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汪孟苓
曼雲愈來愈覺得頭暈眼花,而且腸胃翻攪。有股想嘔吐感覺,但她仍然強硬道:「我不需要人照顧,尤其是以後。我是完全孤獨了——」
她的語音哽咽,曼青死時,賀家給了她溫暖的慰藉,而現在,她勢必得離開那裡,她真正變成了孤伶伶一個人了,濃濃的悲哀深深地握住她。
她發現喝了酒還是感覺得到痛苦,或許她應該努力喝到醉死過去。
她抓起斟滿的酒杯,迷濛的大眼挑戰般地斜瞇著邵齊,他該死地作了個請便的手勢,曼雲賭氣地正想一口氣灌下去,她的胃部猛然一揪,一陣噁心,她知道她要吐了。
曼雲腳步踉蹌地奔出酒吧,一出門口,就大吐特吐了起來。
她吐得全身虛軟無力,邵齊有力的雙手及時扶住她,使她免於癱倒在地。
「吐出來你會好過些。」他仁慈地安慰她。
「謝謝你。」她真的覺得好了些,雖然她的淚水莫名其妙地不可抑遏。
「我送你回家。」
她現在無法面對夢凡「不要!」
「逃避不能解決什麼,你遲早得面對他們。」他道出事實。
曼雲猛然搖頭「現在卞能我需要一點時間。」
「好武裝起自己?」
她不理會他的嘲諷,因為那是事實,明天,她將武裝好回去面對他們。
今晚怎麼打算?」
「能不能麻煩你管我找個旅社?」
「今晚我勢必得負責照顧你,你大可完全信任我。」他扶著腳步不穩的她,走向他的車。
她開始覺得頭疼,幸好,渭涼的夜風透過半開的車窗吹拂著她的臉,略微減輕了她頭痛的程度,也讓她較為清醒了些。
很快地到了目的地,卜了車,他體貼地扶著他的手肘,帶她進了一幢公寓大廈。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請進。」
曼雲遲疑地站在門口不動:「這不是旅社。」
他略一使力,將她拉了進去,關上門:「它當然不是,這是我家。」
曼雲遠遠地緊貼在門板上,好似他意圖不軌:「你是什麼意思!」
他無辜地一聳肩:「我只是想讓我們倆個好過些,在這裡我們能有完全的隱私權及安寧。」
「在旅社我『一個人』也能享有安寧及隱私權。」她特意強調『一個人』這三個字。
「別無理取鬧了。」
他教訓三歲孩童地一字字告訴她「我不可能將一個喝醉酒的女人單獨丟在旅社裡,如果不幸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良心會得不到安寧,懂了嗎?」
「我說過我能照顧自己。」
「剛才的事實告訴我,你不行。」
「我沒有理由這樣麻煩你。」
他不接受她的托辭:「你怕我。」
她不馴地反駁:「我為什麼要怕你?」
「這正是我想問的,你難道是怕我不顧你的意願,企圖非禮你?」
他問得不慍不火,彷彿是在聊天般,曼雲懊惱地瞪著他。
他走至桌几。倒了杯白開水「我沒有強迫女人的嗜好。再說我從來也不需要。」
曼雲相信,他不是那種追著女人跑的男人,相反地。恐怕有不少女人願意毫無條件地隨著他。
他將白開水速向她「我只想盡快將你安頓好,我也能早點休息,我絕不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她累了,而且她相信他,接下茶杯,她坐進柔軟的沙發裡。打量起他的家。
這是間小套房,佔地不大卻整理得相當乾淨整齊。
「你一個人住?」她問。
「是的,別拘束,盡量讓你自己舒服些,還想吐嗎?頭暈不景?」
他的關懷令她感動,同時也更加顯出她的愚蠢及失態。「除了頭疼,我很好。」
「心呢?心不疼?」
她怒目瞪他,方纔她根本是在浪費自己的感激,他好似習慣不時地刺她一下,難道他們永遠無法和平相處久一點時間!
他投降般地攤了推手:「算我失言。」
「算了。」
她哪裡還會有精神和心情跟他計較,何況她人在他屋簷下,再怎麼說,今夜他真的幫了她大忙。
「休息吧,你先使用浴室。」
「謝謝。」
她關上浴室門,望著鏡中的自己,她從來沒有這麼醜陋過,臉色蒼白,哭得紅腫的雙眼,糾結的髮絲,身上昂貴小禮服的胸前甚至沾有酒漬————
不要說夢凡不要她,任誰看了她現在這副德行,都沒有人會想接近她,看來她實在應該感激邵齊大方地伸出援手。
夢凡現在在做什麼呢?
她自問自答,他一定正和他心愛的許小姐濃情蜜意地慶祝他們的將來,而她卻過得如此悲慘。
想想夢凡,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氾濫——
敲門聲響起,曼雲趕緊用水撲了撲臉,才打開門:「有事?」
他手上拿了件襯衫,遞向她「這可以當你的臨時睡衣。」
穿他的襯衫睡覺?這種感覺顯得和他太過親密,令她不安。
她忸怩地說:「我想不用了,就——」
「你該不是準備穿著禮服睡覺吧?」他瞄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問。
「就一個晚上,將就一下就過了。」
他眉峰疊起:「我們是成年人了,我不懂你為何不讓自己舒服些,我已經保證過,你無法令我破例,我絕不做強迫女人的事。」
「我——」
她本來想解釋,最後又說不上什麼。索性一把接過襯衫,當著他的面關上浴室門。
十分鐘後她穿著他的襯衫走出浴室,衣服相當大,剛好遮住她勻稱的大腿,但仍然教她扭捏不安。
所幸地相當有紳士風度,已經將客廳的大燈熄掉,只留了壁上的一盞暈黃的小燈。
他斜倚在長沙發上「房間讓給你睡,我今晚就在這打發。」
「我不介意睡沙發。」她真的是太過麻煩他了。」去睡吧,睡床鋪會舒服些,酒醒了嗎7還會不會難過?」
她走起路來還有些不著實地的飄忽感,而且她的腦神經正抽痛得厲害,但她仍搖頭「沒事了。」
「是嗎?他看起來一臉懷疑:「進去睡覺吧,你的臉色實在很難看。」
她點頭,沒必要再跟他客氣,他是那種習慣於做決定的人,誰也動搖不了他。
她走進房間,這是間十足男性化的房間,一張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張大書桌,沒有任何零碎的東西。
這房間沒有房門,只有掛著一襲七色彩珠串成的漂亮珠簾,但曼雲並未覺得不安,邵齊或許是個霸道的大男人主義者,卻具有十足的紳士風度。
再者,如果他真的意圖不軌,一道門又怎能鎖得住他。
曼雲躺在床上,思緒不免又飄向夢凡,眼淚又慢慢地淌下來。
她的頭抽痛得更嚴重,她的胃好似還在翻攪,她好像又要吐了,卻又吐不出什麼,更難受的是她的心,彷彿正被千斤的重擔壓迫著,她快要窒息了。
難道這淒慘的一夜永遠也沒有停止的時候?」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曼雲無助地躺在床上忍受折磨,她以為自己會痛苦得一夜無眠,沒想到,慈悲的睡神很快地降臨了。
邵齊就沒有如此幸運。
他在沙發中輾轉反側,不是因為狹小的沙發不夠舒適而是他的思緒紊亂。
沈曼雲的倩影不斷浮現他腦海。
她剛才曾問過他,為什麼前無條件地照顧她,他避重就輕地略過這個問題,因為真正的答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不是那種古道熱腸的人,甚至有人認為他相當冷漠,然而對沈曼雲卻是例外。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令他印象深刻,他感覺得出來他們之間彷彿有一股牽繫,他們忽略不得對方,雖然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總免不了起爭執。
他真的不大瞭解自己對她的感覺。
哎!他又翻了個身。想女人想到失眠實在不是他的作風,他索性起身,替自已泡了杯濃濃的熱牛奶,一口氣灌下肚。
之後,他又抽了根煙,才又睡回沙發上,熱牛奶發揮功用,睡神終於召喚了他。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居,邵齊突然在一聲女性尖叫聲中驚醒。
他猛然跳坐起身,一時茫然得愣在那裡。
曼雲愈叫愈淒厲,終於將他喚醒,急急奔向房間,只見她不安地在床上翻滾,顯然正在惡夢和清醒之間掙扎不已。
曼雲!曼雲!他坐在床緣,用手搖她。
「不——不要——」淚水自她緊閉的眼瞼淌下,她顯得相當痛苦。
邵齊稍加了力道,並且不斷地喚她「曼雲,醒醒!曼雲!」
「不要走——」
她尖叫一聲,半坐而起,終於擺脫糾纏她的噩夢,淚眼迷濛的看著邵齊。她無助的模樣幾乎融了他的心,他有股想保護她,安慰她的強烈衝動。他輕擁著她,用連他自己都意外的溫柔口吻安慰她:「沒事了,你只是做噩夢,沒事了。」她柔順地靠在他懷裡,作淚水盡情地奔竄。曼雲一向內斂,逞強的她甚少在人前表露她的喜怒哀樂,更遑論在一個男人懷裡哭泣,但她現在軟弱得無法武裝自己。她孤單、寂寞、悲哀,她需要有人給她安慰。她哭得肝腸寸斷叫他心疼,不自覺將她摟得更緊,他們就這這麼靜靜地相擁。好一會,曼雲才稍微控制住淚水,仰著梨花帶淚的的臉看一」甚少三里繁型器二w器賠蓋著他:「我夢見大家都不要我,我死命地叫他們,可是他們理都不理我——」「那只是個夢。」他哄道……,。「不,不是夢,這是事實,每一個我愛的人都會離開我。爸爸、媽媽,姐姐,連夢凡都——」邵齊眼中有著怒火,他有股想痛揍賀夢凡這自私傢伙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