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陳怡璇
「你呢?現在才回來,是不是和男人鬼混?」張浩維用她的語調反問她。
她打了一個哈啾。真傻!當了一天的傻子。
「我逛了一下午及一個晚上的街。」
「逛街?」他感到不可思議。「有必要選這種天氣嗎?」
「外頭雖然冷,總比一個人待在家自說自話的好。」她不想用這般哀怨口氣的,但話還是溜了出來。
他沉默了一會。
「你是說寧願在外受寒受凍,也不願返家?」
「你不也一樣嗎?」她沉重地說:「也許這裡對我們而言都不是家,只是一個休憩站。」
「你是在埋怨?」他聲音中沒有感情。「這不是你的選擇的嗎?」
沒錯,周佳燕洩氣地垮下雙肩。這樣的日子、這樣的婚姻,是她所選擇的,是她將他拖下水,要埋怨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你還在怪我,對嗎?」
「啵」的一聲,他打開可樂的蓋子,沉靜地喝著。他未否認,答案即是肯定;她看著地板上的花紋。
「我可以放你自由。」
她不想再為難他了。
「為什麼你會改變心意?」他神情高深莫測。「耐不住無聊?還是感到不好玩了?」
她從未將這樁婚姻視為遊戲,更非無聊之故,周佳燕抬頭看他。
「我不要你怪我。」
「就這個理由?」
「是的。」
「為什麼直至此刻你才覺得不妥?」他又一個疑問。
「我從不是一個搗蛋鬼,可是卻將你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她目光透露出成人的成熟。「今晚我漫無目的地閒逛時,不由得想著,你是不是也在逃避?所不同的是,你所逃避的是我,因為屋子有我的存在,你才不得不忍著寒冷,於夜深人靜時才返家。」
「所以你想離婚。」他語聲平靜,卻仿如投下一枚炸彈。
周佳燕身子因震動而撞倒椅子。離婚?她沒想那麼深入,但這兩個字聽起來挺駭人的!
「我沒想過……」她期期艾艾。「我從未想過要離婚,如果你要的話……我是說如果你認為有此必要。」
從他臉上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她等著聽他掙籠而出的歡暢聲音,足足有五分鐘之久。
「現在大家都累了,不宜討論這個問題。」
料錯了!她本認定他會急切地甩開她。
「你不怕我反悔?不怕我只是一時情緒化,明天又翻臉不認帳?」
「你是一時情緒化嗎?」他反問。
「我不知道。」她實說:「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反悔。」
張浩維換了一個站姿,他們一直是站著說話。
「你對我們的婚姻是抱持怎樣的態度?有沒有想過要維持恆遠?」
她對他們的婚姻抱持怎樣的態度?周佳燕茫然地眨眼。
「婚姻不都該是永永遠遠的嗎?除非你不想有這層關係。」
「我問的是你的想法。」他說:「你可曾想過將來?可曾想過要改善目前的狀況?」
「這不是我單方面所能想的,持久的婚姻需要的是雙線道。」
她想著下午看的那張卡片:你是我的最愛。有愛才能維繫兩人的關係,他們有愛嗎?她看向他,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彷彿遭催眠般;她踏上前一步,想也不想地雙手攀上他的脖子。他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身子硬得有如花崗岩,不過沒退開,她想知道他的吻是否一如夢中般的美好……而後,她身子與他一樣僵硬。哦!看自己做了什麼?周佳燕慌忙地退後,急切的動作打翻了一旁的花瓶,花瓶落地的清脆聲響,將凝固的氣氛弄得更加緊張。
「哦!」她沮喪地瞪著散落一地的碎片。
「我來收拾。」他沉穩地開口:「你去睡吧!」
她蠕動著嘴,想道歉、想解釋,可是就是想不出該怎麼說。
「什麼也別說。」他彎下身撿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早點去睡吧!」
說不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匆忙離開,周佳燕關上房門,她的心像鳥兒的翅膀,鼓動個不停。
臉丟大了!想到方才主動地想獻吻,她懊喪地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他會怎麼想她?花癡,他鐵定認為她是一個大花癡!她捶打了下枕頭,很想衝出去對他說明,她只是一時情不自禁……哦……她摸著熱燙的臉。什麼話!情不自禁!?這不是花癡,是什麼?
☆☆☆
夜裡睡得不太好,除了因自己失態的行為七上八下外,又著了涼。早上醒來,她頭好痛,鼻水直流,放一天假吧!周佳燕沒精神地走出房間。
「早。」張浩維穿著運動服,額頭流汗地從外走進來。
見到他時鼻水流得更厲害,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她是算好他已經出門,才起床的。
「你的表情像撞見鬼似的。」他用毛巾擦著汗。
她不敢正視他。「你還沒上班啊?」
「好久沒運動,骨頭都快散了。」他揮動著手臂。「跑了幾圈,感覺有活力多了。」
他見她精神不濟。
「每天早些起床,別把大好時光都睡掉了。」
「我才不想與你一樣跟時間競走。」她替他算過,每天睡不到四個鐘頭。「我的生活沒你那麼多彩多姿,還是留些時間補充睡眠。」
「如果你睡眠已經充足了——」他漫不經心地問:「可有興趣到外面走一走?」
到外面去?她眼睛迅速地注入光采。
「去哪?」
「兜風。」
「我去換衣服。」
什麼頭痛、喉嚨痛啦,感冒症狀全不見了!周佳燕快速地返回房間。
她打開衣櫥,卻難以決定地看著衣架上的衣服,該穿哪件好?她希望能給他驚艷的感覺。在換了幾套衣服後,穿了件黑色洋裝;她將辮子拆散,讓烏黑的秀髮直垂而下,又在臉上敷了層薄粉,最後在雙唇上塗上玫瑰色的唇膏,如此一來,鏡中的女孩已少了幾分稚氣,卻多了一抹成熟。
他會注意到她的改變嗎?周佳燕帶著渴望讚美的期盼之心走出去。
「我好了。」
顯然他的眼睛是超級近視,張浩維從報表中抬起頭,未注意到她特意的裝扮。
「走吧!」
周佳燕撇著嘴地走在他身後。唉,何必多賣心思!他根本不把她當女人看,不過,她的不滿在瞧見停放在門口的一輛嶄新吉普車時,一掃而空。
「哇!好棒的車!」周佳燕喜愛地摸著車身。她一直希望能乘坐這種車子,很拉風的。「你新買的。」
「是朋友的。」
「新車借給你,真是夠交情!」她迫不及待地想坐上去。「我能上車嗎?」
直至此時才看清她似的,張浩維對著她單薄的洋裝皺眉。
「我們去的地方會很冷,你還是換上長褲,穿得暖和些。」
也許是欣喜能坐上心目中的車子,她二話不說地依從,很快地換上牛仔褲、毛衣,還帶了條圍巾走出來。
他已坐在駕駛座上,戴著深色眼鏡,隨風往後飛揚的頭髮,沒有平日的冷硬線條,他英俊得足以令見到他的女人心跳漏跳好幾拍。
「你不是一個壞人。」她奪口而出。
他從褐色的鏡片後看她。「你認為我是一個壞人?」
「至少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她坦承:「當你不通人情時,會教人恨不得踢你一腳!」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嫁給我?」
這不是好問題,一下攪亂她的好心情。
「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敢隨便嫁人?」他高昂起聲調:「你們女孩都如此沒大腦?」
人家說「狗改不了吃屎」,可一點也不錯!周佳燕在心中嘀咕,才認為他是好人,又口不擇言起來。
「不是沒大腦,是第六感。」
「第六感?」他的聲音大得足以震落一整棟樓層。「你之所以嫁給我,全憑第六感?」
她不悅:「有什麼不對?」
「你對所謂的第六感瞭解多少?」張浩維嘖嘖有聲:「關係一生的大事,取決於毫無根據的第六感,全天下恐怕你是第一人。」
「我的第六感向來很靈。」
「是嗎?」他無法苟同。
「起碼你不會打女人。」周佳燕瞟了他一眼。「你會嗎?」
「我希望我會,這樣我就可以按住你的屁股,好好打一頓。」
「你一定很恨我。」她細聲地說。
「我應該恨你的,不是嗎?」他見她頭低垂得快碰到膝蓋。「不過,我不恨你。」
「真的?」她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即轉為開心。「你真的不恨我?」
「你希望我恨你?」
「當然不!」她高興地一笑。「我就說嘛!你不是壞人。」
「斷語別下得太早。」
一個對女友深情厚重的男人,本質絕對不壞。她想她多少知道自己何以敢冒大險選擇他,一個深情的男人,是被男友背叛的她所渴望獲得的。
「我相信我的推斷。」
他將車子開了出去。「你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感情用事之人。」
「那可不!」
他遞給她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她歡暢地大笑,她相信只要他肯剝下冷漠的外衣,會迷倒所有的女人。
「真該帶相機出來。」周佳燕看著綿延無盡的草原,和偶爾闖入視線的幾隻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