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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浴火卷】 第九十七章 天若有情1 文 / 憂然

    第九十七章天若有情1

    李昭南低眼望著懷中的女子,芷蘅仰頭看著他,她不解,這一切都太突然,李昭南的目光似沉澱了所有,棲霞殿明滅的燭影,搖亂她的眼神。

    這個男人,這個牽扯了她一生悲歡的男人,他的心,自己終究看不透。

    「孫守波,你既然想要看朕落魄的樣子,朕便要你看,你既然想要看朕被你牽著鼻子走,朕便滿足你,不過,這三年來,朕還要多謝你為朕穩住了局面,因此,留你全屍!」李昭南平靜得幾乎這不是一場宮變。

    他的目光,便似曠遠無垠的夜,遠到極處,便清寂如水,彷彿看透了這世間一切,再也驚不起眸中半點波瀾。

    忽的,回憶起他自霍乘風手中將她救出的第一次,那時候,也是她第一次感覺這個胸膛如此堅定,如此值得依靠。

    「你……哼,李昭南,不要高興得太早!」孫守波目光一厲,看向紅天,紅天會意,立時自懷中抽出一柄寒鏢,射向殿外。

    窗紙透進清明月色。

    唐世言淡笑,李昭南眸色被月光染亮,赫然明媚的光彩,自他深黑的眸色中透出來,芷蘅忽然心中一悸,人道紅顏傾國,可這一瞬,她看見李昭南唇角含著一微隱隱冷笑,她才驀然發覺,原來真正傾國傾城的人卻是他!

    與生俱來的王者之風,談笑間,早已乾坤在握,風雲變幻,他從容睥睨,檣櫓灰飛煙滅,人人只要陷入了他這雙眸,便皆如同墜入萬丈深淵,再也難以解脫。

    許久的靜默,芷蘅心內的恐慌,亦隨著這死寂而淡定。

    孫守波大驚,望向紅天,紅天亦不知所措。

    唐世言哼笑道:「你找弓箭手嗎?阿那容嫣非公主箭術無雙,卻不知你的弓箭手們,功力如何?」

    容嫣非!又是容嫣非!

    為何,總是有她!

    碧霄殿宮變有她,馳援南楚有她,這一次,還有她!

    孫守波攥緊雙手,週身止不住顫抖如劇,他不懂,他不懂問題出在哪裡?紅天更早已慌了手腳,立時跪倒在地:「陛下,陛下饒命,陛下……念在……念在碧霄殿一戰,小人也曾風不顧身,也曾……」

    「你也算跟我過朕。」李昭南淡淡打斷他,眼也不抬,「雖你我並未幾次碰面,但朕的密令,你該照辦了數年,你以為朕可是個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的君主?」

    紅天心頭一涼,周圍刀兵赫赫,唐世言從容不迫的堵在殿口,孫守波蒼眉緊凝,彷彿還在計算到底是哪裡估計出錯!

    「束,孫守波!」李昭南扣在芷蘅肩頭的手,陡然一緊,芷蘅身子一動,眨眼間,便只見孫守波幾乎失心的向外衝去。

    剎那,只聽一聲尖銳響在耳際。

    唐世言拔劍相向,逕直插入孫守波心臟,孫守波雙目圓睜,鮮血沿著唇淌下來,他緩緩倒地,現出紅天驚慌失措的臉。

    他顫抖著,舉著刀的手竟不知該往何處。

    唐世言冷笑一聲:「是要自行了斷,還是要我動手?」

    紅天臉色慘白,手腳頓住,從小習武,此時此刻竟不知該進該退。

    唐世言蔑然一笑:「妄你跟我這麼多年,揮劍自盡的魄力也沒有,還是叫我送你一程吧!」

    說著,一劍刺去,鮮血濺在浮花紗帳,斑斑鮮紅如同落在雪地裡一朵朵凋謝的梅瓣,紅天身子轟然倒地。

    芷蘅不自覺向李昭南靠去,將臉容埋在他的肩窩。

    李昭南看看她,她瑟縮的身子,柔若無骨,他緩緩撫她的發,那樣熟悉的感覺,如此熟稔的動作。

    曾經,這手指滑過墨發,牽連許許多多的糾纏。

    她曾笑說,他無聊,總是喜歡玩弄她的發,纏纏繞繞,糾糾結結,不知有什麼好玩。

    可而今,還是這雙手,還是這輕而熟悉的動作,她的心,卻無端端的如那糾纏的發,絞痛不已。

    一切看似過去了,可……還沒有。

    「你就是芷蘅,對不對?」適才,面對孫守波凜然冷冽的聲音,變得幽柔。

    芷蘅緩緩抬首,淚眼裡,若隱若現的深刻情意,輕易洩露了她的心。

    李昭南凝望的眸,依然深遠,他另一隻手,緩緩撫上芷蘅如雪容顏,他薄唇顫抖,眉宇間揮不散的寂寞孤獨,似乎只在這一眼間,湮滅!

    「只有芷蘅,會在我吻她時,不自覺的抱住我,再從身後用手扣住我的手臂,只有芷蘅,在我吻在她耳後時,會同樣吻我肩上的傷痕,別再想騙我!你騙不了我!」

    李昭南忽而冷了眼光,可那冷光裡,又有多少前塵往事、刻骨銘心的深愛:「昨夜,我還不肯定,我要你走,是要你遠離今天的一場殺戮,可你沒有走,我想這便是天意,我沒有醉,我很清醒,當我吻你的時候,我便肯定了一切!」

    芷蘅淚落如雨,這些曾經的點滴,這些封存在記憶裡的細微末節,她從來都不曾在意,可是,他竟這般記在心裡!

    李昭南眼光一點點移到殿口,容嫣非正提著流血的彎刀走進殿來。

    這一戰,看似雲淡風輕,可是他知道,棲霞殿外,早已淡了風色,濃了血腥。

    屍體橫陳的場面,便亦如每一次跋涉過的危險!

    自從,他拿劍指著唐世言,唐世言不曾回手,自從,唐世言淡定的面對他的咄咄逼人,他便開始細細思量。

    他不信,這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女人,尤其若芷蘅這般風華絕代的女人,可若她是芷蘅,又為何不承認?

    他一天一天,望著這個突然闖進棲霞殿的啞女,忽然明白了。

    若她不是芷蘅,那麼,這便是一個驚天陰謀裡的意外。

    若她是,那麼,只是因為她和唐世言都太瞭解自己,瞭解自己的多疑與冷酷。

    她不認,一來,要他不要講目光放在三年前的事上,二來,要保護唐世言。

    她不能說話,便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維護住所有可以維護的人,也包括自己!

    他望著唐世言,神色不明,那種如鷹隼寒冷,盤旋在眸光深處。

    唐世言將劍擲在地上,鎮靜望著他。

    其實這一戰,他們二人,誰也沒有多說什麼,亦如往常一般,李昭南下令,他執行,這……彷彿已經是宿命。

    李昭南命他暗中撤換棲霞殿守衛,只留幾名首領,唐世言利用他的巧舌如簧,威逼利誘,令首領聽信,對孫守波守口如瓶,而李昭南又令唐世言跟緊啞女,雖然,孫守波的人依然可以進出棲霞殿自如,但這也使得他們忽略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唐世言聽到,啞女同意用毒害李昭南,便與李昭南密謀了今天的一幕。

    李昭南故意喝令啞女離開,若她走了,他們便與孫守波血戰一場,若她沒有走,那麼,孫守波自然會自投羅網,而那小瓷瓶早已被唐世言暗中換做了清水。

    但李昭南沒有預料到的,卻是他面對芷蘅時,仍不能自禁的情,他不自禁的擁吻她,不自禁的想要重新佔有她。

    儘管那個時候,他並不能十分肯定,她就是芷蘅。

    因為,那的確過於匪夷所思,他親手蓋棺,親自送她的棺木出城。

    但是,一切都抵不過曾經的瞭解。

    她是她,便始終……是她!

    這一切的過程中,他與唐世言對於這名啞女的身份,隻字不提,誰也沒有去觸碰那三年前,深深掩埋的往事。

    李昭南望望唐世言擲在地上的劍,平靜的眼光更令人心寒,芷蘅分明看見了他眼裡的糾纏,她連忙按住他的雙手,殷殷望著他,用力搖頭。

    昭南,不要!

    容嫣非亦連忙道:「陛下,你想想他們為什麼都不說,你想想唐世言對您如何衷心?您哪一次的危難,他沒有奮不顧身?您哪一次的命令,他不是無條件的服從,我馳援南楚,他已幾乎喪命的情況下,依然叫我先去救您!掩護我向您的方向而去,不錯,他騙了您,騙了您三年,可是……可是……」

    容嫣非不知要如何說下去,唐世言卻伸手輕輕拂開她。

    他淡笑道:「緊張什麼?陛下有說要殺我嗎?他要殺我,根本不會等到現在!他會讓我自裁!」

    容嫣非與芷蘅皆是一驚,芷蘅回身望去,唐世言忽的朗聲而笑,李昭南亦笑出聲音:「你這樣自信?朕可是喜怒無常、殘忍暴虐!」

    唐世言微微斂眸,笑容挑在眉梢:「我走了,去收拾殘局,鳳承殿那邊,不知李民辦得怎樣了?」

    唐世言轉身,目光拂過芷蘅怔忪的臉,微風輕過,吹散他眼中瞬間的失落,他微微笑了……

    當他聽見,李昭南口口聲聲的那些確認,那些他永遠不可能知道的、關於她的細枝末節,他好像忽然懂了,他於芷蘅永遠只是一種渴望而不可及的念想,她從一開始,從他們相見的第一刻起,她便不屬於自己。

    彷彿釋然了。

    月光與夜氣,令他的眼神分外清寂,容嫣非望著他,唐世言便是這樣的人,即使心內悲傷至極,神情卻依舊平靜,看不出半點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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