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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126章 子彈 文 / 斷欲

    第126章子彈

    柱子坐下,慢慢飲了一口茶,悠悠說道:「哥,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香容,我是個罪人,你還是打我一頓吧!」

    陳默然皺了下眉頭,問:「我知道你有苦衷,到底怎麼回事,說吧。」

    原來,1946年柱子離開陳家以後就參加了當地的八路軍,老鐵留下的500多人全部跟著柱子參加了解放戰爭,三年以後的一天,柱子率領的部隊將一個團的國民黨全部包圍在一個叫十八里鋪的村莊。當時村裡有國民黨的部隊,也有沒有逃出去的老鄉。上面為了減少無辜群眾的犧牲,決定讓他們夜襲十八里鋪,與敵人近身搏鬥。柱子接到命令以後身先士卒,領著隊伍與子夜時分衝了進去。當時的戰鬥很慘烈,戰士們都殺紅了眼,與**的隊伍交織在一起難解難分。黎明時分,眼看著戰鬥已經結束,一部分敵人的殘餘退出了村子,戰士們不敢鬆懈只有緊緊追趕,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在逃走的時候竟然挾持了一部分群眾。大家誰也沒有在意,一排子彈掃了過去,敵人倒下了,被挾持的群眾也倒下了。當他們撲上去準備打掃戰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因為當時的天太黑了,被打死的群眾有七八人,有老人,也有孩子,還有一個年紀不到20歲的少女。所有的人立刻就傻了眼。

    柱子的心像是被什麼用力揪了一下,連忙呼喚衛生員過來搶救,但是,一切都是徒然,死去的人再也沒有睜開雙眼,能夠救活的只有那個少女,可是她的後背上卻中了一顆子彈,打斷了脊柱。以後恐怕要永遠坐在輪椅上了。

    子彈打在她的背上,卻狠狠的擊在了柱子的心上。

    同伴們勸他不要負這個責任,甚至有人願意替他「解決」整件事。

    但是柱子都拒絕了…他不願為了掩飾自己的錯誤而造就更大的錯誤,所以他決定負責……

    他靜靜地坐在女孩的床邊,儘管村人對他有所指責,同伴對他有所不諒解。

    但他只是默默承受,因為他的心全都繫在女孩的安危上……,在他不吃不喝的第五天女孩終於醒了。

    醒來以後她卻沒有怪他,柱子為了負責,自願肩負起照顧這個女孩的責任。因為女孩的父母同樣死在了自己的槍口下。

    在戰爭結束之後,他沒有回家,甚至克制自己不要寫信回家……

    只是希望香容當他死了,那麼她才可以找人嫁了,找到自己無法給她的幸福生活。

    後來柱子才知道,自己打傷的女孩叫玉琴,玉琴知道柱子並不快樂,她不希望自己的不幸帶給別人不幸。柱子被她的善良感動,所以下了一個決定——向她求婚……,在她傷口癒合以後,他毫不猶豫娶了她,就這樣,他們結婚了。就落戶在那個叫十八里鋪的村子裡,由一個軍人變成了農民。

    時光飛逝,轉瞬間就過了20年,這一對新人已經是一對老夫婦了……

    儘管柱子沒有享受到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夫妻生活,但他們仍然相互敬愛、扶持……

    20年過去了,柱子以為所有的家裡人都當自己死了,說不定香容也遠遠嫁了出去。想家的感覺與日俱增,於是就想回家看看,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想繼續在嘎子溝落戶,因為這裡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可他怎麼也想不到香容竟然等了他20年,一直到臨死前的一刻,仍舊死在了她親手為他種植的那片柏樹下。

    陳默然的眼淚流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柱子兄弟這樣做是正確的,也是問心無愧的,一個人可以不要名利,可以丟掉幸福,卻絕對不能失去良心。這是一個正值的人,也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真正男人。這才是他陳默然生死之交的兄弟。所以他不會責怪他,只是歎了口氣說:「明天到香容的墳上看看吧,祭拜一下,這些年來,她也不容易。」

    第二天,柱子慢慢來到了香容的墳頭上,嚎啕痛哭了一陣。香容的墳就埋在滏陽河邊,自己親手種植的那片柏樹下。20年間,柏樹已經從一顆顆樹苗變成了參天大樹。在這裡,與他許下一生的香容為了他,每天默默地許下一個願望,然後把一棵種子埋在河邊。

    香容細心呵護每一顆種子,因為她深信每當種子發芽時,隨著種子所許下的願望也就能夠得到實現。但是她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期盼來的竟然是一場春夢。

    三天以後,陳默然往縣裡跑了一趟,將柱子的戶口下在了嘎子溝,並且讓櫻子在院子裡找了一間上好的瓦房,把柱子跟玉琴安排了進去。櫻子熱情好客,對玉琴像親妹妹一樣,無話不談,說:「放心吧,不用客氣,這裡就是你們的家,默子跟柱子就是在這兒一塊長大的。你們住這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玉琴同樣客套一番,二人就住了下來。

    第四天是星期天,春生和狗子一起從學校趕了回來。剛一進門默然就興高采烈說道:「狗子,你看看、誰回來了,你爹,你親生的爹啊。」柱子一聽就站起來,飛身撲向了兒子,也不管狗子願意不願意,上去就親了兩口。把狗子抱在懷裡熱淚盈眶,他真的沒有想到兒子竟然這麼大了,而且已經快要到了上高中的年紀。看來默然在兒子的身上還下了不少的功夫。

    狗子卻顯得很平淡,甚至有點愛理不理,對默然說道:「默伯伯,我沒有爹!」

    默然一聽就急了,罵道:「混賬!沒有爹你是從哪兒來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這可是你的親爹!」

    狗子卻一把甩開了柱子,轉身走進了自己的屋子,趴在炕上眼淚嘩嘩流了出來。

    柱子立刻就呆住了,久久站著呆立不動,有點啞口無言。

    默然尷尬笑笑說:「這也難怪,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愛,猛地來了個爹,恐怕接受不了,這也怪我,沒有管好,以後慢慢就會好的。」

    柱子黯然說道:「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柱子說的是實話,也許他早就應該回來,或者應該早早給家裡寫封信,他根本就不知道香容懷了自己的兒子,也不知道他被默然養了這麼大。但他似乎隱隱感覺到,他跟狗子之間已經形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條鴻溝隨著時間的變遷會越來越遠,根本就沒有能夠逾越的一天。以後的歲月裡,在孩子面前他將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千古罪人,而且永遠也不會得到他的原諒。想到這裡,他不由長歎一聲,慢慢坐了下來。

    春生倒很懂事,對柱子親熱說道:「柱子叔叔,你可算回來了,大家都想死你了,常聽我爹提起你,說你是抗日的英雄,真豪傑。」柱子苦笑了一下,點點頭算是答覆。

    春生沖默然道:「爹,學校裡要放假了,以後都不用再上學了,」

    陳默然一愣,道:「為什麼?難道老師全體生病了?」

    春生抬手在缸裡舀了一瓢涼水,咕咚咕咚一氣飲進,這才擦了把嘴說:「不是,是學校要搞武鬥,批鬥所有的老師,我不願意參加,所以就回來了。」

    默然問:「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學?」

    春生說:「沒有,聽通知了,也許以後都不會開學了,」

    陳默然吃了一驚,心裡隱隱感到不妙,無緣無故為什麼要批鬥老師,難道上頭又有什麼新的指示下來了?在省城的大會上,一些領導就透露了消息,說是要進行什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所有的生產暫時放在一邊,抓革命要緊。要打到一切牛鬼蛇神。順其自然吧。反正是個農民,爛命一條,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幹。

    春生見父親若有所思,問道:「爹,放假以後我該做什麼?是不是下地參加勞動?」

    默然咬著牙說道:「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夾著尾巴做人,千萬別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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