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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零四章 故國情恨1 文 / 憂然

    第一百零四章故國情恨1

    三日後,李昭南水軍長驅直入,乘風破浪,直逼北冥都城之下,兩河之水憤怒激起的大浪已在身後,李昭南方知道,楊元恪部署竟如此之妙。

    兩河水淹沒了一座邊城,可都城內外,卻絲毫無礙。

    這樣浩大的工程,虧得他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便可完成,此人若非敵人,當是難得之才!

    大沅軍隊破城之時,城內已是一片蕭索。

    因著征戰,大水封城,城內早已民不聊生。

    李昭南一路領軍奔向齊寧宮,宮門大破,立時便有死士將皇親國戚團團圍住,楊元恪一身戰甲站在最前面,儒雅皇子,目光堅毅。

    李昭南到有幾分欽佩,北冥皇子在他印象中,脂粉過重,女氣十足,但楊元恪到當真令他刮目相看。

    夜色已吞沒了整個皇城。

    北冥並不算奢華的宮宇,凝著濃重的脂煙氣息,這一次宮傾,卻不見血流成河的場面,整個皇都在一片束手就擒的低落情緒裡,陷落。

    皇城之內,人人俯首稱臣,直到李昭南領兵破入齊寧宮,方看到這一點微薄的抵抗。

    但,這樣無謂的抵抗只需一時,便被大沅軍將拿下,楊元恪雙手被縛,推倒在最前面跪下。

    齊寧宮內,終於見了血腥,那些為了皇室最後尊嚴而戰的人,喋血宮宇。

    青磚流血,玉台生寒。

    李昭南望望一群負隅頑抗的人,這些人,皆是他熟悉的,曾經,他將北冥與南越當做最適合的玩樂之地,風光旖旎的國度,脂粉飄香的風土,如今,都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李昭南寬袍一甩,步步踏上齊寧宮龍座,他俯望殿下神色各異的人,他挑唇一笑,望向一邊唐世言:「迎皇后入宮。」

    皇后,兩個字,令殿宇瞬時靜默,那些女子們的嚶嚶哭泣聲亦停息了。

    皇后,曾經北冥最卑下的公主,曾經人人唾棄不屑一顧的女子。

    楊枝牙根緊咬,果然是為了她,那個禍國的女子!

    李昭南只冷笑不語,令人將齊寧宮團團圍住,北冥皇室皆跪倒在殿下,靜靜等待著新朝天子對他們的宣判。

    芷蘅乘鸞鳳彩雕金雀輦,穿過曾繁華安逸、香軟無度的北冥街市,如今,卻被秋霜遮蔽了所有風流,隨處可見大沅善後的軍將,偶爾嘹亮的幾聲呼叫,悲愴的感歎國破家亡,芷蘅心尖兒便是一顫,她親眼看見,那些哭泣著痛罵大沅單方毀約的文人雅客被一劍穿心,流血的江山,遠遠迴盪的那些鏗鏘字句。

    一夕之間,這熟悉的都城,已是街市潦倒、城池破敗。

    芷蘅索性放下車簾,緊緊閉眼,企圖忽略眼前的一切血腥,直到重新踏進那一座皇城。

    那人人皆說典雅高華,唯自己覺得冰冷灰暗的皇城。

    她才緩緩睜開雙眼,侍人恭敬的將她迎下車,白玉宮階,血色分明可見,她捻裙,一步步踏著這一層層冰冷,秋意襲來,透過了華美裙裳,直入心裡。

    齊寧宮,自己身為北冥公主,卻從不曾踏入過。

    這裡,是她的禁地,是父皇嚴令不許她靠近的地方。

    父皇說,這裡是北冥至高無上的聖地,不得令人褻瀆。

    四周死寂,俱無聲息,兩邊是靜靜垂首,戰戰兢兢,跪了幾排的宮人侍女。

    那些,曾將眼光掃過她的頭頂,那些曾對她鄙夷不屑的人。

    如今,紛紛跪倒在眼前,甚至不敢抬眼看她。

    玉階鮮血染了芷蘅華美蝶衣,她錦繡一身,不知是否刻意的著一身華美端莊,鸞鳳簪取代了簡潔素雅的蝶翼簪,凝玉珠光,遮掩了齊寧宮夜色妖嬈。

    她一步步走進這座宮殿,抬首而望,雕欄玉砌、貼金描鳳,熟悉的、陌生的氣息,迴盪在腦海心裡,李昭南迎著她走過來,牽住她微微顫抖的小手。

    秋的寒意漸濃。

    芷蘅踏上這北冥不容褻瀆的聖地,她展目而望,如今,她竟可以站在這裡,俯視殿下曾令她不堪回憶的那一些人。

    那些熟悉的臉孔,那些記憶裡不曾褪去的傷痛,在清澈的眼裡,愈發清晰可見。

    李昭南見她目光幽悵,心知這是她曾成長了十幾年的地方,此時此刻,定然感慨萬千。

    他攬住芷蘅的腰,卻向殿下冷聲道:「芷蘅,這些人,如何處置、是生是死,全憑你一句話!」

    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芷蘅心上微顫,再望殿下容色驚戰的人們——

    母妃驚凝的美目、父皇猶自不甘的眼神,還有高貴妹妹冷漠蔑視的神情。

    莫說是他們,便是自己,也很難相信,如今,這些人的命,皆握在自己的手裡!

    芷蘅默默望著殿下容色戰兢的所謂親人,母妃絕美容顏蒼白,目光哀傷,父皇心有不甘的眼神憤恨的盯著她,如她所料,他們……一定以為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甚至是自己挑唆了這場戰爭!

    六哥被五花大綁,跪在最前面,他亦望著自己,從來清潤的目光裡此刻充滿冷毅。

    芷蘅不覺身子一寒,心底苦笑,時至今日,自己竟毫無一絲報復的快感!

    望著他們,反而感覺是沉重的負擔。

    她輕聲歎息,李昭南凝眉看她,殿下宮妃早已花容不再,望著昔日任人宰割的九公主,如今竟手握生殺大權,一出口,便可能要了她們的命,皆不自覺嚶嚶哭泣。

    蘇妃甚至因揪心過甚,而暈倒在大殿上。

    芷蘅看著六哥心急大呼:「母妃。」

    他繼而轉眼看向芷蘅,芷蘅的沉默不語,令他面色凝重。

    他沉痛說:「九妹,我知道你心裡有恨,要殺要刮,九妹儘管開口便是了,全不必這般……」

    「元恪……」蘇妃倒在地上,一聲喝住楊元恪,聲音綿弱無力,她似乎直不起身子,連連向楊元恪搖首,「元恪,不要再激怒她了,你當真想要她殺了咱們不成嗎?元恪,你去求求她,你去求她,她定然會放過咱們,元恪……」

    「都住口!」楊枝一聲震動殿宇,李昭南轉眸望去,楊枝形容憔悴,可一臉不甘與高昂的頭,依然彰顯著昔日一國之君的氣勢。

    他亦盯著李昭南,冷聲說:「都不准求情,當初,朕便不該留下這個孽種,為禍宮宇!」

    芷蘅纖柔的身子陡然一僵,父皇目光仍舊如此絕情,即使是在此時此刻,他亦不曾對自己有一絲半點的柔和。

    是啊,這才是她心裡的那個父皇,永遠……不會將她當成他的女兒!

    芷蘅忽然釋然般一笑,那緊緊勒住心口的帶子,似乎被父皇絕情的一刀砍斷,若說,對於骨肉親情,她尚且有幾絲於心不忍,可這句話後,便完全脫離出了那最後禁錮。

    母妃依在父皇身邊,淚水盈盈,不斷垂落。

    她甚至並不看向自己。

    芷蘅沉一聲氣,看向李昭南:「陛下決定便好,臣妾無話可說。」

    李昭南望她臉容疲憊,知道這些日子,她的心恐怕已經跋涉千里,倦意太深。

    李昭南絕冷的眸光掃視眾人,目光才落在蘇妃身上,蘇妃原本便已癱軟的身子更是一抖,竟顧不得楊枝的警告眼神,連忙看著楊元恪開口:「元恪,你去求求她,去求求她,你求她,她一定……」

    話未完,才發覺殿上巍峨天子已然闊步走向自己,腰間長劍凜然,凜凜長鋒豁然出鞘,指在了自己喉間!

    蘇妃嚇得一聲大叫:「元恪……」

    「莫要傷我母妃。」楊元恪望向殿上淡漠望著這一切的芷蘅,她看上去什麼都沒有說,看上去什麼也沒有做,可是她的沉默卻更加可怕,她的沉默令這個冷血帝王的目光更加冰冷。

    李昭南劍指蘇妃,沉聲道:「若你多說一個字,朕叫你永遠都不能說話!」

    蘇妃驚凝的眼神望著他,李昭南冷眸深深,似乎是死寂的深海,無邊無際,幾乎令她窒息。

    她慌忙搖頭:「不……不敢了……不……」

    一語未必,李昭南劍下生風,一劍刺穿蘇妃喉嚨。

    瞬時,鮮血湧出唇齒,蘇妃瞪大的美眸,流動驚懼的光色,漸漸的暗了下去。

    芷蘅亦未免心驚,卻低頭歎息。

    楊元恪立時高聲哭道:「母妃……」

    李昭南還劍入鞘,面無表情:「朕說過,不許再多說一個字!」

    蘇妃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她倒在血泊中,北冥皇室之人皆是心中重重一沉,驚恐與悚然佈滿大殿,適才仍殘餘的那幾分皇家傲骨亦在頃刻消失殆盡!

    便連楊芷菡都凝緊了眉目,怔怔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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