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暉蘭
嗚……我好命苦……難得的休息日還要給「瘟神」送劇本……
不說了不說了，再不走又要有電話來催了。祝你比我心情好
Yours，
Ruby
☆☆☆☆☆☆☆☆☆☆☆☆☆☆☆☆☆☆☆☆☆☆
方如有些茫然地站在「L戲劇學院」幾個金燦燦的大字底下。
她不是沒來過。當初心媛瞞著家人跑來報名的時候就是拉著她當墊背的。所以記憶中她應該踏進過一個叫做「學生事務處」的地方……可那猴年馬月的事誰還記得啊?
「對不起，同學……」她順手攔住迎面走來的紅髮美女。「請問你知不知道瘟……呃，溫楚揚老師……在什麼地方?」
好險，差點脫口叫了「瘟神」……
「你找溫老師?」紅髮美女用懷疑的眼光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有什麼不對嗎?方如低頭看看自己……斜搭在肩上的帆布背包，胸前印著西瓜太郎的短T恤，洗得發白的七分褲，走到哪穿到哪的沙灘涼鞋，還有手腕上粉藍色的手鏈……沒問題吧?難道這間學校對學生衣著有特殊要求?有可能，畢竟是戲劇學院嘛。可她只是來找人而已。
正想著，紅髮美女突然「呀……」的一聲大叫，緊接著拉起她兩隻手，態度一下子變得熱切異常。
「你一定是溫溫!」
哎?溫……溫?誰是溫溫?方如一頭霧水。
「我知道你哥哥在哪裡，我帶你去!」
哥哥?這位美女一定誤會了，她不是……
「你熱壞了吧，姐姐請你吃冰!」
姐……姐姐!?方如瞪著比她高出半頭的紅髮美女，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她知道自己有張圓圓的娃娃臉，也承認自己的身高有一點點先天不足，可是……士可殺，不可辱!孰可忍，孰不可忍!
請她吃冰是嗎?好，她吃!不吃白不吃!
毫不客氣地踏進餐飲部，她找個靠近冷氣的位置坐下。「芒果冰加雜果!」
一大碗芒果冰立刻送上桌。「好吃嗎?」紅頭髮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草莓冰加冰淇淋!」
紅髮美女乖乖買來，一臉討好的笑。
方如略一遲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那一顆顆鮮紅欲滴的草莓彷彿在對她微笑，向她招手，無聲地誘惑著她胃裡的饞蟲……不管了!先吃了再說……
「還要點什麼嗎?這裡的紅豆冰和水果凍也很不錯哦!」
「那……那就再來碗紅豆……」
「Ruby!」
天外突然飛來的叫喚硬生生截斷了她對「冰」的渴望。循聲望去……
哇……壯觀!
「眾星拱月」也不過如此吧?還是形容為「鶴立雞群」更貼切?
他是鶴，而那群緊緊簇擁在他周圍卻相形失色的美女們就是……呃，雞?這麼說好像不太禮貌……
一大群人眨眼問來到近前，溫楚揚有些不悅地看著面前捧住冰碗的小女人。
「不立刻找我居然跑來吃冰?」
紅髮美女立刻兩眼放光站起來，甜膩的嗓音讓方如雞皮疙瘩掉滿地。
「溫老師，天氣熱啊!溫溫在外面曬了那麼久，不吃碗冰的話萬一中暑怎麼辦?而且我本來打算等一下就帶溫溫去找你……」惹火的嬌軀幾乎蹭到他身上。
「溫溫?」溫楚揚一挑眉。
「別看我。」方如聳肩。「我才不曉得『溫溫』是何方神聖……」
「啊……?」紅髮美女臉色大變，塗著血腥瑪麗般艷紅的指甲指著方如打顫。「你……你不是溫老師的妹妹!?」
「我說過我是他妹妹嗎?」方如無辜地眨眨眼。
「她當然不是。我妹妹比較漂亮，而且有一百六十八的身高。」
「溫楚揚!」方如恨恨地吼出他的全名，努力壓下把碗摔到他臉上的慾望。
「No!N0NOMydearRuby……你又忘了。」溫楚揚突然一步跨到她身旁，大手一伸就將她從座位上拉起，順勢攬進懷裡。充滿磁性的聲音裡漾著幾分笑意。「你應該叫我『楚揚』。」
他……他在做什麼啊?!他怎麼可以在這麼多人面前摟著她?還摟得這麼緊……好像他們是……可他們並不是……他們只是
「劇本呢?」他的聲音還在她耳邊響著。「今天早上忘在你家的……」
方如渾身僵硬，四周此起彼落的抽氣聲讓她很不舒服。「在我包包裡……」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他繼續朝她耳朵裡吹氣。「昨晚沒壓壞你吧?」
「沒……」
他的指輕輕劃過她的眼皮。「大半宿沒睡，真辛苦你了……」
方如掏出那頁劇本塞進他手裡，巴不得他早點放她一條生路。
他接過看了看，圈在她腰上的手卻沒有鬆開的跡象。
「沒錯，是這張。你在哪裡找到的?」
「沙發下面。」
「怎麼會跑到沙發下面去?」
提起這個她就生氣。「還不是你睡覺的時候腿亂動!」
圍繞在他們四周的竊竊私語終於膨脹到清晰可聞的程度。
「溫老師竟然有女朋友了……」
「太不公平了，溫老師那麼帥，女朋友卻好像發育不良……」
「聽到嗎?溫老師昨天在她家過夜……」
「原來他們已經……哦!我的心要碎了……」
「天啊!居然在沙發上也可以……」
這、究、競、是、什、麼、狀、況、啊!?
方如已經完全搞不清自己現在是覺得尷尬?憤怒?或是荒唐可笑?
抬頭望進他漆黑的眼睛，她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瞳孔裡捕捉到兩抹亮光……
為什麼他笑得那麼得意?為什麼他故意在自己學生面前說這些?為什麼她會覺得自己好像……被利用了呢?
驀地推開他，她奮力擠出包圍，將他的聲音遠遠拋在身後……
她突然不想回家了。因為她現在半點睡意也沒有了!都是肚子裡那把無名火燒的……所以她決走去買書。
踩著不怎麼輕快的步子走進書店，方如勉強打起精神和老闆打招呼。
因為不是週末，也沒到午休的時間，店裡只有兩三個穿制服的中學生，老闆坐在櫃檯後閒得直打呵欠。見到她後立刻笑呵呵地拿出新到的書單給她看。
「小方，好久沒來了啊!又在忙專案?」
「是啊，昨天剛做完。」方如接過書單，一目十行地掃過。
「『星夢』上星期才進了十五本新書，都在那裡擺著呢!快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老闆朝對面的書架慷慨一指，擺明了把她往書堆裡推。
老闆的熱情總會讓她心頭暖洋洋的。還有那雄渾有力的喊聲
「凌絹出新書了哦!第二排。」
「真的啊!?」聽到自己最崇拜的作家出了新書，方如只覺得大腦一熱，三步並兩步地跳到書架前。對新書的渴望總算稍微彌補了她今天灰色的心情。
凌絹凌絹凌絹凌……啊!找到了!
「星夢真情繪本系列500號」……《假如我明天愛上你》。
都已經一千五百號了?方如愛不釋手地把書捧在掌心，僅是摩挲著光滑的封面心裡就有種接近幸福的感覺呢……假如她也能像凌絹寫得一樣好……
用力甩甩頭，她想甩掉自從被退稿後一直壓在胸口的失落，但不是很成功。
輕輕翻開扉頁，先看序是她的習慣。湊絹的序和後記每次都好好笑的。她經常笑到肚子疼，笑到流眼淚，抱著枕頭滿床打滾
心媛常說她是活在幻境裡的人。她再笨也聽得出來，這不是在誇她。可她從不覺得沉迷愛情小說有錯。
她既沒有因為看小說而荒廢工作，也沒有為故事裡男女主角的悲慘命運不吃不喝要死要活。她只是讀得比普通人投入了點，花的時間多了點，睡著了說說夢話，吃飯的時候發發呆，偶爾露出類似傻笑的表情……
她心裡有個他。她身邊也有個他。
可她心裡的他並不是她身邊的他。
晴朗的日子裡，身邊的他陪她逛街，看電影，他講的笑話總能把她逗笑。
心裡的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看不到他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下雨的夜裡，她總是為他哭。
她有寫日記的習慣。
日記裡寫滿了心裡的他，偶爾也會在末尾幾句提到身邊的他。
身邊的他每天送她一小束美麗的花，有時是百合，有時是勿忘我，有時走向日葵。
心裡的他沒送過她什麼，她只能從舊照片裡尋找他的影子。
有時，她會抬頭看看花瓶裡的花，然後繼續摸索回憶。
和以往的風格不同呢……記憶中的湊絹應該是輕鬆俏皮古靈精怪的。可手裡這本新書，卻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沉重……為什麼呢?
今天是她的二十五歲生日。
身邊的他陪她走過街市，走過車站，走過他們第一次相遇的花店。
他買了三朵玫瑰。三朵玫瑰，代表「我愛你」。
空氣裡飄著陌生的情歌，將她淡淡的心情染成藍色。
她終於沒能接過他手中的花。
她獨自回到公寓，在咖啡的味道裡品味孤獨。
這是一個沒有蛋糕和蠟燭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