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卻又逢君1 文 / 憂然
第一百二十四章卻又逢君1
阿那同意公主容嫣非和親大沅唐義公,兩國休兵,重新簽訂友好新盟,唐世言不得不欽佩沅心,沅心不過幾句話,便令容爾丹放她回到大沅。
容嫣非與父親惜別瀛水河,目送阿那大軍於三日後消失在瀛水河一線山脈中,這一次離別,不知是多久?只是她知道,從此以後,她與父王間,更多了幾分莫名的隔膜。
父王的決定非他情願,故而便連她的婚禮都未有留下觀看,言將於到達阿那後,將嫁妝奉上,容嫣非無奈歎息,她希望,至少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兩國萬不要再起爭端!
容嫣非與唐世言帶著沅心回歸大沅,李昭南於碧霄殿設宴,容嫣非與唐世言大婚於半月後舉行,今夜宴會,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
大雪紛飛,梅香醉人。
碧霄殿銀裝素裹,白玉宮階冷雪蕭蕭,紛飛的雪片落滿宮簷,朱漆柱子在茫茫雪飛中更有鮮麗的紅。
繡面宮燈一路高掛,飛雪脈脈,於宮燈上方消融成水珠子,搖搖落盡,再也不見。
旖旎的夜,幽幽寒香,雪末如同玉屑,撲入眼底,美不勝收。
晚宴大肆籌備,似棲霞殿內皆能嗅到濃郁酒香。
芷蘅與李昭南於棲霞殿內,召見唐世言,唐世言一身風雪,黑色風袍上落滿銀屑霏霏,抖落了一身寒冷,暖融融的棲霞殿唐世言面目卻陰沉沉的。
李昭南微笑迎上來:「呵,看來一切還算順利,竟這樣幾天便達成所願了?不愧是唐世言。」
唐世言本是極擅長口是心非之人,可面對李昭南,他卻遮掩不住內心的激烈碰撞。
一路以來,風雪連天,瑞雪螢光如碎玉,他卻無心玩賞,李昭南見他沉默不語。
多年的瞭解,心知定然有事發生。
他思量片刻,忽的挑唇笑了:「怎麼不說話?」
唐世言亦望著他,不及開口,李昭南便眉峰一動,道:「莫非……你看了聖諭?」
一字一字,冰冷如同一粒粒雪珠子,唐世言眉心凝結了,亦直言不諱:「是,我看了聖諭!」
李昭南似乎並無過多驚異,不錯,那樣一道聖諭,他不能完全保證唐世言會如他的預想,一字不看。
李昭南微微一歎,緩步走向龍案邊,隨意翻動手邊一本書冊,道:「可是有話問朕?」
唐世言道:「是。」
李昭南笑道:「這樣吞吐可不像是你。」
唐世言微微側眸望在芷蘅身上,芷蘅一怔,秀眉微微一蹙,隨即會意了,本是熏著一壺冷香梅子茶的她,連忙起身,薄棉傲雪凌梅芙蓉裙搖曳如雪,清美的華貴,靜淡的妖嬈,芷蘅與沅心的不同,便是更加真實,美艷就是美艷,絕不以故作出的清高遮掩她傲世的容顏,絕不用刻意的驕傲襯托她的傾城絕色。
她盈盈一低身:「陛下,臣妾先告退了,梅子茶已烹好了。」
李昭南點點頭,芷蘅走過唐世言身邊,與他目光相觸,三年的相處,她亦對唐世言有多少的瞭解,他這個人一向大而化之,若非極嚴重的事情,絕不會令他神情凝重至此。
她歎息走出殿門,只希望他與昭南之間,不會生起什麼波瀾才好。
芷蘅出門,李昭南亦遣下了所有侍人。
殿內高燒的燭輝與炭火,糾纏著裊裊如霧的蘭草清香,升騰若一簾渺渺屏障,隔絕在李昭南與唐世言之間。
許久,唐世言方開口說:「我的身世,我希望,你親口告訴我!」
他沒有提到沅心,李昭南手指一滯,停在書冊的一頁上,:「你想知道什麼?唐敬東?」
「所有!」唐世言的話,短促有力,不容置疑。
李昭南心中一顫,他此言說來,莫非他竟是得知了一些不成?是容爾丹對他說的嗎?想想不會,容爾丹的性子,是極怕丟面子的,這種事,他該不會主動提及,自己那一行字,不過震懾他而已。
可唐世言若非得知了一些,又怎麼會是這樣質詢與陰冷的口吻?
他與他說話,從不會如此。
李昭南合上書冊,轉身看著他,目光安靜,避重就輕,試探道:「唐敬東,大沅昔日抗擊阿那著名將領!卻因種種原因無緣史冊,而你便是唐敬東之子!」
「僅此而已嗎?」唐世言唇際有一條冷硬弧度。
李昭南心中頓時明瞭,看來,他是知道了不少!
目色亦漸漸低沉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唐世言斷然道,他不曾想,事到如今,李昭南竟還想要瞞著他。
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睜眼時,龍眸內便佈滿一層不可穿透的寒色。
「你想說什麼?」李昭南冷聲道。
「為什麼要一直瞞著我!」唐世言握緊雙拳,憤怒的火光縈繞在彼此之間,他心痛不已,虧得他肯為他死而後已,可是這個人,卻一直在騙他!
他狂怒的樣貌,李昭南從未見過,至少,在他的面前,他一直是那般清朗的樣子,雖說有些許隨意,可絕無半分不敬。
而這一次,他見識到了唐世言的怒火!
高燭如同將夜色燒盡了,夜變得蒼白,雪光冷了月色,暗淡了整片天地。
李昭南沉默許久,不禁一聲長歎:「知道了又怎樣?是要朕父債子償?還是……」
李昭南微微一頓,看著他的眼便頃刻如刀:「還是要去殺死容嫣非公主的親生父親?唐世言,朕不說,有朕的道理!冤冤相報……」
「你李昭南何時也會將冤冤相報掛在嘴上?」唐世言怒聲打斷他,質詢的目光令李昭南神情更寒,「好!」
李昭南亦高聲一喝,倏然大踏步走下階台,他走到漆紅木架邊,猛地抽出木架上三尺長鋒,劍光凌厲,殿宇生寒,燭光被劍色割斷,一瞬之間,昏天暗地,李昭南右手一揚,唐世言眨眼瞬間,那劍,便朝著自己方向而來,他伸手接住,再望李昭南,劍氣猶在,李昭南目光冷似寒潭:「那麼,你殺了朕,朕給你這個機會!」
唐世言身子一震,驚悚的望著他。
李昭南的鐵血冷酷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卻是第一次直面他的決然。
他握緊手中劍,整個人驚愣在當地,李昭南沉聲低喝:「殺了朕,朕……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一字字都如尖利的針一根根插在心頭。
長劍在手,劍鋒寒透。
他揮劍瞬間,卻發現那雙握慣了劍柄的手,劇烈顫抖,那亦曾殺人無數的手,猶豫不決!
李昭南站在當地,一動不動,劍尖一點寒芒尤其刺目,他望著他,從容而冷酷:「動手啊!」
他在逼他,在脅迫他嗎?
還是……在利用他,利用他多年從命於他的忠貞之心,和多年並肩浴血的兄弟之情?
唐世言眸光驚動,手腕兒一陣不穩……
「你在利用我!」唐世言雙唇緊抿。
李昭南淡淡說:「不,若你一劍刺來,朕絕不閃躲,我李昭南說話,從來一言九鼎,絕無反悔。」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殺你!」
忽的,長劍生風,李昭南只覺耳邊一陣涼意,劍鋒穿過煙靄,一陣浮香流斷,「噹」的一聲,三尺寶鋒深深插入身後漆紅宮柱上。
李昭南笑笑:「朕,只會給你這一次機會!」
「我只想知道真相!聽你親口說!到底……你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到底……你還有多深?到底……我是不是只是你手中的玩偶,揮之則來揮之則去?」唐世言目光黯淡,嘲諷的笑道,「不錯,從前,我從不問原因,只要是你的命令,我從來不會多問,無論殺人放火、打家劫舍,我都不問原因,我唯墨玉之命是從!我不是玩偶又是什麼?」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李昭南不曾想他失望至此,他眼裡的落寞便如同受傷的困獸,他困惑、他不解、他失望至極。
「那又是怎樣?為什麼……這些事情,不是由你來告訴我?而是……由一個陌生女人,以此來要挾我?」唐世言一語,李昭南修眉蹙緊!
「女人?」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令唐世言冷笑道,「不要是這樣一幅表情!這女人你定然是熟識的!因為她的手裡……有一塊與你相同的墨玉,她說那玉……原本便是一對!」
李昭南身子大震,目光在燭輝裡閃爍,不可置信耳中聽到的一切:「什麼?」
他語聲輕弱下許多,唐世言亦未想到他震驚至此。
「那玉,果真是一對嗎?那麼你當初,又將它給了什麼女人?」唐世言雖是詰問的口氣,可分明是在提醒李昭南。
李昭南驚愣在當地,神思卻彷彿早已隨著淡淡浮渺的香煙飄忽到回憶裡。
那墨玉的確曾是一對,可記憶裡,那另外一塊玉,該早已隨著一個人而去了。
又怎會成為此時要挾唐世言之物?
「她……是什麼人?」李昭南目光有幾分飄忽,但卻依然犀利如鋒。
唐世言沉聲說:「她叫沅心,可我想,該不是本名。」
「沅心……」李昭南小聲叨念,眉目一分分擰緊。
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裡全無印象,唐世言說的不錯,怕不過是個化名而已。
「此女身在何處?樣貌如何?」李昭南目光恢復平靜,那一番漣漪並未驚起他眸內過多的浪濤。
似乎,在他的記憶裡,那塊玉,早已經遠去,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