生坎坷,可想而知。
而既然當初魔修選中他,替他植下這失魂蟲來,亦可知此人仙基不俗了,只可惜身為散修,前程卻是不由自己選擇,他既修了這玄陰功,一生的成就也就限定了。
但正因他成就有限,當初替他植蟲的魔修對其不屑於顧,說來也是他的造化。而被魔修看中,植下失魂蟲,又怎是洪朗的罪過,若是洪朗因此喪生,那天道何其不公?
他一字字道:「洪兄,洪鋒,此事遠未到山窮水盡之時,又何必心灰意冷,還盼洪兄隨我前去天靈宗一趟,去請那天靈宗的長老素靈問診視,想來或有一線生機。」
洪朗慨然道:「既是如此,洪某便隨你去。」
不想洪鋒冷笑道:「原大修,請恕晚輩無禮,大修哄我師父去見素天問,不過是不想妄開殺戒,不肯輕惹煞氣罷了,這失魂蟲既然動也動不得,見了素天問又有何用?此去只是將師父當成試驗品,左右還是個死。大修若想取師父的性命,輕而易舉,何不乾脆將我也死了,有我陪伴,師父他老人家,也……也就沒那麼孤單。」說罷放聲大哭。
洪朗怒道:「鋒兒,你莫不是失心瘋了,怎對原大修如此無禮?失魂蟲一事,牽涉近百修士,而這百名修士,除了愚師無用,皆是仙修界舉足輕重的高德大修,悠關仙修界氣運,愚師一生碌碌,若能以這條賤命換來百名大修性命,可不是愚師天大的福緣?」
洪鋒撲倒在地,抱著洪朗的雙腿,大哭道:「師父,別人的性命我哪裡能顧得,我只知道師父這一去,定是沒了性命,徒兒心中實在是痛不可當,師父若是死了,徒兒也不想活了。」
洪朗禁不住老淚縱橫,他二人雖是師徒,其實情同父子,洪鋒心中之痛,洪朗如何不知?更讓他心痛的是,洪鋒只知親情,不明是非,竟說出這番糊塗話來,可不是自己教徒無方?自己若是去了,這洪鋒無人教誨,豈不是更難長進?
想到這裡,不由得心如刀絞。
原承天被洪鋒面質,心中非但不怒,反而甚是歡喜。這師徒二人,就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一般,心中想的,只是彼此的性命,卻將自己的生死置之腦後。凡界仙修諸多貪生畏死,不知大義之徒,弱肉強食,負心忘義之事不一而足,那骨肉親情在生死面前,往往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可總有洪朗師徒這樣的人來,方為仙修界留存一絲正氣了。
心中感慨之際,忽覺丹田處的靈脈一動,就有一絲洋洋然,蕩蕩然的清正之氣於丹田中生發,向四肢百脈緩緩的湧動過去,原來是修行兩番而不得的浩然正氣終於養成了。
卻不知這浩然正氣是因洪朗師徒之故,還是正好時機到了,想來兩者皆是緣由了。
這浩然正氣一旦養成,就一發而不可收拾,原承天就覺得體內真玄正急速湧動,出了丹田之後,一路洋洋行去,等行過百脈之後,這真玄可就搖身一變,成為浩然正氣了,紫羅大悲訣就此小成。
只是修成紫羅大悲訣之喜,卻不能沖淡心中愁雲,那洪鋒說的也是有理,素天問若不能看到失魂蟲真身,只怕也未必能想出解蟲方法來,洪朗仍是不免一死。
於是微微一笑道:「洪鋒,你不必著急,素長老若是尋出解蟲的方法倒也罷了,若是不然,就算素天老取了洪兄的性命,我也定會還他一條性命來。」
洪鋒卻是會錯了意,急道:「這怎可使的?」
原承天奇道:「這怎使不得?」
洪鋒大急道:「原大修,你在我心中,就和師父一樣重要,再也分不出輕重來,師父死了,你便還他一條性命,那洪鋒在這世上,可真成了孤家寡人,真正是活不得了。」
原承天笑道:「我說還你師父一條性命,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一條性命,你等可聽說過司命燈?」
話音未落,就見玄焰從金塔中一竄而出,氣極敗壞的叫道:「使不得,使不得,主人,這法子萬萬使不得。」
原承天見玄焰如此情急,倒是少見,不由心中一凜,道:「玄焰,莫非那司命燈有何玄機,竟是救不得別人的性命?」
玄焰道:「不錯,這司命燈已養了主人的一道元魂,再也不能移魂另換了,所以這洪朗的性命,這司命燈卻是救不得的。」
原承天定定的瞧了玄焰片刻,忽的勃然大怒道:「好你個玄焰,竟然連我也敢騙,你真的以為,我滅不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