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雲石
白蓮喘息漸平,雙掌撐著地面,低頭無語,了心只想求死。半晌,見游平毫無動靜,她緩緩地抬起臉,凝望游平,見他意欲置她於死地,思及昔日種種,心頭一酸,淚水便簌簌流下,而她也不去擦拭,閉上了眼,便等待引頸一抹。
游平見白蓮再度垂淚,心念一動,她上次跳崖前也是流淚,聽說她向來殺人不眨眼的,難道她也會怕死?於是他衝口說道:
「小妖女,我今天算是為江湖除害,你瞑目吧!」說罷長劍舉起便欲落下。
白蓮張開眼,露出一個淒楚的微笑,似是臨去一瞥。
游平乍見白蓮絕望無奈的笑容,嚇了一跳,竟聯想到失去芳蹤的菱兒,游平不禁悵然,舉劍的勁道頓失好幾成。
山風蕭蕭,吹動白蓮原已割裂扯破的衣衫,花瓣墜落如血,數片布縷隨風凌起。
游平收了心,心想不能再延誤,凝聚氣力揮劍而下,喊著:「受死吧!」
驀然,一件熟悉的信物躍進他的眼簾,他心頭大震,硬生生地把長劍停在空中,厲聲道:「那是什麼?」
原來,白蓮的左前襟被吹落一片布塊,露出部分白淨細膩的肌膚,而在白玉凝脂中,一縷紅絲線垂著一塊水晶圓玉,正是游平與菱兒的定情信物。在送菱兒之前,游平已經配戴達二十五年,對這塊水晶圓玉再也熟悉不過了。
白蓮被游平一喊,這才發現自己衣不蔽體,她立刻伸手護住前胸,誰知游平反應更快,早一步以劍尖挑起紅絲線,便將水晶圓玉帶出。
白蓮沒料到這一招,伸手去擋,但因內力喪失,身子橫出,又掉了下來。她急急地撐起,卻看見游平握著水晶圓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怎麼會有這塊玉?」游平踩了幾步,思緒混亂中又喊道:「菱兒呢?你殺了菱兒?」
白蓮自知時候已到,終於在游平面前開了口,平靜地道:「菱兒死了。」
游平乍聽白蓮的聲音,仿遭雷殛,長劍眶噹一聲落地。
這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繫的聲音啊!
她見游平緊抿著唇,直直地看著她,也不打斷她的話,又續道:「也許,黑暗是她最好的躲避。黑暗中,她永遠是她的平哥的最愛,她也可以不顧一切的去愛她的平哥。可是,天總會亮,天亮了,菱兒的爹要她習武,要她學會冷酷、無情,還有她厭惡的表哥要娶她,更有無數江湖中人要追殺她,她活得好累、好累,她想回去黑夜中……」
游平聽到此,心中的震驚已是非同小可。眼見著所謂的小妖女,以他熟稔不過的柔甜聲音款款道出他與菱兒之間的情事,霎時心海翻騰,先前與白蓮交手的前塵往事一一浮現,只記得她從不說話、從不還手,難道她就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白蓮繼續淒淒地道:「黑夜是菱兒最好的歸宿,日出了,她就死了,平哥,你知道嗎?」一聲平哥喊出,白蓮使盡全力挺胸迎上長劍,亦欲自刎。
游平心頭大震,還來不及思考,便驚覺長劍已抵入白蓮的前胸,他翻轉右腕,立將長劍向後拋開,雖然如此,白蓮的胸前已是殷紅一片,頹然倒下。
游平急切的抱住白蓮,正是過去黑夜相擁的熟悉感,他不自覺地喊道:「菱兒,菱兒,你這是何苦呢?」兩行清淚已然落下。
白蓮微睜開眼,見游平落淚,她的淚水亦施施掉落,「我不是你的菱兒,我是小妖女。」
游平在她心口周邊疾點數穴止血,也顧不得禮教掀開她衣襟查看傷勢,見入刀不深,應是皮肉傷,不禁大為放心。他執起白蓮的手,將水晶圓玉放回她的掌心,果然又是那柔軟熟悉的觸感,又道:「菱兒,你……你果真是白蓮?」白蓮緊握住水晶圓玉,閉眼不語,任淚水靜靜淌下。
游平拿出金創藥丸,喂白蓮服下,又扯開她破碎的上衣,撕成一條條布條,開始為她包紮傷口,見她晶瑩細白的肌膚,心神不覺一馳,他連忙靜心收神,所幸傷口經點穴後便不再出血。
游平包紮妥當後,脫下自己的上衣,往白蓮身上披去,柔聲道:「穿上吧!」
白蓮靜靜地任憑游平擺佈,縱是裸裎相對,亦不覺怪異,只因她的心早已完完全全給了游平,哪怕是個單薄的身子?她穿上游平溫熱的上衣,心頭一熱,已忘了自己到底是白蓮還是菱兒,手裡握著水晶圓玉,便瑟縮在游平的懷裡啜泣。
游平懷抱白蓮,心中百感交集。一聲平哥喊得他柔腸寸斷,眼前的白蓮竟然是他心心唸唸的菱兒,眼見她傷重柔弱,一心求死,自是心如刀割。另一方面,白蓮又是人人欲殺而後快之的天魔小妖女,唉!他該何去何從呢?
白蓮雖是受傷不輕,神志仍很清楚,她見游平半晌不出聲,便掙扎地坐起,冷靜地道:
「游公子,菱兒已死,過往種種,不可追憶,你今日若要為武林除害,就動手吧!」
游平不敢相信這般冰冷的話語,竟是由溫柔的菱兒聲音說出,他實在無法將白蓮與菱兒合而為一。
在雜亂的思緒中,他只能問道:「為什麼追殺賈峻他們?」
「我追殺他們?只因我毀掉賈峻專門逼良為娼的酒樓,他就以百名弟子追我一天一夜。」白蓮淒然笑道:「也因為我是小妖女,每個人看到我都是要殺的。」
游平慌了,「菱兒,我不會殺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告訴我,你不是白蓮!」
白蓮無奈地搖搖頭。「菱兒是個生活在黑暗中的傻姑娘,白蓮才是個活生生的人。」她吃力地站起來,故意不去看游平,「我走了,你若改變心意,隨時都可以殺我。」她邁開不穩的腳步,悄然滴下淚水。
游平亦是挺身而立,內心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一個是此生不渝的摯愛,一個是人所不容的小妖女,為什麼她們是同一人?
他當下不再思考,疾步向前,用力擁住白蓮,摩挲著她的發,顫聲道:「菱兒,菱兒,你騙我,你不是白蓮。」
白蓮掙扎著想要推開游平,「菱兒沒有騙你,是白蓮騙你,世間沒有菱兒這個人。」
游平還是緊抱住白蓮,吻著她的鬢髮,「不管你是誰,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天色漸晚,醉蝶谷映照著霞光,把各色花朵燒得火紅一片,白蓮心頭亦是火熱不已。她何嘗不想幻化成無憂無慮的菱兒,與游平悠遊天下,共度餘生?此時,她再也無力離開游平的懷抱,只願時間永遠凝結。
游平感歎地道:「菱兒,我們離開江湖,退隱山林,不要再管是非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白蓮揪心不已。
游平憐愛地撥弄白蓮散亂的髮絲,「你是我永遠的菱兒啊!」他輕輕地吻去她的淚水,吻上她的朱唇,兩情繾綣,再也難分難捨。
白蓮情深激動,忘了門派恩怨,她抬起滿臉淚痕的臉龐,顫聲道:「平哥,再讓我當一夜的菱兒吧,平哥!」
夜幕低垂!黑夜籠罩。游平抱起白蓮柔弱的身子,走入谷中花叢深處,天為被,地為床,深情以百花為證。
白蓮緩緩褪去上衣,決心把身子交給游平。
游平情難自禁,順著白蓮柔滑的頸項、臂膀、腰際,探入了她的私密處。
白蓮喃喃地喊著:「平哥,平哥……」雙手緊抱住游平,難分難捨。
游平初得佳人獻身,自是感動疼惜!一舉一動都怕弄疼了受傷的白蓮,見她溫柔嬌喘,便柔聲在她耳畔道:「菱兒,我今生今世會永遠疼愛你、照顧你,我發誓要娶你為妻!」
白蓮無言地淌下淚水。
長夜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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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好夢醒來,天色微明,游平猶覺懷中柔香,想要伸手抱住白蓮,卻發現全身動彈不得。他一驚,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見白蓮坐在他身邊,氣色已經恢復紅潤。
游平著急不已,卻是說不出話來。
白蓮眼中幽邃,迷茫空洞地道:「游公子,放心,我不會殺你,以後也不會動正義門任何人一根寒毛。日後道途相見,你我只是陌路。穴道一個時辰後自會解開。」說罷,即起身離開,頭也不回地飛躍而去。
游平眼睜睜地看著白蓮飄忽在五彩絢爛的花叢間,轉眼便芳蹤杳然。
他暗暗立誓道:「菱兒,不管你是誰,你永遠都是我游平的妻子。」
第四章天神峰
第四個月了,每月初一,游平一早就會到藍石溪畔癡等,從天明守到深夜,就是苦等不到白蓮。這三個月來,江湖上也未曾聽聞白蓮的行蹤,游平只能暗自祝禱她的傷勢盡快復元。
白蓮是不會來了,而既然正邪不兩立,他倆怎麼可能在一起?這也是這幾個月來游平苦苦思索的問題,但兩人相愛至深,怎麼能忍受分離之苦?兩人自醉蝶谷相認、兩身互許後,游平早已認定白蓮——也就是菱兒,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