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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198章 櫻子走了 文 / 斷欲

    第198章櫻子走了

    三個月以後,小磊回到了家,進門就撲到在炕上。陳默然看到孫子愁眉不展的樣子,實在不忍心說什麼。只是歎了一口氣,慢慢走了出去。

    春生卻顯得很高興,一把將兒子拉了起來,興高采烈對小磊說:「好消息,好消息,大喜啊大喜!「

    小磊翻身坐了起來,問:「啥事?是不是我媽又懷孕了?我要有弟弟了?「

    春生一愣,接著罵道:「胡說八道什麼?』」

    小磊說:「那你高興啥?「

    春生說:「小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奶奶是日本人,你知道不知道?咱們三個月前拉回來的那個日本客商,原來就是你奶奶在日本的一個侄子,「

    「你說啥?」小磊一聽跳了起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爹,你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

    春生笑容滿面,仍然控制不住心裡的激動,說:「你奶奶是日本人,這是真的,是你爺爺當初從東北帶回來的。三個月前,我們跟日本的客戶簽了一個合約,沒想到那個日本人竟然一口流利的華語。他說他是青木家族的成員,要尋找一個遺失在大陸的姑姑,他們已經苦苦尋找了60多年,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的姑姑竟然是你的奶奶,你說這事情巧不巧?「

    小磊吃了一驚,我原來我奶奶竟然真是日本人?看來村子裡的傳說都是真的。從前,他跟爺爺一樣,罵日本人,恨日本人,甚至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日本人,罵來罵去,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身上竟然也流著日本人的鮮血。這叫什麼事?

    陳春生說的一點不假,那個從日來的商人正是青木家族的成員,當天完畢,他們在省城一家豪華的飯店裡慶賀,那個日本人竟然向他打聽起了一個人,她叫青木櫻子,是60年前伯伯青木一郎遺失在中國大陸的孤女,希望陳春生能夠幫忙找一找。

    當時,春生就吃了一驚,母親櫻子是個日本人,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敢斷定到底是不是青木家的人。其實日本的姓氏很複雜,一般的貧民百姓只有名字,是沒有姓氏的,就像農村的狗剩子,二蛋字,四狗子,丫蛋,一樣,隨便捏出一個名字來就可以了。只有貴族和夫人才有自己的姓氏。青木家族在日本是名門望族,又是貴族。很受人尊敬。

    當天晚上,春就回到了家,把事情跟父親陳默然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並且說,青木家的太夫人,也就是櫻子的媽媽還健在,老人家已經90多了,在垂暮之年,真的想見一見自己的女兒。陳默然竟然閉口不語,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輕輕歎了口氣:「要來的,終於來了。」

    這時候,一旁的櫻子哭泣起來,一行渾濁的老淚滾滾落下,終於跟春生道出了事情的真相:「春生,兒啊,娘真是青木家族的人,你去告訴那人,明天讓他到家裡來一趟,我要見他。」

    春生喔了一聲,心裡不知道是喜是憂。慢慢退了出去,他知道爹和娘之間一定有很多的話要說。

    60年了,櫻子來到大陸整整60年了。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生要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度過。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不過上天待她不薄,不但給了她一個稱心如意的丈夫,而且給了她一生的幸福。陳默然是個真正的男人,一輩子愛她敬她,從來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當年,默然那雙充滿智慧的大眼,寬闊長滿絡腮鬍須的臉盤,還有東北貓耳山那個隱蔽的山洞,時刻閃爍在她的面前。那時候的陳默然年輕力壯,渾身充滿了朝氣,像一座可以放心依靠的大山。在一群餓狼將要衝進山洞的一瞬間,這座大山赫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把所有的危險替自己擋在了身後。那一刻她就感到,她的一生都要為這個男人付出。

    眨眼間60年過去了,青春的歲月隨著滄桑的變遷已經一去不返,陳默然也變成了一個年老體衰的老頭子,頭髮和鬍鬚已經完全銀白,歲月的年輪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但是他們依然相敬如賓。一句話,她跟了他從來沒有後悔過。

    陳默然看著面前跟了自己一輩子的妻子。依然那麼漂亮,依然那麼迷人,她好像永遠都不會衰老。仍然像在東北的貓耳山一樣。她跟隨了自己一輩子,吃了不少的苦,幾乎沒有享過什麼福,他覺得自己的心裡有愧。

    陳默然歎了一口氣,說:「櫻子,有一件事,我一直瞞了你60年,現在是說的時候了,其實你的父親青木先生,60年前就死了,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那次襲擊的話,如果青木家族的生意不是全面崩潰的話,青木先生絕對不會死,我對不起你。」

    櫻子聽得淚如雨下,點點頭說:「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三十年前,白狼大哥被人批鬥致死以後,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直說著胡話,你把什麼都說出來了。我不怪你。」

    陳默然苦苦點了點頭:「櫻子,我覺得……你應該回去看看……畢竟老人家還健在,說不定想女兒想得眼睛都哭瞎了。作為一個晚輩,我們沒有盡過什麼孝道,心裡同樣有愧,你還是回去吧。」

    陳默然這話是咬著牙說的,自從櫻子跟了自己以後,他們幾乎是形影不離,一輩子也沒有分開過,60年的滄桑歲月,櫻子幾乎已經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猛地要離開了,心裡感到挺不是滋味。

    櫻子說:「默子,娶了我……你後悔嗎?」

    陳默然的臉上閃過一絲幸福的微笑:「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不但不後悔,反而感到很幸福,你是我的恩人,是我們陳家的功臣,沒有你,我就不能過到這樣有兒有女,有滋有味的日子。是我對不起你,沒有讓你好過幾天。」

    櫻子忽然摀住了丈夫的嘴,好像回到了年輕的從前,臉上也泛起了朵朵的紅暈,甚至心裡閃出一股少女時的嬌羞。說:「默子,我不許你這麼說,我回到日本去,只是看我的媽媽,只要看到她很健康我就回來,仍舊陪著你,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你,一輩子離不開你,我真的很難想像,沒有你的日子以後該怎麼過。你放心,我去去就回,絕對不再留戀。因為我的家在這裡,我的根也在這裡,……」

    陳默然再次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一輛汽車停在了陳家大院的門口,車上走下幾個衣冠楚楚的人。他們走進了大院,不一會兒的功夫從裡面傳出了一陣哭聲,那個素不相識的人猛地跪在了櫻子的面前,跟她抱頭痛苦。他說他叫一木,是父親青木一郎的孫子,櫻子本家哥哥的兒子,他們一直在尋找她,整整找了60年,希望他回去看看。太夫人想女兒想的眼淚都哭干了。說到動情的時候,竟然泣不成聲。

    櫻子攙起了他,把他請進了屋裡,他們用日本話交談,嘰裡咕嚕亂說一通,春生和小磊在一旁根本就聽不懂,小磊擔心的是自己的奶奶,害怕他回到日本去,害怕她會一去不回。最後櫻子斷然決定了,她必須要去一趟。

    又過了幾天,所有的手續已經辦好,櫻子在桃花溝所有鄉親的注視下走出了家門,她身穿嶄新的和服,頭上盤著日本女人特有的髮髻,風采依舊不減當年。這身衣服是櫻子當年穿過的,從東北回來以後一直放在衣櫃裡,從來也沒有拿出來穿過,整整放了大半個世紀。現在她要回到日本去了,害怕母親認不出她,所以拿出來穿在了身上,希望母親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能認出來。

    陳默然目送著櫻子上了車,心裡酸溜溜的,不知是什麼滋味,他心裡沒底,不知道櫻子這一去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這次的分別說不定是生死離別。強忍著眼淚不要掉下來,盡量克制自己。櫻子回身幫丈夫整了整衣服扣子,同樣戀戀不捨,眼裡閃著淚花,該說的話夜裡他們幾乎已經全部說完,只是囑咐春生好好照顧父親,夜裡天涼,記得蓋好被子,夏天的時候不要喝生水,囑咐巧靈和巧珍,自己不在的時候記得過來多陪陪父親,不要讓他一個人孤單。千言萬語說不盡的關懷。村裡的人全都流下了眼淚。

    春生笑了笑勸到:「娘,你這一去你幾天就要回來的,不是什麼生死離別,再說日本也不是很遠,坐飛機抬腳就到,再不然我和爹到外婆家去看你。」

    櫻子終於停住了手,深情的看了丈夫一眼,連連不捨跨上了車。

    汽車終於發動了,看著越來越遠的車影,陳默然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櫻子越走越遠,最後終於消失在茫茫的人流中。

    櫻子走了,陳默然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抽去了骨頭,全身沒有了氣力,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滿頭的銀髮凌亂不堪,腳步也變得蹣跚起來,眼神顯得暗淡無光。話也少的可憐,整天足不出戶。自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

    春生終於感到了不妙,他感覺到父親已經老了。

    陳默然在陳家始終都是一座山,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有年老體衰的一天。他今年74歲了,本來打算活他100歲,這種有兒有女有滋有味的日子他才剛剛過了頭,還沒有過夠。但是,他分明感覺到那已經不可能了,櫻子的離開使他心裡的殿堂支柱轟然倒塌,幾乎變成了一攤廢墟,因為他已經隱隱的感覺到,櫻子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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