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6章 珠珠 文 / shisanchun
第166章珠珠
病房裡一片死寂，只有心電圖監護器「嘀，嘀」規律地響動，
趙希成一步步地走近朱倩，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刻骨銘心的疼痛。他的身子不停不停的顫抖，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他的眼中充滿無盡的悲痛。他走到朱倩的身邊，朱倩正看著他，臉色慘白慘白，本已暗淡的美目此時卻迸發出異常閃亮的光，彷彿在燃燒著最後的生命，生命的最後之光。
她看著他，蒼白的嘴唇露出一絲微笑，緩緩地伸出手，趙希成連忙握住，她手中的冰涼彷彿在一瞬間將他的心臟凍結，讓他透不過氣來。
「希成，看看我們的孩子，小小的一團，我都看不出長的像誰……」她的聲音細弱而溫柔，在寂靜地手術室裡緩緩地流淌著。
醫生走出去以前將寶寶用小棉被包好放在她的身邊，讓她的孩子陪著她走完最後的一程。
趙希成看了看棉被中的孩子，小小的臉皺成一團，臉上還有些污漬沒來得及清洗，根本還看不出什麼來。可他卻握緊著她的手，輕輕地說：「長得很像你，很漂亮。」
朱倩的笑容中有些遺憾，「我希望他像你，男孩子像爸爸才好……」
「那你趕快好起來，看著他長大，也許他大了，長得就會像我了……」趙希成微笑著，嘴唇卻不由自主的顫抖，喉嚨裡緊緊的，不停的抽搐著。
朱倩的眼淚無聲息地從臉龐滑下，「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希成，我好捨不得你，好捨不得寶寶……」
趙希成靠近她，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淚水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劭琳，不要這麼說，求你……不要離開我，我求你不要離開我……」他吻上她的臉龐，吻上她的唇，嗚咽著，哭泣著，他們的淚水交織在一起，無窮無盡的淚水也洗不淨他們心中的悲傷和絕望，
「劭琳不要走，世維還那麼小，他不能沒有媽媽，你怎麼忍心拋下他，他甚至還沒有看過你一眼，劭琳你怎麼忍心……還有我，想想我們那些開心的日子，我們在月下散步，我們在花園裡聊天，你說過喜歡這種日子……我們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房間那麼大，我不要一個人呆在裡面……還有露台上那些花，我不會照顧它們，它們會死……劭琳劭琳，我的身邊怎麼沒有你，我不敢想像那種日子……我們好不容易才能有開心的日子，一切都很美好，我們可以和孩子幸福地走過每一天，劭琳，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他語無倫次的說著，眼中充滿了惶恐與哀痛，淚水不停的流下來，流在她的臉上，灼痛了她的心，白斯敏在他身後摀住臉痛哭，趙希俊則站在手術台的另一邊淚流滿面地看著她，深深的深深的，似乎要把她的容顏牢牢地印刻在心中。
「我們還要去旅遊，你不是想去九寨溝，你說過的，等寶寶長大一點組成家庭團的，劭琳，劭琳……你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數，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他的眼中滿是乞求，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恐懼和慌張，這樣子的趙希成，是朱倩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她現在的身體麻麻木木。所以的疼痛都已離她遠去，唯有心中的疼痛，刺骨的的疼痛，一陣陣的，啃噬著她的靈魂。
「希成，不要傷心……我不會走……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她艱難地伸出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輕輕地擦去他的淚水.，可她自己的淚水卻更加肆虐的流出來，「我會陪著你，陪著世維……我還要給世維生很多的弟弟妹妹……讓他們一起做遊戲……我不會死……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大男人哭成這樣，連世維都會笑你的……」
朱倩斷斷續續地說著，每一個字都似乎花去她所有的力氣，虛弱的，無力的，但她還是微笑著，一個一個的字說完，雙眼看著他，充滿了不捨，充滿了悲傷。她好捨不得離開他，好捨不得離開孩子，可是她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她感覺到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麼的艱難，她感覺到她的心臟越來越衰弱，她感覺到她是血液的流速越來越緩慢，可是他眼中的悲痛讓她如此的難過，她恨不得馬上活蹦亂跳地撲入他的懷裡，只要他不這麼傷心。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心好痛。
希成，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傷心，可不可以笑著看著我的離開，可不可以忘了我……不，不要忘了我，我是那麼的自私，即使看到你傷心，我也不願意讓你忘記我，就把我藏入你心中的小小角落，讓我的影子永遠都跟隨著你。
可這番話，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說出來，只能這麼無助的，絕望地看著他，默默地流眼淚。
或許感覺到她的心聲，又或許是感覺到她的吃力，趙希成胡亂地抹去淚水，露出一個比哭還讓人心痛的笑，「好，我不哭了，你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我一定……會好……起來……」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情況，但仍然隨聲附和著，只為了讓他能好受一些。
他們互相的凝視著，淚水止也止不住，可卻為了讓對方好受些，仍在互相的安慰著，欺騙著，悲痛肆虐著他們的心，可他們仍看著對方露出微笑。
這是多麼深厚的感情，趙希俊在一邊看著他們兩人，心痛得彷彿就要死去，他摀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不想讓自己的傷悲打擾到他們之間的寧靜。眼看著朱倩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他終於忍不住，握住她另一隻手，痛哭出聲：「大嫂……大嫂……」他叫了兩聲，心中洶湧的傷痛便將他吞沒，他不可抑制地痛哭，似乎將這一生的淚都流盡
朱倩轉過頭看著他，輕輕說：「真難看……大明星俊希……竟然……哭成這樣……一點都不帥了……不要難過……等我好了，就做……你的形象設計……設計師……」真是對不起了，讓你這麼傷心，「小沫那裡……你跟她好好說……」
趙希俊握緊她的手，點點頭，傷心欲絕。
「斯敏……」
白斯敏走過去，早已泣不成聲，「劭琳……怎麼會這樣……」她摀住臉。
「斯敏……謝謝你對我好……」這個純真美好的女子給了她不少溫暖啊，宋宅裡的唯一的溫暖。她一定會保佑她得到幸福！
斯敏搖搖頭，「那是因為你對我更好……」她的淚水如絕堤的河水一樣止不住。
朱倩嘴角彎了彎：「不要難為自己……」
「嗯，我知道……」
突然朱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電圖監護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嘀——」
「嘀——」
趙希俊連忙按下了牆上的急救鈴
看著心電圖監護器上那微弱斷續的線條，趙希成渾身劇烈地一顫，他驚恐地看著她那張痛苦的臉，嘴裡喃喃的說：「不要……不要……」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彷彿只要緊緊地將她抓住，她就不會從他身邊離開，他睜大著眼睛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
朱倩看著他，胸口劇烈的起伏，她覺得好痛苦，肺部似乎在一瞬間被抽乾了一樣，而鼻端處又像被人牢牢堵住，吸不進任何的氧氣，她全身抽搐著，心臟劇痛，她還有無數的話想跟他說，可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絕望地看著她，然後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嘴唇動了動，無聲的說出了三個字，「我愛你……」那三個她放在心底卻從未有說出口的字。這無聲的言語清晰地傳達到他的心底，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印刻在他的靈魂裡。
她的胸口處慢慢地平復下去，眼中的光芒越來越微弱，希成的臉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然後便失去了所有的聲音，世界一片寂靜，她彷彿看到希成傷痛欲絕的表情，他張大了嘴，彷彿在說些什麼，希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見，不要這麼傷心，我好難過……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她覺得好累好累，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所有都歸於死寂……
趙希成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合上，與他緊緊相握的手指也無力地張開來，如一朵凋謝的花，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他心中無限傷悲，他張開嘴，想叫叫不出，想哭又彷彿突然失去了哭得能力，胸口處似乎被什麼堵住，轟轟聲，喉嚨裡發出一些破碎的聲音，如野獸的悲嚎。那種痛苦讓他幾欲瘋狂。
醫生很快就進來，檢查了一下朱倩的情況，實施了一番搶救，幾番努力後，仍沒有讓心電圖監護器恢復正常的跳動，那長久連續的「滴」聲已然宣判了朱倩的死亡。醫生放棄了施救，撤開了朱倩身邊的儀器，然後回過頭對趙希俊幾人搖搖頭。
白斯敏不禁放聲大哭起來，趙希俊看著朱倩即刻變烏的嘴唇，無聲地抽泣著，心中難過之極。手術室外的宋夫人等人聽到白斯敏的哭聲，連忙衝進來，見到此番情景也是失聲痛苦。趙國昌也偷偷別轉頭抹眼角，就是宋智豪，看到手術台上蒼白的女兒，心中也有些沉痛。
只有趙希成，此刻卻出奇地安靜，他握著朱倩的手，怎麼都不願意放開，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她，雙眼茫然而呆滯。邊上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自己的至親已經離開了他，突然地哭起來，可這響亮的哭聲，也沒有讓他回過神來，他仍然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似乎就這麼看著她，下一秒她就會醒過來，看著他微笑，溫柔地喚他「希成……」
可是任憑他在心底怎麼呼喚，那雙琉璃般的美麗眼睛再也沒有睜開來……
劭琳，劭琳，劭琳……你終究還是離開了我，這一次，我要到哪裡將你找回來……
沒有了你的我，會是個什麼樣子，我……不敢想像……
劭琳……
朱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黑暗裡，四周靜悄悄的，伸手不見五指，可慢慢地，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發現周圍有很多的樹木，像是一個小林子。
她滿心疑惑，這是哪裡？她不是剛剛還在醫院裡嗎？怎麼一下就到這裡來了？希成呢？希俊呢？寶寶呢？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
還有，她不是死了嗎？怎麼又醒過來了？難道她又被治好了？可不對啊？治好了也應該在醫院裡啊，怎麼會一個人在這種地方。
她心中一驚，難道這是她的葬身地？她是土葬？也不對啊，她躺在地面上，破席都沒有，趙家絕不會這麼對待她！
到底是怎麼回事？朱倩完全摸不著頭腦。
她小心地爬起來，一動就發現腿上還有額頭上有些痛，伸手摸摸，黏黏糊糊的，好像還流血了。怪了，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四周有些細小的聲音，蟲鳴鳥叫，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在這黑夜裡顯得有些陰森恐怖，朱倩不由地抱住雙肩，縮了縮。
她想站起來，可是腿很痛，黑夜裡，又看不清傷勢，也看不清路，她想了想，一切等天亮再說。她不敢移動，就坐在原地，好在天氣似乎很暖和，她感覺不到冷。
她抬頭看著夜空，月亮如鉤，皎潔明亮，璀璨的星星遍佈夜空，像無數只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現在才春天啊，怎麼就有這麼多星星了？奇怪！
看著看著，疲倦襲來，四周仍然靜悄悄的，她沒有感覺到危險，於是她又躺回地上，反正身上都髒了，索性髒到底吧，先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天才能面對一切未知的狀況。
地上有草，有些扎人，她也顧不得了，睡意一陣陣的席捲她，她慢慢地合上了眼。
不管怎麼樣，能活著真好……
「喂，醒醒，醒醒！」
有人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朱倩的臉，有種不把她拍醒誓不罷休的感覺，臉上被拍得火辣辣的。朱倩心中升起一股惱怒，要叫醒我也不必拍我的臉吧，太不尊重人了！她伸出手一下就揮開了那人的手，口中叫道：「不要再打了，我醒來了！」
朱倩睜開眼，對上一張年輕的平凡的臉，那人見她醒來，便笑：「珠珠怎麼在這裡睡著了，又迷路了吧！你都這麼大了，怎麼路還是記不住呢？」語氣非常的熟稔。
「珠珠？」朱倩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不會吧……
朱倩馬上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破舊的上衣，破舊的褲子，這些還不算，她原本白皙的皮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發黃的肌膚，還有手，她看的出這絕不是宋劭琳那雙纖長柔美的手。
不會吧……朱倩的心狂跳。
那人搖搖頭，嘖嘖聲：「又把自己的名字給忘了！說你傻，你還真是傻，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你怎麼活過來的！」
朱倩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的嘴唇一開一合，心中又在重複，不會吧……不會這麼狗血吧……
那人並沒有把她的傻怔表情放在心上，似乎這種表情對她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接著看了看她身上的傷，又說：「傷的這麼嚴重，我背你回去，叫村上的劉醫生幫你看看吧！」說著在他身邊蹲下來。
朱倩仍看著他發呆，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那人不耐煩了，大聲說：「我說我被你回去，這都聽不懂嗎？把手放在我肩上，趴到我背上來！」
被他一吼，朱倩清醒了些，心想，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裡再說，而且身上的傷勢是要治療一下了。
朱倩照他的話，趴在他的背上。他起身將她背好，便大步向前走。似乎背她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朱倩看著自己瘦得皮包骨的手臂，心想，也難怪他背的毫不費力，這具身體，委實也太瘦了些。
那人很快就走上一條小路，然後又飛快的出了山，背著她向山下走，朱倩看著前面越來越近的一座座小平房，心中七上八下，這是哪裡？在她身上又發生了什麼事？
那人背著朱倩走上一條兩車道的公路。公路的一邊是一塊塊的稻田，菜地，另一邊則是一座座的樓房和平房。房子前坐著一桌桌打麻將的人，見到他們都打招呼，「虎子，珠珠又受傷了？」
「虎子，你在哪裡找到她的！」
虎子一邊走一邊對他們大聲說：「我先把珠珠送到劉醫生哪裡去！」
「快去吧！」那些人朝他們揮揮手。
朱倩發現，這裡的人口音和電影中鄧爺爺的口音有些相似，難道這裡是四川？她心中越來越疑惑，現在她只想找面鏡子來證實心中的想法。
等他們走過，這些人便小聲地議論：「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現在連蔡婆都死了，都沒人管她了，又是個傻子……」
「是啊，要不是這兩年大家輪著給她點飯吃，早餓死了！」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長貧難顧，難道我們還要養她一輩子嗎？」
「唉在說吧！像她這樣子，又不會照顧自己，還不知活……唉不說了！」
當下大家又開心的搓麻將，不再提起珠珠。
虎子將朱倩背入公路旁的一件小屋子裡。一進去就嚷：「劉醫生，快來看看，珠珠又受傷了！」他將她放入一張單人床上，說：「你在這裡等啊，我田里還有活，先回去了！」
這個虎子到是熱心，朱倩點點頭，感激地說：「謝謝你！」
虎子一怔，摸摸頭，不相信地說：「我沒聽錯吧！你竟然會說謝謝？跟誰學的？」最後一句並不是問朱倩，而是在自言自語的疑惑，所以朱倩也用不著回答他。
虎子搖搖頭，走出去。沒多久，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進來，身穿著深綠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很樸實的打扮。看到朱倩便說：「又摔著啦！跟你說過要看路，要小心，怎麼就記不住呢？真傷腦筋！」
朱倩發現所有和她講話的人都像是自言自語，彷彿根本就沒指望著她回答一樣。這個劉醫生也是，說完就走到玻璃櫃那裡去，拿藥膏和紗布。
朱倩也沒有細想，她現在最想看看自己的樣子，是不是真如她所想的那樣。所以，她對劉醫生說：「能給我面鏡子嗎？」說出來的是純正的普通話。
劉醫生一愣，然後飛快地轉過身看著她，眼睛瞪得老大。
朱倩再重複一次：「我想要鏡子！」
劉醫生滿臉驚異的表情，但還是從玻璃櫃裡拿了面小圓鏡給她。朱倩接過，迫不及待地拿到自己面前，這一看，驚得她差點把鏡子扔到了地上。
她的驚異並不是因為她從鏡子中看到的不是宋劭琳的面容，這一點早在虎子叫她「珠珠」時，她就有心理準備了，她只怕是靈魂又穿了！雖然這種情況非常的詭異，可她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問題是，鏡子中映出的容貌，高高的額頭，大大的眼睛，濃黑的眉毛，
雖然皮膚不好，雖然臉上很髒，雖然臉上很瘦，可這明明就是她——朱倩，原本的容貌啊！
朱倩心中震驚不已，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身體不是已經死了嗎？這世上還會有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