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陳怡璇
「下次還有機會。」他很自然地接口。
他還會帶她來嗎?她沒問出口。
「我想下去走走。」
「把圍巾圍上,風很大。」
張浩維走下車,發現她仍坐在車上,怔怔地看著自己,十分不解。
「不想下車了?」
「我希望現在才認識你。」
周佳燕說了一句讓他摸不著頭緒的話後,走下車在草原上奔跑了起來。
希望現在才認識他?張浩維看著她奔跑的娉婷身影,反覆地咀嚼著……
☆☆☆
「哎呀!」
周佳燕躺下的身子又坐起,忘了跟他道謝了。今天是她連番陰霾以來,過得最愉快的一天。他們在山路中穿梭,看了不少美景,張浩維的表現很可親,哪裡有奇巖怪石,哪兒有參天古木,在經過時,他會細心地停下讓她仔細觀賞;山間的空氣,清新得教人捨不得離去。最後,他們在山中一家用原木建造的木屋裡用晚餐,嘴裡吃著山中小菜,山下的燈光又遙遠、又渺小,那種遺世、遠離塵囂的感覺好極了!如果能夠的話,她好想就這麼留下來。
她穿著睡衣走至客房。自從她佔了他的房間,他就移居在此;她敲著房門,門沒關,一敲即開。她走進去,他不在房內,床上攤放著脫下來的衣物,浴室傳來水聲;他在洗澡,待會再過來,她想退出時,浴室的門打開了。
「我——」
只說一個字,接下去的話即被從浴室走出的毫無遮掩的赤裸男性身軀打住,周佳燕驚嚇過度地忘了移開視線,也忘了閉上眼睛。
張浩維看著一雙圓睜、駭然的大眼,又好氣、又好笑。
「你都是這樣瞪著男人的身體看嗎?」
「不……不是……」羞死了!周佳燕閉上眼睛,急忙連連後退;身子碰到牆角,跌坐在床上。「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什麼也沒看到……」
張浩維穿上衣服。
「我能以為你想投懷送抱嗎?」
「才不是!」她緊閉著眼睛。「你有暴露狂,不穿衣服地逛來逛去。」
「你都是穿著衣服洗澡的嗎?」他在她身邊坐下;她連忙移開,雙眼閉得緊緊的。
「你快穿衣服!」
見她俏臉如桃花般嬌美,他忍不住想捉弄她,朝她挨過去。
「你不覺得不穿衣服比較自在?」
這一生從未這麼緊張過,她困難地吞嚥口水。他身上散發的肥皂香味,薰得她頭昏腦脹。
「我是來道謝的。」他再靠她這麼近,她會心臟衰竭。「謝謝你今天陪我。」
他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低下頭在她耳邊吹著氣。
「怎麼個謝法?」
她全身彷彿通了電流般,戰慄了起來。
「我回房睡了。」
「你閉著眼睛也能走路嗎?」他饒有趣味地說。
「你穿上衣服了沒?」她快缺氧了。
「你何不自己看?」
她肯定他在捉弄她,但就是沒勇氣看他。
「我去睡覺了。」
她走得太急,忘了是閉著眼睛,一頭撞上牆,痛得她淚水迸了出來。
「好痛!」
他笑聲響徹雲霄,好像再也沒比此事更好笑的事了。沒穿衣服的是他,該不好意思的人應該是他,於是周佳燕氣沖沖地回過臉瞪他,才發現他身上穿著睡袍。
「一點也不好笑!」
「抱歉。」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過火。「實在是你的模樣,太讓人想逗你。」
什麼話嘛!
「早知道就不跟你道謝了,你根本是本性難改!」她揉著腫起的額頭,氣虎虎地走出去。
第七章
下雨,有藉口不去上課了。
他還會帶她出遊嗎?周佳燕一醒來,便跳下床往外衝;旋即想起昨夜的事,面紅耳赤地緊急煞住。
她雙手貼著羞紅的臉頰,心想,怎麼老是做醜事?她從未見過裸男,他線條分明的肌肉,雖比不上螢幕上那些英雄明星,卻也頗有看頭……她在腦袋瓜上敲了一記,想到哪去了?讀書、讀書,把書讀好才是正事!她強迫自己端坐在書桌前,但書中的油墨黑字全排列成一幅赤裸的男性身軀……她叫了聲,推開書本,房裡的空氣太沉悶了,才會胡亂瞎想。
房內靜悄悄的。張浩維已出去了,她在鬆口氣之餘,隱隱又有股失望。
「還是上課去吧!」周佳燕對著無人的大廳說。
原來自己不想上課的理由,不是雨天的關係,而是想延續昨天與他的相處;這一想,口中的饅頭變得又硬、又難以下嚥。她不喜歡自己對張浩維有依賴感,他們雖是夫妻,但實質上一點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對她的態度,雖說由冷漠進而有點人情味,可是仍然疏離;她若將他視為依靠,鐵定只有一種結果——自己深受傷害。
想驅逐心中的沉甸感,她打開電視,電視裡女人抱著男人問:
「你愛我嗎?」
「用你的聰明智慧想想。」男人模稜兩可,說了等於沒說。
「我要你親口對我說。」女人深情款款。「說你愛我。」
男人想起什麼似的推開女人。「糟了!我忘了有個重要的約會正等著我。」
「你在敷衍我!」女人眼神哀怨。「真有這麼難說出口嗎?」
「乖!這個約會太重要了,遲到可是會損失不小,晚些我們再談好嗎?」未覺女人從臉頰滑落的淚水,男人急急地走出。
原想驅散沉鬱感,心情卻是愈沉甸。周佳燕關上電視,不住地想,男女間除了男歡女愛外,可還有什麼?她真的不懂。
☆☆☆
睡夢中似乎有樣東西塞入她手中。周佳燕眼睛張開一條線後,立即清醒地睜大——滿天星,一大束的滿天星,像繽紛的夢般。她是不是尚在作夢?
「喜歡嗎?」從頭頂傳來的聲音,很不自在。
她抬起頭,張浩維表情彆扭地摸著鼻子。他送她花?周佳燕備覺珍貴地雙手抱緊。
「送我的?」
「中午的餐會送的,丟了覺得可惜!」他聳肩。「我想也許你會喜歡。」
原來是這麼回事,同樣是送,有心與無心的差別可大了!她手鬆開,將花塞回他的手中。
「還你。」
「你不喜歡?」他問,並不明白她看來歡喜的臉,怎麼突然變成不要了?
「我不要打折的心意。」周佳燕撿起掉落地上的課本,她是躺在椅子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有何分別?」
「意義不同。」她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對她有所改變嗎?「一個有心,一個無心。」
他搖頭。「女人就愛拘小節。」
「不是小節。」她辯駁:「是感受。」
牆上的鍾指著七點。他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會是因為可惜那束花吧?
「既然你不喜歡,把它丟了。」
張浩維走向垃圾筒;她控制住叫他別丟進的念頭,沒有誠意的東西,她才不要。
他走過來說:「我們到外面吃飯。」
請她吃飯?周佳燕一喜,但又降溫地噘高嘴。
「是不是又有不用花錢的飯可吃?」
他被她的口氣惹笑。「天底下的好事並不多,是要付錢的。」
「你怎會好心地想請我吃飯?」她大起疑心。「不對,你沒說請客,是不是要我自掏腰包?」
「你真將我想得那麼小器?」張浩維啼笑皆非。「連頓飯都請不起?」
「你的善心絕對不會給我。」
「錯了!」他微微一笑。「這一次可是以你為主角。」
他怎麼這麼好心?周佳燕疑心加重。
「當真?」
「一點也不假。」他催促:「快去準備,五分鐘後我們出發。」
走了兩步,她停下,想加以證實地又問了次。
「為什麼你會突然大發善心?」
「惡人也有為善的時候,不是嗎?」
話雖沒錯,但她總覺得有詐。
「你不會是想把我賣了?」
「你的疑心會讓你失去很多樂趣。」張浩維無可奈何地攤攤手。「你既不放心,那麼別出門了。」
「我才不想錯過成為主角的機會,雖然仍懷疑你居心叵測。」
她趕緊去換裝。
☆☆☆
一個鐘頭後,他們已在一家格調高雅的餐廳內。
「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這麼大發慈悲。」周佳燕舉起甜酒。「敬你,好心人!」
張浩維閒適地喝了一口酒。「看來,我要改變亦對我的印象並不容易。」
「你是不是有事求我?」她臆測,對他的看法的確牢不可破。
「不,沒有企圖、沒有目的。」他放下叉子。「你可以安心享用。」
要根除心中的疑惑雖不易,不過,她願意相信他的誠心。
「這裡的烹飪雖高明,我還是比較喜歡山中野菜。」她不知道自己的語中是否有暗示存在。
「想吃還不簡單!」
她抓住他的話問:「你會帶我去嗎?」
他似乎被問住。
「算了,當我沒說話。」周佳燕自嘲:「我太貪心了!」
「如果你肯自己付帳,也許我可以考慮。」他輕鬆地化解。
該知足了!他的態度已改善太多,還想苛求什麼?周佳燕讓自己專心地吃著食物。
「吃飽了。」她喝著開水,過濾胃中的油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