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207章 離開桃花溝 文 / 斷欲
第207章離開桃花溝
第二天早上天剛濛濛亮小磊就出發了,走的時候爺爺陳默然還沒醒,慧慧也躲在被窩裡哭泣。春生和鳳妮把兒子送到了村外,鳳妮嘴裡嘮嘮叨叨,囑咐兒子一路上小心,春天冷熱不穩定,記得勤換衣服,不要吃太生冷的食物,不要動不動就跟人打架,出門要忍耐,等等等等,真是千叮嚀萬囑咐,恐怕兒子在外面受屈。春生有點不耐煩了,說:「兒子已經長大了,他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夠照顧自己。」然後拉住了小磊,拍拍他的肩膀悄悄說:「兒子,你要去的地方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家裡人,卡裡的錢慢慢花。夠你花半輩子了,先安定下來再說,做人不要太張揚,要低調,張揚過度了,禍事就會接踵而來。」
小磊點了點頭說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然後沖爹娘擺了擺手,抬腳上了公交車。汽車越來越遠,最後終於看不到了。鳳妮一頭扎進了春生的懷裡泣不成聲,問:「你讓兒子去拓展生意,到底是去什麼地方他也沒有說,究竟什麼生意這麼重要?」
春生歎了口氣說:「咱們現在有錢了,不能總窩在家裡,讓兒子出去歷練一下吧,尋找商機,北京,天津,上海各大城市走一走,生意總要做下去啊。」
鳳妮沒有說什麼,她對生意場上的事情毫不關心,也沒有興趣知道,她是一個女人,只會盡一個女人應盡的本分,相夫教子孝敬老人,一日三餐為丈夫端到嘴邊。別的什麼事也不管。兒子畢竟是長大了,他是個男人,男子漢就應該頂天立地,幹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作為母親,她不願意把兒子圈在家裡。總的來說,這種有兒有女,生活充裕的日子,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陳小磊走了,一走就是三個月,杳無音信,連個電話也沒有給家裡打過。所有的家裡人都預感到了不妙。鳳妮甚至已經隱隱感到兒子或許是遭遇了不幸。或者是碰到了車禍之類的災難,整天心驚肉跳寢食難安。慧慧雖然表面上不在乎,內心同樣惴惴不安,她眼看就要臨盆了,丈夫卻不在身邊,總感到很不踏實。最想小磊的仍然是陳默然,小磊離開以後,他一直臥床不起,每天都要念叨幾遍。
春生現在已經有點焦頭爛額了,他每天無數次重複著自己編織的謊言,小磊來電話了,問爺爺好,問媽媽好,他說他很想念慧慧。小磊在外面很順利,生意已經嶄露頭角,家裡人不要掛念,等等等等。有時候說的自己都煩了。可是沒有辦法,兒子出逃的原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陳默然真的不行了,他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每天都要昏迷幾次,口裡不停的說著胡話,一會兒說櫻子回來了,就在門外邊,一會兒說小翠和蝸牛要來接他走,有時候半夜時分,他忽然就會睜開眼,告訴春生說,這裡滿屋子都是人,快讓人家坐啊,這都是咱們家的親戚。嚇得春生頭髮都豎起來了。他知道父親的眼前出現了幻覺,恐怕命不久矣。
陳默然跟他的父親陳太雲一樣,他的一生是光明磊落的一生,從沒有留下任何的遺憾。從14歲那年小翠進門開始,他殺過日本人,闖過關東,刨過小翠的墳,六零年那段最艱苦的歲月,為了全村人他甘願獻出了所有的糧食,就連親生的父親跟妻子小翠都餓死了。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裡,他跟大哥白狼幹下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那就是毅然殺掉了孫耀文,阻止了紅五師跟市聯委的械鬥,他的一生雖然不太光輝,但仍然活的精彩。從沒有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過後悔。
清醒的時候他也常常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發呆,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枯萎,不知不覺就會流下戀戀不捨的淚水,自己親手創建起來的陳家大院已經不復存在了,處處變得金碧輝煌,這一切都是兒子春生的功勞,陳家已經後繼有人,他感到自己可以瞑目了。
同時也希望自己快點死去,因為這樣就可以見到春鳳,小翠,還有櫻子了。這三個女人陪伴了自己的一生,她們給他帶來了幸福,卻也帶來了無奈,甚至災難。在特殊的年代裡,當自然災害和歷史風浪逼迫他們到死亡邊緣時,當戰爭的硝煙和和仇恨的怒火把他們推向崩潰的風口浪尖時,他們並沒有選擇默默忍受,而是選擇了奮力掙扎……
陳默然已經看到了春鳳,小翠還有櫻子,她們都是年輕時的那副模樣,在窗外衝著自己頻頻招手,旁邊站著自己的父親陳太雲,還有親生的兒子蝸牛,他們笑容滿面歡迎他的到來。小翠,春風和櫻子三個女人撲到了他的懷裡。春風說:「默子,我們已經等得太久了,我說過,我會在這裡一直等你,不見不散。現在是時候了。春鳳紮在了他的懷裡淚如雨下,俏臉像一朵帶雨的梨花。他感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飛出了身體,跟著她們漸漸飛去,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白雲的盡頭,家裡的病床.上只剩下了一幅身體的軀殼。
幾天以後陳默然再也沒有醒過來,他張著蒼老的嘴巴呼嚕呼嚕喘著粗氣,像早年間來回拉動的破風箱,眼睛裡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澤,臉上的皺紋盡數退去,顯得光溜溜的,春生知道父親已經不行了,趕緊聯繫了村子裡的主事,為父親的葬禮做準備。
2006年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陳默然終於結束了自己短暫而又漫長的一生,享年78歲。他的死去跟自己的父親陳太雲一樣,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縣城,一時間滿大街都是嚎哭之聲,桃花溝,梨花溝,還有方圓數十里的人們紛紛都來弔喪,陳家大院裡人山人海人頭攢動,村子裡的大街小巷站滿了人,人人都在感歎陳默然在世時的好處,有的甚至痛不欲生。他們想起了六零年的自然災害,想起了六三年的發大水,是陳默然一馬當先,救下了全村人的性命,現在他的音容笑貌彷彿還展現在每個人的腦海裡,讓人難以忘懷。
陳默然的屍體被火化了,春生把父親的骨灰撒進了棺材裡。同樣埋進了陳家的祖墳,他知道父親唯一的遺憾是臨死之前沒有看孫子一眼。陳小磊沒有回家,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好像一片被秋風吹落的樹葉,漂流在漫漫的人海之間。
陳默然死去以後的第七天夜裡,陳家的祖墳上傳來了一陣痛哭聲,聽得人肝腸寸辛酸難忍,應和著陣陣沖天而起的火光,哭聲高亢嘹亮。墳頭籠罩在一片悲憫的氣氛中。那個人竟然是陳小磊。
這是一種發自肺腑的悲傷,撕心裂肺,這種悲傷是從靈魂深處奔湧出來的。小磊感覺自己的喉嚨憋得生疼,鼻翼抖動,一時淚如雨下。爺爺在他淚眼迷濛的眼前蒸蒸騰起,似乎已經離開了墳墓,正在向空中飄去。他知道,這是爺爺的靈魂準備起來安慰他。一泡黑暗的泥土把爺爺和他隔在了兩個世界。
哭聲高低起伏不絕於耳,整整響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一輪紅日又一次冉冉升起。路邊的小草浸滿了露珠,變得精神抖擻,田地裡的莊稼蓬勃向上,山野裡一片蔥蘢。小磊邁著堅實的步子離開了桃花溝。
他想繼續著明天的生活,儘管爺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