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二十七章 風雨相逼1 文 / 憂然
第二十七章風雨相逼1
也許,在她們心裡,奕王是戰無不勝的天將軍,是攻無不克的鐵血皇子,可為什麼,芷蘅的心裡卻總是不安,看著李昭南跨坐在馬上,黑眸四顧,忽然尋著自己的眼光,頓了頓,似笑非笑,一縷陽光打在墨色的眼眸上,璀璨生輝,齊豫路途遙遠,即便是日夜行軍,亦要月餘方能抵達。
此一去,不知何時能回。
芷蘅反倒心裡空落落的,唇上似乎還有他昨夜的餘溫。
忍不住回想,竟是一陣心慌。
清晨,大軍開拔,浩蕩軍隊,威武林立在欒陽長街,李昭南跨上凌風傲,冷眉如刀,墨眸含霜,肅穆的臉孔,直令三軍赫赫。
芷蘅默默站在奕王天府送行的人群後,眼看著孫如妍與燕妃、麗妃、豫妃紛紛低身施禮,送奕王出征。
大概是這樣的場面在奕王天府早已太過平常,所有人,包括孫如妍的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擔心。
芷蘅不由得目光凝滯,臉上燒熱,他卻轉身,策馬揚鞭而去。
一聲高喝,鐵蹄陣陣,寒光漫天,大軍甲冑凜光,直遮掩了日色。
芷蘅遠遠的望著他,說不盡心裡的滋味兒。
她只怕李昭南在時,孫如妍還有所收斂,若是李昭南不在府中……
思及此,便陣陣心寒。
人群漸漸散去了。
木槿花朝開夕落,團團錦簇,粉白相交,猶若巧手美婦精心繡來的錦帕,芷蘅愣愣看了一會兒,雲兒在身邊提醒:「公主,快回吧,莫要王妃看見了,再生事端。」
芷蘅點點頭,轉身與雲兒向回走去。
「楊妃……」
身後,孫如妍的聲音果然悠悠而來,若不是那張乖張的臉,這聲音原是極好聽的。
芷蘅轉過身,低著眼道:「王妃……」
孫如妍笑著說:「妹妹何必這樣緊張?前些個日子,做姐姐的教你些規矩,可是怕了?」
芷蘅知道,她暗含諷刺,於是道:「王妃教芷蘅這府中規矩,自是該的,又怎有怕不怕之說?王妃又不是洪水猛獸、吃人老虎,芷蘅怎會怕呢?」
「你……」孫如妍臉色頓時大變,她身後的燕妃勉力忍住笑。
雲兒亦是微微含笑。
芷蘅的話,分明諷刺孫如妍是母老虎。
孫如妍臉色漲紅,陰了目光,冷笑道:「呵,好一張伶牙俐口。」
說著,眼神側了側,看向燕妃:「妹妹,今兒個起燕妃的侍女小平回家探母,歇假一月,我也叫秀麗歇著了,這一年到頭的她們也著實辛苦,你也知道,這府上人手緊,便還要麻煩妹妹不時的過來幫襯幫襯。」
果不其然,李昭南才出府,她們的氣焰便更高一層,如今便公然將自己看做侍女使喚。
芷蘅淡淡說:「王妃有話,吩咐便是。」
孫如妍笑意更深:「什麼吩咐不吩咐的,那都是對下人們說的話,妹妹是自家姐妹,只說幫忙便是了。」
芷蘅笑而不語,明知她笑裡藏刀,故而只等著她話頭落下,刀斧砍落。
孫如妍說:「燕妃那兒我昨兒個去了,這小平才走了半日,屋裡頭便有股塵灰子味兒,妹妹,若你閒來無事,便去替燕妃打掃打掃,說起來,你也該稱燕妃一聲姐姐不是?」
芷蘅看向燕妃,燕妃揚著眸,一派狐假虎威的樣子。
燕妃原也是極秀麗的女子,卻偏偏心術不正,憑顯得容顏暗淡。
芷蘅微微笑道:「若姐姐不嫌芷蘅手腳笨拙,芷蘅自是樂意的。」
孫如妍滿意的點頭:「好,我也乏了,燕妃,你們姐妹先去,我回了。」
孫如妍搖曳身姿,華貴的蘇繡絡花石榴裙浮動如水,那背影美艷得刺眼,芷蘅於是別過眼,看向燕妃。
與燕妃曾有過幾次交道,亦不是良善的人。
燕妃一身寶藍色織綢,腰上流蘇輕蕩,愈顯得腰身楚楚。
只可惜,令人看來總是少了幾分靈氣。
「楊妃妹妹,走吧。」燕妃抬著眼,走在前面。
才走出兩步,便聽得遠遠有淒慘的女子聲音傳來。
是女子近乎絕望的哀求,燕妃停下腳步,挑開層層低矮的樹蔓,碧葉簌簌,發出冷冷聲音,燕妃讓開一道空隙,似乎歎息著說:「唉,這個趙純兒還真是不知死活,王爺都出了府門,最少也要三四個月才能回來,她還敢得罪王妃……」
說著,便笑吟吟的看向芷蘅,目光嘲諷:「說起來,這趙純兒到不似楊妃妹妹這般懂事。」
她嬌笑幾聲,隨即眼角一挑:「妹妹看,那趙純兒可便是得罪王妃的下場!」
芷蘅知道,這大概便是燕妃與孫如妍演給自己的一幕戲,可她依然偏頭看去,透過低矮的樹蔓,只見碧草茵茵,幽藍的一方天下,純白的六月雪落了滿地,那蔥鬱的草色,便有盈盈點點的錯落,看上去美不勝收。
只是,若這番景色下,沒有孫如妍驕橫的嘴臉,沒有那綠衣女子哀哀的哭泣,該是多麼美好?
芷蘅目光凝住,想那綠衣女子便該是趙純兒,只見她一身綠衣殘破,臉頰紅腫得幾乎分辨不得。
芷蘅倒抽一口涼氣,想來,可得到李昭南寵愛的女子,定然該是容顏姣好的,可這個趙純兒,她實在已看不出她原來的樣貌。
趙純兒癱倒草地上,已哭得發不出聲音。
這是孫如妍的警告嗎?
警告她若不聽話就是這樣的下場?
趙純兒,聽鈴兒說,她尚是在寵的侍妾,孫如妍便可如此明目張膽,又何況是自己一個無寵的女人?
芷蘅暗自心驚,燕妃得意的笑道:「看到了吧?這狐媚子自以為有幾分容貌,勾引了王爺,就能烏鴉成鳳了?呵呵,那不是做夢嗎?」
芷蘅見燕妃一臉傲慢,卻暗自為她可悲。
明明亦是李昭南的側妃,卻惟孫如妍之命是從,好像她入府來,不是要得到李昭南一顧,而是為了專討王妃的歡喜一般。
她似乎已迷失了自己,只怕亦是艱苦過來的,方可以留在王府。
否則……
芷蘅顫顫看一眼趙純兒,不禁心驚膽戰。
只見兩個人將半死不活的趙純兒抬著,不知……去向了哪裡……
燕妃所居之地倒是極幽靜的。
芳瀾苑中,一樹梔子香濃馥郁,純白的顏色飄落在碧水盈盈的一方小水塘,清澈見底的水波粼粼清淨,落花逐流,清風淡掃。
芷蘅這才發現,這奕王天府中所植之花皆以白色為主,偶爾摻雜淡淡粉色的木槿,只是點綴罷了。
如此素淡的顏色,到不似是李昭南的性格。
更不似孫如妍的艷麗。
不知當初,是誰精心裝點了這奕王天府,倒是頗投芷蘅的喜好。
心方漸漸靜下來,燕妃的聲音便不合時宜的傳來:「楊妃,王妃要你來,可不是來看我這芳瀾苑的景色。」
芷蘅回頭看她,只見她手執一塊白布,直直向她擲過來。
芷蘅下意識接了,燕妃道:「楊妃便先將我寢室打掃打掃,然後便是廳堂,記住,一處也不要落下了。」
芷蘅點頭,並不言語。
燕妃挑挑唇,示意身邊一個侍女:「玉兒,帶楊妃去我房裡。」
玉兒諾諾應了。
芷蘅與雲兒正欲轉身而去,燕妃卻嬌聲道:「雲兒姑娘就不必去了吧?」
雲兒在府中這許多日子,自也看明白些事情。
並不似才來時那樣急躁,只道:「燕妃,雲兒幫著楊妃一起不是快些嗎?」
燕妃笑道:「呵,有你幫著,只怕楊妃哪裡還會動手,倒不如你們兩個分開來,不是更快些?」
雲兒凝眉,尚不及言語,芷蘅便道:「雲兒去吧,一切聽燕妃的便是。」
雲兒難為的看著芷蘅,芷蘅卻輕輕一笑,轉身去了。
她只道,即便是再費唇舌,結果只是一樣的,又何必浪費時間?
與玉兒來到燕妃屋內,撲鼻而來濃香陣陣,北冥國以香料聞名,芷蘅可以分辨出,這是蘭草香裡加了濃郁的梔子香,看來燕妃是喜愛梔子的,這與她的性子亦不匹配,芷蘅想,也許燕妃從前亦是溫婉可人的性子,只是被奕王府中的濁氣湮滅了。
蘭草香加了梔子的味道,太過濃郁,混合起來的氣息實在膩人,這其中似還有別的什麼味道,只是一時之間分辨不出。
不一會芷蘅便覺得頭暈目眩,昏昏沉沉。
真不知燕妃是怎樣忍受這樣的香氣的。
眼看著日頭高照,接近午時。
芷蘅總算將整間屋子擦了一遍,舒一口氣,玉兒與燕妃回了話,燕妃一刻不給她歇息,便叫她將廳堂拾掇出來。
奇怪的是,客廳中的味道與燕妃房內的味道一般,蘭草、梔子、還有……
芷蘅邊做邊想,忽的,思緒中可怕的想法跳躍而出。
芷蘅手上一滯,打碎一隻青玉花瓶。
燕妃立時奔過來:「怎麼做事的?這……這可是王爺最喜歡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