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從富豪到乞丐 第93章 最後的擔憂 文 / 斷欲
第93章最後的擔憂
雪終於停了,外面已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初雪把廣闊無垠的大地一律拉平,花園也好,荒村也罷,全都失去了各自的特色,到處美麗得耀眼炫目,使人不能想像這個世界上竟會有幾分鐘之前發生的那種荒誕的醜劇,不能想像人會有那種種齷齪得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的心地。
孫耀文和趙老捏兩口子的屍體,是中午的時候被村裡逃荒外出的人發現的。發現以後立刻跑來香容家報信,香容家裡沒有男人,狗子年紀還小,所以只有到慧雲寺裡去找陳默然哭訴。默然聽看以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歎了口氣,找了輛排子車。他們到野地的時候,香容就撲了過去,有氣無力一聲嚎啕:「俺哩爹呀,俺哩娘啊,女兒不孝,把您二老餓死了……」。紀氏再世的時候,最疼的就是香容,雖然後來強迫他嫁給肖建,母女差點決裂,可香容知道娘是為了自己好,希望她能夠吃的飽穿得暖,天下有狠心的兒女,卻很少看到狠心的爹娘。陳默然默默無語,把三個人的屍首搬上了車,抬手摸到孫耀文的時候,發現他竟然還有一口氣,趕緊把身上的破大衣脫下來蓋在了他的身上,一併拉了回來。現在所有的恩怨都不能再提了,救人要緊。趙老捏兩口子的屍體被默然拉到了陳家大院,香容的哭聲終於引來了對門的姐姐新榮,孫耀武兩口子也趕了過來,進門嗓子一扯就哭開了。孫耀武的哭聲一聽就知道是虛情假意,扯著公雞一樣的破鑼嗓子,只見乾嚎,不見落淚。從前跟紀氏的一段纏綿往事縈繞在心頭,紀氏年輕的時候風流成性,對趙老捏朝三暮四很少理睬,現在她死了,陪伴她的只能是趙老捏。無論她願意不願意,現在也由不得她了。
香容找來了村裡的主事,主持埋葬爹娘的儀式,雖然現在是饑荒年間,死人的事天天都有,但畢竟是有兒女的人,簡單的殯埋還是要有的。
誰也不知道大雪紛飛的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孫耀文會跟他們暈在了一起。沒有人去關心這些不得饑飽的閒事。孫耀文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土炕上,身上蓋著被子,素蘭若無其事坐在炕頭上,對他愛理不理,好像他的死活本來就跟她無關。孫茂源卻倒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步,他乾瘦尖削的下巴上,一綹山羊鬍子翹來翹去,這個久經風霜的老人並沒有讓漫長的飢餓擊垮,無論他幾天水米不進,卻仍然能夠保持著神采奕奕的表情,兩隻犀利的目光隨時能看穿任何人的心思。他知道,家裡誰都可以到下,誰都可以餓死,只有自己不能。他是一家之主,家裡的頂樑柱子,他要是倒了這個家就算完了。
土房裡如死一般寂靜,皚皚的雪光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戶映照進來,每個人的臉都像死人似的蒼白。孫茂源抬手指了指不成器的兒子,對這種朽木不可雕的人材,實在沒話可說,最後哎地長歎了一聲,一拍大腿低頭走出了門去,那意思,你愛咋咋的,以後不管了。
天終於放晴了,這場春季裡罕見的積雪給了飢寒交迫的人們致命的一擊,但也給大地帶來了生機,他滋潤了土地,讓久旱的墒情得到了化解,預兆著來年必是一個豐收年。果然,大雪下過以後氣溫一路回升,田野裡的樹葉和小草很快展露了頭角。久經飢餓的人們瘋狂地撲向了野地,只要是能吃的,有綠色的東西都不會放過,槐樹葉和楊樹葉剛剛露頭就被洗劫一空,這一年,馬和菜,灰灰菜,和醋溜菜成了人們飯桌上最美味的佳餚,接下來榆錢下來了,又成了人們飯鍋裡久吃不厭的口糧,再接下來槐花開了,地理的野草和野菜更加豐富起來。人們歡呼著,像一隻隻綿羊一樣,趴在地裡就啃,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從六零年過來的人們終於知道了糧食的寶貴,這一年,雖然任何一家再也拿不出一粒糧食,但卻沒有再餓死過人,人人提前就做好了防範,家家開始儲存食物,把松子,酸棗,以及各種野果子和野菜培干,大把大把裝填在麻袋裡,吊在房頂上,以備不時之需。連著不到兩年的饑荒,嘎子溝的住戶幾乎減少了三分之二,特別是六零年,沒有增添過一個人丁。初夏的時候,第一批救濟糧到來了,由於數量有限,人們根本捨不得吃,大隊研究決定,把稻穀,高粱和玉米,做為種子撒在地裡,把小麥作為來年的種子暫時入庫,一時間,田野裡再一次出現了忙碌的身影,看著地裡一顆顆寶貴的禾苗,人人都小心翼翼,恐怕一不小心糟蹋了,鋤地的幾乎不敢邁步,拿鋤頭的手時時都在顫抖,當一不小心除掉一顆玉米苗以後,總要蹲下去歎息老半天。
農民對莊稼的感情,對田地的感情,對糧食的感情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深厚。到了秋天,豐收的莊稼收割以後,麥子種了下去,嘎子溝終於恢復了前幾年的平靜。
1962年,三年自然災害過去以後,陳默然再一次陷入了恐懼之中,他堅信,王半仙臨走時的話是正確的,嘎子溝必將遭受三災三劫。至少他說對了一半,蝗災,旱災和飢餓,應該算作兩災一劫,還有一災兩劫在等著他們,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降臨在人們的頭頂上。蝸牛不會平白無故的死去,他相信因果報應,相信天理循環。同時又為嘎子溝的人深深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