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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群龍奪嫡 第二十八章 我的感情 他的選擇 文 / 雲鶴追

    第二十八章我的感情他的選擇

    行,還是不行?

    他要我回答的就是這個問題,最多不過兩個字的答案,簡單,乾淨,明瞭。

    可是,我現在的心情,我對他的感情,又豈是這一兩個字就可以說得清楚的?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這麼簡單的答案來解決,我何必如此痛苦,何必堅持到今天,遍體鱗傷,卻仍不知身往何方。

    他慢慢的伸出一隻手貼到我的臉龐上,溫熱的掌心熨帖著臉頰,大拇指一點一點的摩挲著我的唇,像是在試探什麼,那麼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將我弄疼,將我嚇走。

    「你討厭我嗎?」

    我搖頭。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討厭過他,即使在揚州,知道被他利用;即使在玄武門,對著他怒吼,可是從頭到尾,我沒有討厭過眼前這個男人,他是個讓人無法用討厭的心情去面對的人。

    「那麼,喜歡呢?有沒有喜歡過?」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喉嚨裡要說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我們兩個人都同時一驚,好像是猛然從夢中驚醒一樣,我下意識的一退,臉頰上的溫熱已經一下子遠離了。

    他一時竟然也好像反應不過來,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傻傻的站著,過了好一會兒,那只僵硬在空中的手才慢慢的握緊,似乎很用力,我聽到了指骨捏得格格作響的聲音,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來,回頭看著門口,那裡透出了一個人的身形。

    「什麼事?」

    聲音已經退去沙啞,恢復到了平日辦公事時的冰冷,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似乎隱藏著隱隱的怒氣。

    「太子殿下,有——有一位姑娘求見。」

    姑娘?

    我和他都不由的對視了一眼,不知道他在這揚州,還有什麼相熟的姑娘嗎?他快步走過去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是州府的侍從。

    「是誰?帶她進來。」

    那侍從抬頭看了看屋子裡,立刻看到了我,於是遲疑了一番,說道:「那位姑娘說,只——只想與太子單獨見面。」他說著,似乎感覺到楚亦宸會生氣似的,又急忙補充道:「她說,太子若知道她是誰,一定會單獨見她的。」

    誰這麼有自信?

    我心裡倒有幾分好奇,可是礙著門口那人說的話,其實就是在暗示我先走,想了想,便說道:「太子,我先退下了。」

    說完便往門外走去,楚亦宸走了一步過來,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是這個時候,兩個人也都感覺到,已經不是那種什麼話都可以說出口的時間了,他猶豫了一下,我已經向他俯了下身子,轉身便離開。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因為我即使再想冷靜下來,看清自己的感情,也做不到。

    這短短的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變故,原本刀劍相加的敵人會變成親人,原本完全對立的勢力會突然融入到自己這一方,人的立場,原來是個這麼薄弱的東西……

    可是,讓我們堅持自己的道義,堅持自己大義的,不正是這些立場嗎?

    如果,連立場都是這樣的薄弱,我們所堅持的,又算是什麼呢?

    我已經完全糊塗了,而且,楚亦君的身世,李世風與厲子良的被擒,呼延郎突然出現,還有楚懷玉對我身世的追問,楚亦宸的求愛,這所有的事交織在一起,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牢牢的綁住,好像我的前半生,就是在這樣的窒息的捆綁中度過的。

    我有些漫無目的地在這州府內蜿蜒曲折的長廊中慢慢的走著,此時春色正盛,走廊旁邊的花圃全然是青翠欲滴的綠葉襯托著奼紫嫣紅的繁花,一派春深之景。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春色,讓人感覺太甚,甚得帶著殺氣。

    剛剛走到一處長廊出口,就聽見那個小院子的另一邊,一間有幾個守衛站崗的屋子門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裡面走了出來,門很快就被關緊了。

    「漢陽公子?」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他手裡拎著一隻食匣,好像是給什麼人送了飯去,可是那屋子裡的人,會是誰呢,還要他去送飯。

    難道——?

    他抬頭看著我,倒是有些意外,下意識的說道:「鳶青姑娘?太子不是去找你了嗎?」

    「呃,是的。他,他有事,所以我出來走走。」我看了看他手裡的食匣,說道:「漢陽公子,你這是——,剛剛那屋子裡的,是晴川公子嗎?」

    他翹了翹唇角,點了一下頭。

    看起來,對於季晴川,皇帝並沒有完全的放心,可是,鑒於他今天在郁遠書院的表現,畢竟也是關鍵一招制勝的棋,也算戴罪立功,只是現在李世風被擒,而且所有的人都身處揚州這個地方,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所以,一點點的可疑都要被控制。

    季晴川沒有繼續被收押,而是像這樣軟禁在州府中,已經是看季漢陽的面子了吧。

    我輕輕的安慰他道:「晴川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我想只要回了長安,皇上一定會放了他,官復原職也說不一定的。」

    季漢陽挑了挑眉毛,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誰稀罕這個?」

    我倒是忘了,季漢陽向來都是那種吊兒郎當放蕩不羈的個性,我這樣的安慰對他來說,可能只是一個笑話罷了,不過,想起之前在郁遠書院,他奮不顧身從李世風的刀下救下我的樣子,心中還是十分感激的。

    不過,他剛剛說「誰稀罕這個」,是什麼意思?

    「怎麼,晴川公子還有別的心事嗎?」

    一開口問出這句話,我就立刻明白過來,季晴川現在還能有什麼心事呢,不外乎就是夏葛衣,她直到現在還是下落未明,李世風和楚亦君都被控制,只剩下李袂雲在嶺南,她又會有什麼表現?是抗爭到底?還是立刻投降,夏葛衣能安全的回來嗎?

    我沒有任何可以幫忙的,唯一能說的,只有那句老話——「葛衣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這一次,季漢陽的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縷苦笑,看了看我,道:「只怕沒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他和我已經走到了一處亭邊,看看周圍也沒什麼人,便索性走進去坐下,他打開食匣,裡面原來放了一些精美的糕點,看起來也沒怎麼動過,他順手拿起一塊栗子糕便遞給我,同時自己也拿起一塊百花酥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這人,倒是自在,我本來沒什麼胃口,這個時候反倒不好拒絕,只能接過來,勉強咬了一口。

    他吃著,慢慢說道:「他告訴我,其實在被李世風他們放回的時候,他和夏葛衣——已經斷情了。」

    「什麼?!」

    我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看著他,可是季漢陽卻只是看了我一眼,並沒有笑,也沒有其他任何表示這是個玩笑的動作。

    「怎——怎麼會這樣?」

    他嘖嘖了兩聲,俯下腰撿起從我手中落到地上的栗子糕,將髒的地方掐了,然後塞進嘴裡,吃得津津有味,我頓時急了:「季漢陽!」

    他倒是被我急切的樣子給嚇住了一般,抬頭看了看我,勉強笑了一聲,說道:「看你急的。」

    「他們為什麼,為什麼會斷情呢?」

    我想像不出能有什麼事情發生讓他們斷情的,回想起當初,夏葛衣提起自己所愛的人,眼中那濃濃的愛戀之意,還有季晴川,為了保護她不和親塞外,可以說放棄了自己的一切,甚至連家族的未來都拋卻了,帶著她私奔外逃,這樣深深愛著對方的兩個人,為什麼會斷情?!

    「李世風一直要我哥回來做嶺南的內應,可是他不答應,連累著夏葛衣也受了刑。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夏葛衣覺得她在我哥心目中根本不重要,所以就——」

    什麼?竟然是因為這個?

    夏葛衣那麼溫柔賢淑的女子,竟然會因為這個原因與季晴川斷情?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到底遭受了多嚴酷的刑罰,才會有如此大的怨氣?

    季漢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雙手架在後腦勺上慵懶的半躺下去,一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模樣,說道:「所以我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而且女人還是最最麻煩的,幸而我從不招惹女人,才沒這麼多麻煩。」

    就算知道,他的話其實不完全錯,但我心裡也有些不平的,用責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卻見那季漢陽嘿嘿一笑:「鳶青姑娘放心,我可不會說你。你與那些難養的女人不同,你大概是全天下最好養的女人了。」

    這句話實在算不上恭維,我被他逗得有些羞怒了,站起身便要走。

    可是剛剛轉身,就聽見他在身後說道:「可是,你如此好樣的女人,為何也要為難太子殿下呢?」

    我回頭看著他。

    他還是慵懶的靠在亭邊的欄杆上,瞇著眼睛笑著看著我,道:「你的經歷,我們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但你覺得,如果不是真心,哪個男人會豁出命去那樣待你?鳶青姑娘,你再在這世上找一個他那樣的男人出來看看?」

    我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沒有懷疑過。」

    「那你——」

    「我只是懷疑自己,」我看著他,淡淡道:「我只是懷疑自己,懷疑自己,配不配。」

    我,從身,到心,都是個不潔的女人,我愛過楚亦君,愛過呼延郎,我曾經被楚亦雄迷姦,也曾經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身子給了呼延郎,像我這樣的女人,難道還配,還有資格,得到幸福,得到他那樣的男人真心相待嗎?

    況且,我連我自己能不能用同等的真心去對他都不知道,我可以無情的拒絕,但是不能無恥的只是享受別人付出真心,自己卻絲毫不付出。

    那對楚亦宸,才是最大的傷害,最大的不公平。

    季漢陽聽了我的話,臉上笑意漸漸的收斂起來,眼中也出現了一絲凝重的神色,深深的看著我,那一瞬間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道:「你可還記得今天在郁遠書院,太子殿下對你說的那句話?」

    「……?」

    「他說,你不要用自己去分清所有的界線,下意識去做,才是對的。」季漢陽難得一臉認真的表情,對我說道:「這個世界上,誰能夠真正做到清醒正直的活呢?你若什麼事都要算得清楚,那什麼時候是個頭?對他來說,這種等待,也是你帶給他的煎熬和痛苦。你在想要做對的同時,已經先錯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從季漢陽的嘴裡會說出這些話。

    那一瞬間,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完全和平日裡的他判若兩人,說的話卻是那麼的清晰,那麼的清醒,我突然覺得,其實這個男子,才是十丈紅塵中難得的清明者,他將世事看得比誰都透徹。

    我,是不是真的應該試著——試著去——

    從那小亭中走出來,每一步,心裡的決定都在改變,有的時候真的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一個頭,可是慢慢的,我還是看到了前方那間熟悉的精舍。

    腿腳好像有點不聽使喚的,雖然很慢,卻一步不停的向著那間精舍走過去,我的掙扎幾乎也控制不住,好像那間屋子裡有什麼在牽引著我一般。

    走到了屋子的門口,才發現門是虛掩的,我猛然想起,剛剛是有人要來見楚亦宸,說要與他單獨交談,而我卻忘了。

    思及如此,我急忙轉身要走,可是剛要轉身,就聽見屋子裡傳來了一個異樣的聲音——

    「唔……」

    這個聲音——我並不陌生。

    而且,是沙啞的,帶著濃濃的**,勾魂攝魄,幾乎能讓人全身酥軟的嬌媚,我幾乎全身都僵硬了,想走,走不了,一抬頭,便從那房門的間隙中看到了屋內的一切。

    楚亦宸,懷裡抱著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清瘦有致的高挑身段,一雙雪白的玉臂從衣袖中露出來,環住了楚亦宸的脖子,兩個人的身體貼得那麼緊,那麼密合,幾乎沒有任何一絲縫隙,就好像——就好像他們的唇。

    我覺得身上有什麼東西在發冷,一瞬間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來,身子也重了,重得連腳都邁不動,好像被釘在了原地,怎麼動,怎麼掙扎,都沒有辦法。

    我只能把眼睛閉起來。

    「梁大人?你怎麼在這裡?」

    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身影,我一下子睜開眼睛,來不及回頭去看,已經看到屋子裡的兩個人一下子分開,楚亦宸猛的回過頭,一臉驚愕,甚至是驚恐的表情,看著我。

    「梁大人,您也在就好啦。太子殿下呢?殿下可還在屋裡?」

    「在。」

    我開口,說了這個字,已經覺得聲音都變了調,走過來的是皇帝身邊的親信長隨,畢恭畢敬的向我行了個禮,這時門已經被用力的打開,楚亦宸走了出來——

    「鳶青?」

    「太子殿下!參見太子殿下——」那長隨跪拜下去,一抬頭,又愣住了:「咦?夏——夏小姐?」

    跟在楚亦宸身後走出來的,就是夏葛衣。

    她,還是和過去一樣美,雖然,清瘦了不少,神色似乎也有些憔悴,與當初第一次在御花園中見到的那株清新脫俗的江岸梨花已經有些不同,她膚色瑩白如玉,而那纖巧的唇卻因為剛剛的忘情而微微發紅,似乎是那張絕美的臉上唯一一抹艷色,卻反倒更加誘惑,讓人忍不住採擷。

    她是那麼的美,站在楚亦宸的身後,彷彿一對天造地設的金童玉女,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時心中就隱隱有過的感覺,只是今天特別的強烈。

    「鳶青——」楚亦宸又叫了我一聲,我慢慢抬起頭看著他,嘴角掛起了微笑:「太子殿下,葛衣小姐回來了?沒有受傷吧?」

    夏葛衣微微頓了一下,神色有些怪異,最後也淡淡的一笑,道:「多謝鳶青姑娘關心。我沒事。」

    我們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了,這時,那長隨道:「正好,剛剛皇上要小人過來傳旨。太子殿下,梁大人,明日聖駕回長安,皇上讓您二位也收拾準備一番,卯時出發,金車會在別苑門口等候,別遲了。」

    楚亦宸變了變臉色:「為什麼突然這麼決定?!」

    那長道:「聽說,在長安監國的裴大人送了信來,說前些日子突然有一隊匈奴的人馬從邊關入境,雖然咱們和匈奴單于已經交好,但是害怕匈奴人耍什麼花招,還是暗中派了人去盯著,可是那一隊人馬,在過了江之後,突然就不見了蹤跡,裴大人懷疑他們是來了揚州,只怕皇上身處此地再度遇險,所以請皇上盡快回朝。」

    又有匈奴人南下?!這是怎麼回事?

    我猛然想起今天才剛剛見到的呼延郎,他已經在揚州了,如果再調派人過來,不是更容易被發現嗎?那批人,是他的人馬嗎?

    楚亦宸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說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眼看那長隨轉身退下,我急忙對楚亦宸道:「殿下,時間緊急,微臣去通知季大人他們早做準備吧。」

    他皺了皺眉頭,可還是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我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找到季漢陽,通知了他們趕快收拾明日啟程,他似乎也已經聽說雙月別苑來的這位客人,看著我的表情也有些奇怪的:「鳶青,你——」

    我只笑了笑:「漢陽公子,趕快收拾行裝吧,在下的瑣事還多,就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顧他在背後叫了我的名字,轉身便走。

    這天晚上,我沒有在去楚亦宸那間精舍,只怕會有不方便的時候,而楚亦宸,似乎也真的很忙,沒有再來找過我,這一夜,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濛濛亮,雙月別苑的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馬車,有幾輛是專門轉運行禮,還有那些跟隨而來的下人和長隨的,另外三輛馬車,看起來精緻舒適一些,自然是讓太子等人用的。

    楚亦宸站在門口,看著那些人忙碌的身影,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了人群中的我身上,我正在和其他人交代一些事,等到說完了,便聽見他平靜的叫我的名字。

    「鳶青,過來。」

    雖然平靜,也還溫和,但是隱隱的,也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我慢慢走了過去:「殿下。」

    他看著我,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眼睛通紅,似乎是徹夜不眠帶來的後果,帶著一些憔悴之色。他倒也不多說話,只簡單的兩個字:「上車。」

    我遲疑了一下,那輛專為他準備的金車已經慢慢的駕了過來,停到了別苑的門口。

    我站著,有些遲疑的沒有動,他站在我身後,又沉聲道:「上車。」

    聲音,已經帶著了一絲怒氣。

    我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夏葛衣,還有跟著季漢陽走出來的季晴川,顯然他已經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蒼白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目光也根本不往這邊看。

    「上車。」

    他又說了一遍,可就在這時,那駕車來的人跪下說道:「太子殿下,皇上吩咐了,這輛車只能您一個人坐。」

    「為什麼?」

    「這輛車呆會兒還要去州府接皇上的駕,皇上要與您同乘,季大人和梁大人,都只能坐其他的車。」

    楚亦宸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我一眼,我已經無聲的退到了一邊,他的胸膛起伏得很快,似乎憋著一口氣,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自己上了那輛車。

    第二輛車開過來,我先坐了上去,剩下的人裡沒有一個人動彈,過了一會兒,倒是季晴川慢慢的走了上來,自己上了車。

    簾子放下來,我和他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全然是苦澀的意味,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需要人安慰,我相信這個時候的他,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

    等到第三輛馬車也已經弄好,便聽見前面的車伕揚起了馬鞭,口中發出一聲哨子,馬車便接連開始往前行駛,車輪磕碰在地上發出節奏的聲音,微微搖晃的車廂裡,人就這麼木然的坐著,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

    大概半天之後,我們已經聽不到周圍再有人聲,反倒聽到了許多蟲鳴鳥叫,應該是已經出城很遠,走在官道上了。

    半天的時間,我和季晴川都一語不發,只是默默的坐著,他甚至還閉著雙眼,好像閉目養神一般,我有的時候看著他,似乎也能從那張熟悉的臉上,從那俊逸的眉宇間,找到一點不易察覺的波動。

    似乎是哀傷,似乎是無奈,也似乎是一種——無法挽回的悲劇。

    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我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晴川公子。」

    他默默的睜開眼睛看著我,我斟酌著應該如何開口去問,卻發現似乎不論如何開口,對這個男人都會是傷害,反倒說不出話來,就這麼尷尬的呆著,他靜靜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淡然一笑。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李世風當初原本是要我回長安,伺機刺殺皇子,我自然不能答應,皇子與我有兄弟之誼,我怎能對他下手。可是那夥人,他們被我拒絕,卻反倒去折磨葛衣,我真沒想到他們會如此狠毒!」

    「那夏小姐,到底受了什麼傷害?」

    季晴川的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哽咽了許久,才慢慢說道:「不知道,也想像不到。當我知道他們去折磨葛衣的時候,終於還是答應了,只是那個時候,他們卻突然改變了主意,要我回長安,先輔佐大皇子登基,再殺掉他。」

    「我覺得這件事,至少能先穩住他們,葛衣可以不必受害,所以答應了。可是,當他們放走我,我去向葛衣辭行的時候,她已經——對我恨到了極點,她說她永遠不想再看見我,要與我斷情決意。」

    我說不出話來。

    誰也無法想像,要經歷怎樣嚴酷的刑罰,才能讓人的心痛到那種程度,才會讓夏葛衣這樣的女子改變,讓她幾乎瘋狂的痛恨給自己帶來傷痛的男人。

    只是——昨天看到她的時候,雖然有些憔悴,但——還不至於傷痕纍纍。

    也許,那些傷,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也或許,那些行刑的人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看不出任何傷痕,也能將人折磨得死去活來,當初我在宮裡,被夏葛衣的姑姑折磨的那些,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這樣一想,我才突然想起來,夏葛衣的一家,已經被皇帝打入了大牢,要秋後問斬的!現在她這樣回來,會不會也被送入牢中一同問斬呢?

    不會,一定不會,楚亦宸,太子他不會讓她死吧。

    回想起過去在神策府的時候,季漢陽提起夏葛衣,楚亦宸從沒有否認過自己和她的關係,那個時候,他應該是一心一意愛著夏葛衣的,甚至想過要娶她,而後來發生的事,畢竟是私奔出逃,也的確讓他傷了心。

    這次夏葛衣已經於季晴川斷情回到他身邊,他們兩,應該是可以——

    就在我這樣一想的時候,突然,旁邊的季晴川猛的睜大了眼睛,看著我道:「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什——什麼?」我愕然,完全反應不過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屏住呼吸又凝神的聽了一下,然後說道:「怎麼前後,都沒有聽見其他馬車的聲音了?!」

    我仔細一聽,果然,之前我們是行進在車隊之中,能聽到前後馬車車輪的聲響,但是現在,周圍已經一點車輪的聲音都沒有,只聽自己這輛馬車車輪磕碰在石頭路上發出的奪奪的聲音。

    怎麼回事?!

    他急忙撲過去撩起窗簾往外一看,頓時臉色慘白:「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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