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舉國體制的澎湃動力 文 / 急凍人
（上傳後，十八章一直處於審核狀態，不知原因）
魏江鵬坐下，右手靠壁一排座位上站起來一個頭定微禿的中年人。郭逸銘這才發現這間休息室裡人真不少，在正面梁書記與他並肩坐著的這張錦面軟塌兩邊，各有一排隨員休息座位。二十來個人將這間不小的休息室擠得滿滿當當。
換人完畢，禿頂中年人沒有再擺譜，直接說道：「根據市對外招商引資辦公室協調，經過我們市稅務局黨委研究決定，按照中央剛出台的對外招商政策，給與中美電子研究所最大優惠，實行三年五減半。
三年免稅，五年減半徵收。時間從中美電子研究所單晶硅制備車間，形成完整生產能力時開始計算，此前試運行階段不作為計稅週期。」
說完，他笑笑就坐下。
很乾脆。
郭逸銘朝他回以笑容，說來這也是應有之意。中央剛剛出籠的招商引資條例，對於稅負方面有著詳細說明，一年免稅、兩年免稅，還是最高三年免稅，以及減半徵收都有明文規定，無論按照投資規模，還是科技含量來說，中美電子研究所都能享受最高稅收優惠。
要說在表面以外，給他的真正支持，是這個計稅期的認定。稅務部門可以從第一台單晶爐運轉時就開始計稅，也可以給與兩三月的過渡期。但他們把計稅時間定在單晶硅車間具備完全生產能力之後，這才是對他最大的支持。
要是設備拖拖拉拉始終不到位，時間一晃兩三年，生產線剛一形成完全生產能力，就開始計稅，那所謂的優惠政策也不過是空頭承諾。
單晶硅生產設備遲遲不能到位，要想實現生產線滿負荷運行，還不知道要幾個月。有了這個計稅起始界限，就意味著郭逸銘白賺了幾個月的空窗期，在設備全部到位之前，單晶硅出售的收入在扣除基本運營費用後，無需考慮稅收，都是淨利潤。
什麼時候全功率投產，什麼時候才開始計算，對方所表現出來的善意不可謂不大。
又一個老者站了起來，他的年紀並不比梁書記年輕多少，顯然也是個剛解放的老幹部，身子站得筆挺，說話鏗鏘有力：「我們電力局黨委經過研究決定，對中美電子研究所的電費暫不進行收費，可以先掛賬。但具體的掛賬時間，我們要和研究所進行協商，黨委傾向於這個時間最長不要超過兩年。」
感謝上蒼，這是郭逸銘聽到的最好消息！
壓迫在他胸口的燃眉之急總算得到了解決，日常電費開支給他的壓力太大了。看著飛快跳動的電表，他很多次都忍不住想搬塊石頭來把電表給砸了。
兩年足夠了！
有兩年緩衝期，中美電子研究所也足以走出困境。雖然還要過相當一段緊巴日子，至少他看到了希望，這些日子的煎熬，也總算有了盼頭。
老者說完就坐下，對他的示好也不回應。不知道是為人古板如此呢，還是對市委的支持決定有所不滿，以此進行無聲抗議。
一個長相很富態的中年人站了起來，在一群風霜瘦削的國人中間，他白白胖胖的臉，腰圍出眾，一看就知道是個大幹部。
「我們市中行，在對中美電子研究所進行調查以後……」胖子的中氣都很足，聲音在休息室迴盪，形成嗡嗡的迴響，「為了支持研究所長遠發展，決定將當初墊資的建設資金，全額轉化為貸款，貸款期以五年為限……」
郭逸銘腦袋嗡地一聲，耳朵裡只聽到陣陣蜂鳴，完全聽不到下面的內容了。熱血猛然湧上頭，眼前景物都在搖晃。
墊資全額轉為貸款？
我的那個老天爺，蒼天啊，大地啊，我這是燒了什麼高香，得到了這麼大回報！賺翻了，賺翻了啊，不行了，心臟跳得太快，呼吸都跟不上了！
郭逸銘激動得人都快瘋了。
墊資轉貸款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再也不用因為墊資尚未還清，被政府單方面強行截流所有的單晶硅貨款。
墊資款需要立即歸還，在還清之前，他們的每一點收入、每一筆資金都被銀行直接劃撥到政府賬戶，一分錢也拿不到。可以說，在背負欠賬的時候，中美電子研究所就是一個打工者，一個沒有工資的打工者，無償為政府服務，也沒有絲毫自主經營權。東西只能賣給國家，不能自己開發市場。
但轉化為貸款以後，他們身上的債依然背著，但卻把銷售收入支配權，歸還給了他們。
五年，還款期長達五年！
只要能在最後時間歸還貸款，這期間的生產經營所得，終於可以由研究所自行支配。研究所終於有錢了！他們活過來了！
郭逸銘強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望著天花板拚命想要不哭。簡直是太不容易了，他苦了這麼久，終於是等到了雲開霧散的時候，他再也不用為了企業經營，愁得一把一把掉頭髮了！
市委方面給他的這個支持，比之前的什麼支持力度都大，從今天起，中美電子技術研究所終於在世間站住了腳跟，他的心血沒有白費。
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小郭啊，像這些情況，你應該早對我們說的。我們就是你們的堅實後盾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能開誠佈公談的呢，遮遮掩掩，苦的最後還不是自己？我們什麼時候做過對不起朋友的事，你應該相信我們，相信你自己的判斷！」
「謝謝！謝謝梁書記，謝謝各位領導！」
郭逸銘眼淚汪汪，無語凝噎。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一迭聲地向在座所有部門領導表示感謝。
「梁書記知道了你們的經營困境，百忙之中，也抽出時間來專門聽取匯報，並幫助你們協調。」引資辦負責人魏江鵬在旁輕歎道，「『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就是梁書記為你們請來的尚方寶劍！有了這把尚方寶劍，我們才能為你們爭取這麼大的優惠條件。
在工業部、外貿部等多家部門協調下，上海、浙江、湖北，二十多家坩堝製造廠家停下原有工作，緊急轉產，集中力量製造符合要求的石英坩堝。原來負責的上海廠抽調技術力量，支援各個兄弟單位。各單位保證，他們每月至少能夠提供一套高品質石英坩堝。
其他的生產設備廠家，也都紛紛動員起來，加班加點，為你們生產設備零部件。為此動員的全國廠家有兩百多家，技術人員、工人數以萬計！」
猶如一聲霹靂在耳邊炸響。
國家竟然動員了二十多家坩堝生產廠家，兩百多家配套廠，緊急轉產，來為自己提供配件？
天，這是多大的付出！
科技大會戰啊！
原來的上海廠工藝已經熟練，但對於那些新加入的生產廠家來說，不說他們緊急轉產造成的經濟損失，就是在完全掌握製造要領之前，廢品率也可想而知。廠家顯然也很清楚，所以才有至少每月一套的承諾，這就是將廢品率都計算在內了。
這要付出多大的經濟代價啊！
也只有在舉國體制之下，才有可能動員如此多人力、物力，不計損耗，採用人海戰術、大會戰似的方法，來在短時間內滿足亟待緊缺的物資需求。
舉國體制，實在是可怕之至！
要麼不動，一動就是地動山搖，驚濤駭浪。任有多少艱難險阻，一概勇往直前，沒有任何困難能夠阻止領導的決心。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一聲令下，千軍萬馬傾巢而出，以氣吞山河的氣概，席捲一切。
郭逸銘震撼不已。
國家給與的支持力度之大，竟然讓他有不堪重負之感。他恍惚茫然了，這遠遠超出了他所能預計的最大好處，可他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
這麼大的恩情，他還不起啊！
「梁書記，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我能說的只有一句：我會盡全力搞好中美電子研究所，並為了中國科技事業傾盡全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郭逸銘還沒有被沖昏頭腦，還算知道自己有幾今幾兩，沒有說出不知所云的昏話。
梁書記滿意地笑了。
他要的，也就是這一句話。
這次全國上百個廠家總動員，代價大嗎？確實有些大，但也就僅此而已。像這種大會戰，國內搞了不知道多少次。工業大會戰、農業大會戰、一年總要搞那麼十幾次。搞不搞，需不需要搞，搞什麼，全看高層領導的決心。
如果覺得需要，再大規模的會戰，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中美電子研究所，是北京市操作的第一項中外合作項目，第一個項目就搞砸，下面的部門可以說風涼話，他，丟不起這個人！
這也是上面正好在強調對科學技術的重視，恰好發現了這個樣板工程。如果不是藉著首長的東風，由上至下行政干預，他也沒這麼大面子，可以說動各部委共同協作，搞出這一個上百單位的大會戰來。
中美電子研究所，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梁書記，客人乘坐的車隊已經到了……」休息室門推開，一個隨員匆匆而入，對迎上去的梁書記秘書說了幾句，秘書又趕緊回來，勾身在梁書記耳邊低聲耳語道。
「好的，我這就過去。」
梁書記示意了一下，起身，休息室裡的領導幹部們也一齊站起來。他最後握握郭逸銘的手，殷切說道：「小郭啊，我馬上要去參加一個活動，就不多坐了。關於貸款的還款方式、電費支付這些細節，你和相關部門的具體負責人下來再詳談，我就不過問了。最後我送你八個字：立足國內，大有可為！」
「我回去立即讓人把這八個字寫出來，裝裱好，就掛在我辦公室裡，以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負梁書記的勉勵！」郭逸銘知道該如何做人，連忙表態。
「好！好！」
梁書記笑著說了兩聲好，帶著一屋子領導幹部離去。各路隨行人員也隨之緊跟而去，一分鐘不到，剛才熱鬧的休息室內就人去樓空，只有之前等在外面舒雨菲趕了進來，配在他身邊。兩名北京飯店的服務人員不耐煩地等著，準備在他走後收拾打掃房間。
直到此時，郭逸銘仍暈暈乎乎，如墜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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