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134章 出走 文 / 斷欲
第134章出走
這個消息對紅五師來說無疑是個驚天喜訊,所有的人都在歡呼雀躍,大家手挽手跳起了忠字舞,高聲呼喊著毛澤東語錄,淚流滿面唱著歡快的歌:抬頭望見北斗星,心裡想念毛澤東。遠飛的大雁,請你快快飛,捎個信兒到北京,翻身的人兒想念恩人毛澤東。
殺死何指揮,只是白狼交給孫耀文的作戰方案之一,同時,也是他交給春生的任務之一。孫耀文對白狼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樣一來,市聯委馬上就會亂成一鍋粥,自己就可以一步一步將計劃實施,同時也對春生更加的信任,更加喜愛。自己的女婿簡直是虎將之才,早晚會成為左膀右臂。
三天以後的一天,紅五師的人,馬上就改變了面孔,歌不再唱了,舞也不再跳了。整個村子竟然迷漫著一層嚎啕的哭聲。因為市聯委的人為了報復,同樣殺死了他們的總指揮——孫耀文。
孫耀文是在檢閱陣地回來的路上被殺死的,他的雙腳剛剛走進大隊部的院子,還沒有來得及轉身,就撲到在地上,幾個警衛員手忙腳亂把他攙扶起來,竟然發現他脖子上無端的多出了一個窟窿,汩汩的血水流了一身,孫耀文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就閉上了眼睛,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耀文的嘴角上卻掛著一絲很明顯的笑容,好像在臨時之前明白了什麼。
當時春生卻沒有在身邊,因為他在陣地上根本沒有回來,聽到這一消息以後。他沒有過分的哀號,只是眼淚早已掛滿了腮。
孫耀文死了。
這個消息對於整個嘎子溝來說不知是喜是憂,雖然人們都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卻沒有幾個真正難過的人。鳳妮聽到這一消息立刻就呆住了,同樣默不作聲,眼角掛滿了淚水。孫耀文雖然待自己並不好,甚至連個笑臉也沒有給過,但畢竟是親生的父親,猛地聽到這個噩耗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孫茂源的老婆正在生病,已經一個多月的沒有下炕了,聽說耀文死了,乾嚎一聲就背過了氣。再也沒有醒過來。茂源老漢卻抬手擦了把鼻涕嬉笑一聲:「死了好,死了好,這下沒人再搶我的錢了。」
要說最難過的還是素蘭,素蘭的淚水立刻湧了出來,從前的時候她總是盼著耀文早早死,快點死。當真正看到他屍體的時候,眼淚就狂湧而出。雖然她跟他沒有感情,從沒有在一條炕上睡過覺。甚至20年來話也說得很少。但畢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這個家已經變得不再完整。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生出來就沒有爹,撇下他們孤兒寡母可該怎麼活?
耀文的屍體是春生親自用車拉回來的,車上站滿了凜冽的戰士,各個挎著槍為他守護。他們一群人下來抬起耀文的屍體,一步一步走進了孫家大院。莊嚴肅穆。
陳默然和白狼親自為耀文主持了葬禮,非常的隆重,請來了附近的響器鼓吹了三天,鳳妮跟素蘭身穿重孝哭的死去活來,一些年老的人們於是就上前拉拽,好言相勸。憨子帶著寬大的孝帽子卻在靈棚的下面高興的直拍手,歡喜不盡,完全不知道悲痛。
孫耀武坐在哥哥和母親的棺材前面沉默不語,他知道,父親的瘋傻和哥哥的下世,表示著孫家的輝煌畫上了一個終止的句號。人沒有了,錢也沒有了。孫家唯一的男丁還是個傻子,唯一的女孩已經成為了陳家的人。在幾十年的明爭暗鬥中,孫家是個徹底的失敗者,而陳家卻如日中天。如果陳太雲計劃得當的話,陳家經過幾十年的風雨根本沒有受到一點創傷。他禁不住仰天歎了口氣:「天不助孫家,孫家徹底完了!」
孫家一天之內埋了兩個人,孫何氏的墳跟兒子耀武的墳全部進了孫家的祖墓,耀文自然跟妻子花容埋在了一起。當初花容餓死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耀文會有今天。那時她的全身都已經浮腫,皮膚下可以看到清亮的水,臨死前的一刻都對耀文忠心耿耿,她把僅有幾片菜葉完全放進了丈夫和女兒的碗裡,而自己甘願餓死,卻並不後悔。
耀文埋了以後,耀武整天渾渾噩噩。他既不下地幹活,也不在家裡歇著,只是整天穿的破破爛爛滿臉污垢,靠在慧雲寺的牆角,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發呆,他好像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自己的靈魂已經完全出鞘。剩下的只是一具軀殼,一個行屍走肉。陳默然早上下地幹活的時候,看到他蜷縮在牆角,中午下工的時候他還沒有離開,雙眼無神唉聲歎氣。
默然知道,耀武這幾年早已失去了生存的勇氣,被蝸牛閹掉以後就一直提不起精神。完全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叫花子。
自從耀文死了以後,春生自己跑回了家,進門就撲倒在床.上,沉默不語。拉過被子蒙頭就睡,一直睡了兩天兩夜。在被窩裡眼睛哭得紅腫。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鳳妮,孫耀文是自己一槍打死的,距離同樣是500米開外。當時那一槍準確無誤擊中了他的脖子,硬生生穿了個洞,脖子上的血竄起來老高。那一槍打出以後,他的淚水立刻就流了下來。無論怎麼說,耀文總歸是自己的老丈人,鳳妮的親爹,而且從小就對他不錯。有時候春生覺得一個人的好壞真的很難評價,如果不是當初耀文的野心太大,如果不是他當初色迷心竅,應該說他不算是個太壞的人,為什麼上帝在創造人類的時候,既賦予了他們善良和仁慈,同時又強加給他們貪婪和慾念?
白狼在春生的床前勸解了很久,告訴他說:「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個精彩的故事,而這個人就是故事裡的主角,只不過有的人是用雙手來寫,而有的人卻是用生命來寫,誰都逃不過天理循環因果報應,你種的是什麼,收的就是什麼,天欲讓人滅亡必先令其瘋狂,等瘋狂到達一定的程度報應就會來了。如果不殺掉孫耀文的話,死的人會更多,所以你不必內疚!如果鳳妮要怪的話,我願意承擔這個責任。」
春生終於從炕上爬了起來,對白狼說道:「白伯伯,我跟鳳妮已經不可能了,現在心裡很亂,我想出去走一走,如果鳳妮來找我的話,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她,」說著從脖子上解下了一個東西,白狼抬手接住,覺得沉甸甸的,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條玉觀音項鏈。
這條玉觀音項鏈非常的精美,是一塊玉石雕琢而成的,不用問,是鳳妮送給春生的定情信物。孫家從前是富豪,可能是茂源老漢很喜歡自己的孫女,怕她遭遇不幸,從小就戴在鳳妮脖子上的。
白狼說:「你們年輕人的事,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
春生說:「我今晚就走,也許三五年都不會回來,你讓鳳妮死了這條心吧,我……對不起他,沒臉再見她。」
白狼吃了一驚,說:「要走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大的事,跟你爹娘商量過沒有?」
春生苦苦一笑:「我已經決定了,再說我已經長大了,在村裡總覺得透不過氣來,心裡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多待一分鐘都會發瘋,」白狼無話可說了,手拿住那條項鏈慢慢走出了春生的房間。
傍晚的時候,陳家大院裡傳來了櫻子嚶嚶的哭聲,陳默然慢慢勸告:「孩子已經長大了,應該出去闖一闖,當年我闖關東的時候還沒有春生的年紀大,說不定再次回來的時候,同樣會給你拉回來一個兒媳婦。」
對門的鳳妮覺得不對勁,連忙走了進去,問櫻子到底怎麼回事?櫻子無話可說淚水連連,抬眼看了看默然,默然又看了看一旁的白狼,白狼無可奈何說道:「春生已經走了,以後也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他讓你把他忘了。」說著張開了手,將那條項鏈接過來。
鳳妮一聽就傻眼了,如雷轟頂,晃了兩晃差點暈倒,努力站定終於輕輕問道:「他走了多久?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白狼歎口氣說:「走了好一會兒了,只是說要走很長時間,你還是……把他忘了吧。」
鳳妮一句話也沒有說,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里啪啦滾落下來,忽的搶過白狼手裡的項鏈,低頭跑了出去,卻沒有進家,直接跑向了縣城的火車站。
火車站距離嘎子溝不到40里,鳳妮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濘的小路上,天已經黑透了,沒有月亮,沒有雲彩,甚至連一顆星星也沒有,四週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鳳妮全然不顧,她就是要追上春生,問問他,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不辭而別?是他已經不愛自己了,還是又有了別的女人,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一聲不響走掉?她氣喘吁吁渾身冒汗,走得筋疲力盡,仍然顧不得停息,只是希望火車不要那麼快開,任憑汗水陰濕了衣裳,任憑露水打濕了鞋面,腳步不停。
趕到車站的時候,終於聽到一聲長長的鳴笛,火車車輪已經在滾滾轉動了,透過窗口,春生看到了鳳妮流滿淚水的臉,甚至能聽得到她焦急的呼喚和啼哭。但他還是把身扭了過去,抬手擦了把眼淚,只是衝著鳳妮的身影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