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秋日平原好射鵰 第十一章 那一夜 文 / 雲鶴追
第十一章那一夜
他像是驚了一下,眼睛都一下子睜大了。
「你——你說什麼?」
我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在冷泉宮的那天晚上,那個人,真的是你嗎?」
他顯然是不敢相信我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整個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的,眼神都慌亂了,無的放矢了看看我身後的草原,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再看看我,然後勉強說道:「你怎麼——突然問這件事?」
「我想你告訴我真相。」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的:「誰跟你說了什麼嗎?」
「這你不要管,我只要你告訴我真相。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
楚亦雄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他那雙漆黑無底的眼睛深深的看著我,一瞬間裡面似乎閃過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恢復了一絲平靜,只是氣息有些不穩的勉強笑了笑:「我以為,這種事,作為一個女人來說,應該是一輩子都不想再提的。」
我的確,不想再提,如果這個世界上可以有什麼藥水,讓我喝了之後就忘掉自己所有不堪的過去,我一定會喝下去,然後安安分分的留在楚亦宸的身邊。
可惜,我的人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不能避開,只能去直面那所有的殘酷真相。
他看著我,慢慢的說道:「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我一急,立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什麼叫沒什麼好說的?你到底要隱瞞什麼!那個人不是你,又到底是誰!」
他的眼神很深:「你怎麼就知道,不是我?」
「我知道那幾天晚上,你每天都在家裡,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沒有機會到冷泉宮來,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而我抓緊了他的手臂,走到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苦澀的說道:「楚亦雄,你應該知道我這一生都是因為那件事而改變的,我有權力知道真相,我應該知道到底是誰害得我痛不欲生,你到底在為誰背黑鍋?你到底要維護誰?」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點抽搐,我的話像是一根針紮在了他的心上。
「楚亦雄,你告訴我啊!」
「……我不能說。」
「……」
他看著我,帶著幾分堅定的說道:「你說得對,當初那個人的確不是我,但我不能告訴你,那個人是誰。」
「啪!」
他的話音剛落,那張消瘦的臉便猛的偏向了一邊,而我的手掌上,一陣火辣辣的痛。
我——我打了他?
看著我的手,又看了看他平靜的臉上慢慢浮起的五個指印,我幾乎不敢相信,我動手打了他,而他,保持著偏著頭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生氣,甚至連一點情緒的起伏都沒有,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我。
「鳶青,我是為你好。」他的聲音帶著一點苦澀的味道:「這件事,不能由我來說!」
這一次我是清醒的,沒有衝動,手掌也幾乎要揚起來,再狠狠的給他一個耳光。
為我好?為我好就是把這件事對我這個當事人隱瞞?到底有什麼真相是我不能知道的,難道我的一生都幾乎被那個人毀了,我連知道他到底是誰都不行嗎?
對上我痛苦到不堪的眸子,他輕輕的說道:「鳶青,你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事是什麼?就是去挖掘無法彌補的遺憾。我和絮雲就是如此,到現在,我只希望自己根本不知道真相,被瞞一輩子才是好的。並不是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你才對,有的時候,真相比欺騙,更傷人。」
說完,他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走過去翻身上馬,只看了我一眼,便頭也不回的策馬走了。
而我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回不過神來。
真相比欺騙,更傷人?
可是,我的人生已經被那件事毀了,那個真相還能如何傷害我呢?楚亦雄他要維護的人,到底是誰?
耳邊又響起了一陣馬蹄聲,只是不那麼急促,反而似乎是慢慢的踱過來。
我轉過頭,看見另一邊的土坡上,一個人騎著馬正翻過那土坡,向著我這邊一步一步走過來。
呼延郎。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雖然我並不怕他,但是,單獨和他相處,還是有些考驗我的心理承受力。更何況,一想到剛剛的話一定被他聽到了,這件事被別的男人知道的這個事實,讓我的心好像油煎一樣難受,於是我鐵青著臉慢慢的走到那匹馬的面前,理了一下韁繩,準備上馬回去。
可是他已經騎著馬走到了我的背後。
被他的目光那麼專注的看著,即使什麼話不說,即使他什麼動作都不做,也會讓我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我整理韁繩的時候,他卻就騎在馬上立在身後,除了馬蹄踏在地面的聲音,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這種不尋常的沉默讓人不寒而慄,我忍不住回頭:「你想怎麼樣!」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異樣的聲音說道:「我以為,你的第一個男人,應該是楚亦宸。」
「你——!」一陣羞怒從心底湧上來,我頓時掙得眼睛都紅了。
咬著牙上了馬,用毫無畏懼的眼神看著他,說道:「但不管怎麼說,他會是最後一個!」
「哼,你確定?」他臉上那種無表情的面具在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一瞬間被擊碎了,露出了陰冷的笑意:「如果楚亦宸真的願意做你的最後一個,怎麼會就這麼把你和季漢陽丟到居延城來?就算你們不忌諱,難道他也不忌諱?」
「你胡說!」
我只覺得滿腔的鬱憤得不到發洩,幾乎快要將我的身體都炸開了,我猛的用力夾了一下馬肚子,一抖韁繩:「駕!」
馬一下子奔了出去,好像離弦的箭一般飛馳向前,原本平靜的草原上突然起了風,吹在耳邊呼呼作響,可是我還覺得不夠,瘋狂的抽打著座下的馬,想讓它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好把身後的一切都甩開,不要再讓那些往事來擾亂我。
即使風聲那麼猛烈,我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身後的馬蹄聲跟得緊緊的,那個男人一直跟在我背後,沒有跟丟,卻也沒有超過我,只是一直緊緊的跟著。
天色又陰沉了下來,草原上的天氣變得那麼快,幾乎一轉眼的功夫,天空中已經烏雲密佈,我又隱約聽到了天邊傳來的陣陣悶雷的聲音,而眼看著我已經騎馬過了王庭,還在不停的朝著南邊馳騁,呼延郎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急忙策馬攆上了我。
「鳶青!停下來!」
我咬著牙,什麼也不肯聽,還在拚命的向前奔馳著。
我不是一個良善的聖人,我的心中也有魔性,當一切將我逼到絕路上,我也會爆發,我也會崩潰!我現在只感覺到滿腔的憤懣幾乎要轉化成凶狠的殺意,恨不得毀滅掉身邊的一切。
這種突如其來的暴戾,是我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鳶青!」呼延郎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驚慌,我感覺到臉上一點痛,又是一點,密密麻麻的雨點隨即蜂擁而來,一時打得我睜不開眼睛,連氣都差點喘不過來。
座下的馬似乎是有一點受驚了,還在不停的迎著風雨往前奔跑著,呼延郎這個時候已經策馬與我並駕齊驅,臉上也露出了蒼白的擔憂的神色,大聲道:「鳶青,你給我站住!」
我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只是策馬狂奔,可這時旁邊一個人影突然猛的向我撲了過來,重重的將我抱進了一具胸膛裡,我驚恐的睜大眼睛,只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如同鷹一般的那雙眼睛,然後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帶離了馬背。
他用力的將我抱在懷中,摔倒在地的時候也是他墊在下面,而我重重的跌落在他的身上,聽到了他吃痛的一聲悶哼。
我被這一摔,整個人都幾乎摔懵了,怔怔的趴在他身上被他摟在懷裡,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幾乎抽搐變形的臉,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一把將他推開,立刻站起身來就要去找我的馬。
可是剛剛起身,就被他用力抓住手腕拉了回去。
這個時候的我也跟發瘋了一樣,拚命的踢打,好像一隻落入陷阱的母獸,嘴裡發出絕望的嗚嗚的聲音,他也毫不手軟的抓住我的手臂和肩膀,拚命的控制住我,只是不管我怎麼踢打,他都默默的承受了下來。
兩個人就在這漫天傾盆大雨當中掙扎著,卻不知道,自己要對抗的,到底是對方,還是命運。
不知掙扎了多久,我的力氣終於耗盡了,全身幾乎都要癱軟了一般,只能被他一雙大手抓住,才能支撐著自己的身子。
「我只要你回答我,你回答我,我輸給楚亦宸,難道就因為我是匈奴人嗎!」他的一雙大手握住了我單薄的肩膀,將我錮住,用低啞的嗓音嘶吼著:「就因為我是匈奴人,你就選他不選我,是不是!」
我狼狽的喘著粗氣,抬頭看著他,雨水已經把我和他淋濕透了,頭髮散亂,衣衫不整,而我卻連哭也哭不出來。
「呼延郎——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他抓著我肩膀的手一僵,幾乎將我的骨頭要捏碎了一般,我吃痛卻叫不出來,只能將那慘呼哽在喉嚨裡,而這時,卻看見他的目光突然穿過我,看向了我的身後。
在瓢潑大雨的狂暴中,隱隱似乎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正向著我們這邊奔來。
而同時,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放開她!」
話音一落,我已經立刻回過了頭,只見那茫茫的雨幕中,一個男人正騎在奔騰的馬上,冒著傾盆大雨疾馳而來,他看著我們的樣子,整個人急得幾乎目眥欲裂,而我一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立刻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回來了一樣。
「季漢陽?!」
我猛的推開了呼延郎,返身便迎著他跑了過去。
離我還有十幾步遠的時候,馬還沒有停下,他已經從馬背上翻身躍下,朝著我飛快的跑了過來,一把將我緊緊的抱住。
我抓著他的衣服,兩個人都像是從河水裡撈起來的一樣,剛剛那陣奔跑幾乎讓我緩不過氣來,但我還是立刻抬起頭來看著他:「季漢陽,你怎麼來了?是不是亦宸?是不是太子他出了什麼事?他要你來接我了嗎?」
抱著我的手臂微微一顫,我感覺到季漢陽臉上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間僵硬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了平靜。
可是,他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將我拉到了身後,然後挺身向著朝我們走過來的呼延郎——「你想對鳶青做什麼?!」
呼延郎的臉上這個時候已經褪去了之前傷痛的神色,而滿是剽悍的霸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對著季漢陽說道:「原來是天朝的驃騎大將軍?久仰久仰,只是不知道,大將軍千里迢迢趕來匈奴王庭,所為何事啊?」
「自然是為她。」
「為了鳶青?」呼延郎的唇角微微一挑,冷笑了起來:「是啊,本王幾乎都要忘了,你們兩在你們太子的新婚當晚,做出那種事,雖然本王暗中操縱,但成全的,倒好像是你們啊。」
季漢陽的臉色頓時鐵青了起來,顯然,他也沒有想到我和他那天晚上的那件事,竟然會是這個遠在萬里之外的匈奴單于安排的,我們竟然都落入了他的算計當中。
他看了看呼延郎,又回頭看了看同樣面露尷尬神色的我,突然冷冷的一笑,臉上又露出過去那種我熟悉的戲謔的表情,轉過頭去看著呼延郎道:「單于大王果然是精明過人,什麼事都能算到,只不過——單于機關算盡,卻算不到人心。人心若要變,卻是什麼都挽不回的!」
呼延郎的臉色劇變,看著我,又看著他,立刻目露凶光,幾乎要殺人一般的煞氣騰起,而就在這時,從王庭那邊又跑來了一隊人馬。
顯然是剛剛,我騎馬飛馳而過,而呼延郎又跟在我身後,王庭的人自然察覺出了異常,派人前來追查,而領頭的人,卻正是季晴川。
他顯然也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見到自己的兄弟,頓時都傻在了那裡,眼看著馬要撞上我們了,這才立刻勒緊韁繩讓馬停下,然後翻身躍下朝著我們走過來。
「漢陽,你怎麼來了這裡?!」
他的聲音中除了詢問的疑惑,也帶著一絲不穩的氣息,隱隱有些驚慌,季漢陽,畢竟是楚亦宸的得力戰將,天朝的驃騎將軍,當初在居延城與太子一起抵抗了呼延郎率領的四十萬大軍南侵,現在他居然隻身犯險來到匈奴王庭,這種做法無異於羊入虎口啊!
這個時候我也反應了過來,眼看著呼延郎目光中殺氣騰騰,立刻下意識的從季漢陽身後走了出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季漢陽看了自己的兄長一眼,只不冷不熱的道:「我不放心。」
「不放心?!」季晴川顯然是氣急了:「你能有什麼不放心的。當初我已經那樣說了,難道誰敢對鳶青姑娘做什麼嗎?」
季漢陽冷笑了一聲:「誰敢?我親眼看到的,自然有人敢。」
話說到這個份上,誰都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尤其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模樣,連季晴川都用一種微怒的目光回頭看著呼延郎,只見他臉色鐵青,在雨水的映襯下更加顯得猙獰扭曲,過了一會兒才狠狠的轉過身,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我這才微微的鬆了口氣,急忙回頭看著季漢陽。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個人倒是同時開口問出這句話,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譏誚的笑:「我能有什麼事?」
「那你,為什麼來王庭?」我已經顧不上身後的季晴川和其他人,幾乎要抓著他的胸襟逼問:「是不是亦宸,是不是他有什麼事?他成功了是嗎?他要來接我了是嗎?」
雨水密密麻麻的打落在我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疼,但我卻完全的不在意,甚至努力的睜大眼睛看著他,只怕錯過他帶來的任何一個關於亦宸的消息。
這個時候的我,竟然完全忘記了,面前的這個男人在愛著我,被眾所周知的偷偷愛著我,我對楚亦宸表示的任何一點熱切的想念和關心,其實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而這個時候,我也清楚的感覺到面前這具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連那張臉上的表情也僵了一下。
我立刻敏感的:「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嗎?!你告訴我!」
季漢陽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個笑容:「哪裡。你不要胡思亂想。」
「那你為什麼來王庭?你不是說,會每天在居延城外派人等我,如果等我一個月之後還不回去,你才會來嗎?怎麼現在就來了?」
「我剛剛說了,我不放心。」他微微冷道:「呼延郎這個人,從來言而無信,就算他不傷害你,但他對你——我信不過他。」
看他的樣子,被雨淋得那麼狼狽,幾天幾夜的趕路,看來也十分憔悴,我的胸中這個時候才升起了一絲苦澀,這個男人的保護和關懷,我從來都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總以為他是為了楚亦宸,但是當我知道了那個真相之後,再面對他的關切,心中卻總像是刀割一般。
因為這種溫柔,我是還不起的。
這時,季晴川也走到了我們身邊,看著被雨淋得狼狽不堪的季漢陽,他的濃眉緊皺,完全沒有看到親人的那種高興,反而是用擔憂的口氣說道:「漢陽,看來我說的話,你也並沒有聽進去。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
「……」季漢陽只是默默的,並沒有回答。
我在旁邊站著,微微有些無措的,季晴川又看了我一眼,再看看他,然後歎了口氣:「算了,有什麼事等雨停了再說。」
就季漢陽的身份而言,單獨到王庭,真的就是羊入虎口,這些匈奴人個個剽悍無比,而且幾乎都曾經對天朝做過戰,自然也知道他的大名。
若是有心要殺他,只怕十個季漢陽也不夠。
而他,竟然冒著這樣的危險,孤身趕到王庭,這其中的意思,我又怎麼會不明白,騎著馬與他並駕齊驅回到王庭,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尤其是梁靜姝完全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視下,我自己也感覺到一種如針刺在背的痛。
一下馬,就感覺王庭的氣氛和往日不同,似乎——格外的緊張。
「怎麼了?」我看著那些人,如果說氣氛的改變是因為季漢陽的到來,那為什麼那些人並沒有像想像中那樣圍過來,進行攻擊或者其他什麼的,反倒是那些匈奴士兵都在匆匆忙忙的在各個帳篷之間,還有策馬在周圍巡邏看守,好像在找什麼,又好像在戒備著什麼。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了?」
季晴川道:「那個宜薇,逃走了。」
「什麼?」我大吃一驚,聽他說起來,宜薇的精神似乎一直有些渙散,而且被呼延郎派人圈禁了起來,怎麼她一個弱女子,能逃得了呢?
這個時候雨已經停了,搜查的人更多,而我看到領頭的正是昊焉公主,她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樣子完全不像個女孩子,正指揮著人去那邊山巖後面看看,又讓人在前方設上關卡。
這個時候,我的腦子反倒靈光起來,突然想起那天在看守昏迷的楚亦雄的時候,呼延郎進到帳篷裡來,吩咐昊焉去做的事——
「是不是——北匈奴的人,他們混進來了?!」
季晴川急忙示意我低聲,看了看周圍,然後說道:「沒錯。我們都猜是如此,否則宜薇一個女人,怎麼可能逃得出去。前陣子就一直看到北匈奴的人在蠢蠢欲動,呼延郎也加強了北邊的防守,卻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滲透進來了。」
原來是這樣。
眼看著我們這群人,一個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季晴川便拉住了季漢陽不讓他跟著我,說道:「你跟我去我的帳篷,先弄乾淨再說。鳶青,你也趕快整理一下,不要著涼了。有什麼事,換好衣服到我的帳篷來說。」
「嗯,好的。」
季漢陽看了我一眼,我向他點了點頭,他便繃著臉跟著季晴川走開了,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侍女看到我回來,已經立刻送來了毛巾,熱水和乾淨的衣服,等我擦洗完了換上衣服,身上還是感覺到有一點涼意,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時那侍女又進來送了一碗熱湯,說道:「鳶青姑娘,這是單于吩咐為你準備的,千萬不要著涼了。」
我心中一沉,勉強向著她一笑:「多謝,你放到桌上吧。」
她放下那碗湯,又說道:「姑娘喝完了,我再來取碗。」說完便轉身走出去了。
我裹上了一件厚厚的披肩,肩膀周圍那酸冷的地方都暖和了起來,但身體裡的涼意還是讓我有些哆嗦,回頭看著那湯碗上方騰起的陣陣煙霧,有些讓人捉摸不清,呼延郎,從我第一次見到他,他就是個豪放狂性的人,而這些事,根本不應該是他這個草原霸主應該做的。
他,到底還是不甘心?
可是,就算再是不甘心,再是極力的彌補,又能挽回多少呢?
我走過去端起那碗湯,輕輕的啜了一口,濃香四溢,溫熱的感覺立刻從口腔熨帖到了四肢,一路都是暖暖的。
只有最靠近胸口的那個地方,依舊得不到溫暖,甚至比外面的天氣,更加冰涼。
我雙手捧著湯碗,讓那熱度慢慢的從手上蔓延下去,而低頭看著湯水中映出的我的模樣,微微有些蒼白的臉,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
我的靈魂,大概是還沒有來到這草原上吧,應該是還留在長安,留在了那個男人的身邊,在他為我定下那個諾言的時候,也許我也許下了自己的誓言,我要回到他的身邊,只有回到他的身邊,我的生命,才是完滿的。
想到這裡,不由就想到了季漢陽,他怎麼突然來了王庭,難道真的如他所說,是擔心我?
還是——亦宸出了什麼事呢?
心中這樣胡思亂想著,雙手一鬆,手中的湯碗一下子滑落了下去,匡啷一聲在地上摔得粉碎,湯水四濺,把我的下半身幾乎都弄污了。
「呀!」
我大吃一驚,急忙蹲下身想要去收拾,剛剛從地上撿起塊碎片,就聽見背後有人掀帳子進來的聲音,一時失神,碎片上鋒利的刃口就在掌心劃開了一道血口,傳來了一陣刺痛。
「唔……」我捏著碎片的手頓時緊了一下。
還沒回頭,我的心中已經感到了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