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涓羅
「不要這樣!」驚慌的她拉著褲管連退兩步。
華萌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嚇到了,我並不是故意的。」
「是我不對,我太心急了。」他又張開嘴,毫無心眼的笑。
知道他並非生了氣,華萌忐忑不安的心定了下來,「膝蓋也結痂了。」她矮身主動將褲管拉高,「快好了。」
「給你。」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罐乳狀品,「將它擦在傷口上,可以避免復原的傷口成疤。」
望著突如其來的禮物,華萌猶疑著不知該收與否。
「快收下來啊!」唐淨硬把藥塞到她手裡。
「謝謝。」她訥訥的道謝,無法阻止如春雷般狂烈的心跳。
他皺眉看著她拿著大剪的手,「你非得做這些工作嗎?」
「當然啦,這些都是我的職責。」
「除了買菜跟修剪花木外,還有什麼?」
「打掃、洗衣……反正所有的家事都得做。」
他歎了一口氣,「還好你得天獨厚,」他的手握著她除掉手套的手,指尖在手心四處游移,「不太容易長繭。」
他的碰觸讓她很不自在,更怕被人瞧見了,尤其是方瑜,不知她會怎麼聯想這一幕,可他掌心的溫熱讓人感覺好舒服,捨不得被放開。
「你好像很關心別人的手腳?」他的焦點都在她的手上、腳上,好像受了點傷就是世界末日般,她不禁好奇的問。
「不只手腳,」他用一種十分用心的專注盯著她的眼,「你從不覺得你跟別人長得不太一樣嗎?」
華萌心整個糾結在一起。他在暗示她其貌不揚嗎?
「我知道。」她應答的聲音輕若蚊蚋。
如果她可以選擇,她當然希望能有個美麗的外表,這樣如果他跟她走在一起,別人就不會覺得突兀……華萌心一驚,她在想些什麼啊!
「原來你也知道。」唐淨點點頭,「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多費唇舌了。」他不自覺的開心笑出聲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他看穿她的心思,故意先發制人?
「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覺得難堪的華萌手輕輕抽離他的,背轉過身將手套重新戴好,默默的拿起大剪修剪庭園。
「既然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做這種工作?」
華萌手上的動作一頓,「難道長得丑,就沒有工作的權利嗎?」
「你說什麼權利?」她的話幾乎含在嘴裡,唐淨聽不太清楚。
「我從小就做這些工作,我會的只有這些。」
「你是說,你從小就在這邊幫傭?」
華萌點點頭。
「原來這裡有長工制?」唐淨大驚失色,「你不會是跟他們簽了終身約吧?」
「算是吧!」
如果血緣是一種約束的話,如果她舅舅拿的錢是她的賣身錢的話,那他說得其實也沒錯。
她或許可以走,可是人海茫茫,她不知該往何處去;而且她又不像一般傭人一樣領有薪俸。她在這間屋子的付出,全是理所當然的,身無分文的她一踏出這個大門,就跟街邊的流浪漢差不多了。
「這可就麻煩了。」唐淨雙手環胸,不勝苦惱。
他跟方家要一個人當然不是問題,但如此全能又任勞任怨的女傭想必難找,強取或多或少會傷了和氣,所以他目前並不想以如此鴨霸的手段奪得她。
她不知他在煩些什麼,他該不會是看她礙眼,想叫她從這裡滾出去吧!她忍不住臆測他的想法,但也只有他本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唉!」凝神許久的他重歎一口氣,「你如果笨拙一點就好了。」
可她如果當真笨拙,眼中那抹獨特的堅忍氣質,說不定也會消失無蹤,而他要的那百分之二十,就在這一雙表裡脆弱、無助,暗裡堅強的瞳眸啊!
什麼意思?華萌又不懂了。方家人個個嫌她笨手笨腳,怎麼他反而希望她笨拙一點?
「唐淨!」唐淨的思緒被一聲驚喜的呼喊截斷。
方瑜正以跑百米般的速度衝過來,突然頭往前一栽,摔倒在唐淨腳前。
她真的照她的話做了?華萌瞠目結舌,呆愣當場。緊接著突湧上來的笑意,讓她必須搗著嘴,才不會讓人看到,她因強忍而扭曲變形的唇角弧度。
被唐淨扶起來的方瑜哭喪著一張臉,故作柔弱的靠在唐淨身上,不斷的委屈訴說她剛摔倒的地方有多疼。
「我看你還是回屋裡休息好了。」唐淨皺眉道。
「我想也是。」方瑜拉著他的手,眼底寫著希望他攙扶的渴望。
「走路小心點!」唐淨鬆開被她糾纏的手,擺明並不打算如其所願。
怎麼會是這樣?方瑜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華萌。
華萌朝她聳了聳肩。當真有用才奇怪呢!她隨口掰的招式,如果當真說中了唐淨的性子,那她就有資格到街上擺攤算命了。
什麼爛招式?根本一點用也沒有!方瑜惡狠狠的目光暗地投向華萌。想起她剛剛那一跤摔得結實,滾出的眼淚半假半真實,細想之後赫然驚覺,這該不會是華萌故意整她的把戲吧?
見方瑜臉上表情驟變,華萌立刻知道,她又準備倒大楣了。男人,真是禍水,還是閃遠點為妙。
「你們要不要進屋去聊天?」她好心的提議,「外頭太陽這麼大,會把你們曬黑的。」黑個頭,這種天氣曬太陽最舒服了。
「說的是。」唐淨一點頭,方瑜立刻心花怒放。
「對啊,連我都快被曬昏了。」方瑜假裝不勝腸光熱力的點點額,主動拉住唐淨的手,「我們進屋去,我泡好喝的花草茶給你喝。」
很好,總算把一堆麻煩打發走了。華萌不得不暗佩服自己的應變之道了。只要他們一定,她就可以放心來收拾剛剛被唐淨破壞的殘局了。
「你也一起來。」左手被方瑜勾著,唐淨的右手拉住華萌的手,欲將她一塊拖進屋裡。
「我不用了。」華萌慌忙拒絕。
「華萌忙她的事。」方瑜伸手扯住華萌的手,將她拉離唐淨的掌握。
「我不能邀她嗎?」唐淨露出迷人笑靨。
方瑜整個人的魂兒立刻被勾走,著了魔的她面露猶豫。
「我還得整理院子,」華萌手指向唐淨製造出來的一片混亂,「謝謝你的好意。」方瑜被迷昏了,她可沒有。
「冬陽雖不烈,但還是會曬黑的。」唐淨道,「而且是我弄壞的,我也有責任,等一會我幫你收拾。」
「這是我的工作。」她笑了笑,「你們趕快進屋去吧!」
「唐淨,走了啦!」方瑜的魔手再度纏上了他,「傭人的工作就是收拾善後啊,要不然花錢請她們幹嘛。」
好險!她剛腦袋不知哪條神經打結了,差點就答應了唐淨,讓華萌跟著他們進屋。
她不過是一名卑賤的女傭,還是外頭女人的私生子,哪有資格跟她方家大小姐平起平做,同喝一壺茶!
「這你戴著,」唐淨將頭上的鴨舌帽,往華萌頂上一扣,「別曬黑了。」
她既然已經賣給方家了,他若強加邀請,伯會給華萌帶來麻煩,只好把帽子先借給她。等他想好了對策,再來解除她的長約。
唐淨對華萌的關心讓方瑜心上很不是滋味。不肯再給他們多說一句話的時間,方瑜拚死命將唐淨拉進了主屋。
華萌將頂上的帽子摘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置於口鼻之間。
獨特的古龍水味是他身上的味道……華萌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像怕被人發現心事一般,將帽子帶回頂上,立即轉身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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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跟她進屋來,主要是要問華萌的事?方瑜氣呼呼的吃著悶醋。
唐淨隨意跟著方瑜的話題扯淡了一會,話鋒很快的就回到他的重點上。
「聽說華萌自小就在你家幫傭了?」
「對啊,大概七歲就來了吧!」初時,方瑜還沒發現。
「這麼小?」現在的台灣還有這種類似童養媳的苦命小女傭啊?他還以為只有書上才看得到。「那麼小的孩子能做什麼事?」華萌家窮成那樣嗎?
看著外頭辛苦的在大太陽底下彎著腰,揮著汗水收拾殘局的華萌,唐淨有股衝動想停止她的辛勞,將她帶到美國享福去。
那雙即使再怎麼操勞都不長繭的白嫩雙手,天生注定該是被伺候的才對!
「像打掃、擦桌子這些都可以啊!」方瑜膩了過來,手纏住他的,「唐淨,你覺得像我這樣的女生,比較適合鑽石,還是有色寶石?」
唐淨不動聲色地將手抽開,「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小的一個女孩幫傭?」沒道理啊!華萌再怎麼厲害,七歲個頭不過小小一點,有的小孩還會尿床呢!
修復到一個段落的華萌直起身來休息了一會,呼了口氣,垂垂肩膀,將鴨舌帽拿下來扇了扇風,白皙的小臉蛋微紅。
他發現他十分喜歡看她紅潤潤的模樣,水水的,像顆水蜜桃一樣誘人,讓他的目光怎麼也移不開。
似乎意識到主屋這邊有視線投射,華萌轉過頭來,四目一交接,如受了驚嚇般,她慌忙將帽子帶回,手上仍是止不住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