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慕寧
「你……太殘忍。」她細聲的控訴聽來如此微弱,就像一隻被困死的囚鳥。
「你知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殘忍?你因為上一代的陰影,不敢走入婚姻。芃芃長大後,是不是也重蹈你的覆轍?你給了她一個最壞的榜樣!你白癡的以為你這樣做就是最好的決定,卻不知道你將害慘她的一生。你是最殘忍的母親!」他嚴厲的苛責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無懼地迎上他的注視,脫口而出:「若不是因為愛你我就不會如此!」
他點點頭,她看不出那表示什麼,他的眼神太複雜、太迷離。她別過頭,並不後悔講出這句話,她不介意他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再多劃上一刀。
她蜷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感覺到她的異樣,又握住她的手,她累得沒有力氣躲開,他開口了,但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閉上眼,她墜入黑暗。
***
第0章(2)
秘密一定藏在這裡!
羅奇打開這扇白色雕門時如此肯定。他找了好久才在一個隱密的小抽屜裡找到鑰匙,馮羽桑的昏睡不會太久,他得利用這短暫有限的時間,自己找出秘密。
門內是一個浪漫悠柔的綺幻世界。一字排開的大小櫃子,全擺滿了一個個的相框。他不由自主地移向那一個個精緻漂亮的相框,照片被兩個搶眼的女子佔滿。照片中的女人二十來歲,長得十分美麗,那神韻跟羽桑倒有幾分相似。另外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女孩,他看了好久,才認出那是馮羽桑。
照片中的女人,他肯定不是董媚芝;因為董媚芝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上面。而且他也見過了她,他想起了巴箴和馮靖邦口中的「馮靖柔」,暗自推測「她」就是馮靖柔。
這些上百張的照片可說是記錄了馮羽桑的童年成長過程,但卻只有前半段;照片中不見馮靖邦,也不見董媚芝,只有那個可能是馮靖柔的女人。
那麼,馮羽桑的秘密,應該是來自馮靖柔。他把馮羽桑的驚嚇、馮靖柔的墜樓、馮靖邦的敘述聯接在一起,整理出這樣的定論。
他拿下其中一幅二十寸的照片,那是馮靖柔的獨照,他翻轉到背面,在夾縫邊發現一小截黃紙;他將相框打開,卻意外的掉落出一張紙。
他拾起紙,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張皺巴巴的紙一定是放了十年以上的時間。一張泛黃的紙,上頭還有許多觸目驚心的黑紅色血跡。冷不防的,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是馮靖柔的遺書、詛咒!」
他驚訝地轉頭,看到了巴箴。巴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走向他:「馮靖柔在臨死前寫了一張『遺書』,然後把它含在口裡,自十二樓高的醫院頂樓跳下。這張彙集馮靖柔的悲憤、淚水、愛恨、怨懟與血的遺書,經由雞婆與世俗的傭人交到羽桑手上,成了羽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可怕夢魘。」
他看了巴箴一會兒,才低頭細看手中的紙張,一行足以震撼他五臟六腑的字映入他的眼中,擾亂了他的思緒。
我以我的血和生命起咒!代董媚芝承受一切罪孽的馮羽桑,生生世世都得不到
愛、幸福和婚姻!
他反反覆覆的看著那一張紙條,好像明白了,但他不敢確定。他回頭望著巴箴,希望她為他說明。
「這就是羽桑的致命傷,她其實是個很宿命的人,她沒有勇氣挑戰命運,因為她怕失去你。她愛你,你也愛她;偏偏……她一直逃避,你一直給她傷害。」巴箴的語氣平平的,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為什麼?」他百思不解,「為什麼你能看得如此透徹?」
「因為我是局外人,所以我看得清楚,更甚而,我可以操控結局。」
「你的目的?」雖然如此,他仍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目的和理由。
她聳聳肩,「我只是認為,相愛的人應該在一起,馮靖柔的詛咒並不成立,但羽桑卻深信不疑。而你,是唯一可以破除詛咒的王子。」
「那麼你呢?你將何去何從?」他不相信她會留下來陪他們共組四人家庭。
「我要去哪裡並不是重點。如果羽桑問起,你就說我陪吳奇隆去當兵了。」
「可是他四度脫臼,又不用當兵了呀!」他曾在音樂演奏會場聽人討論此事。
「那……」巴箴偏著頭思索,「那你就說我去當他的特別護士好了。」
他搖頭,「我怎麼覺得我好像從沒瞭解過你?」
她笑了笑,「你瞭解羽桑就好了。」她指著照片,「她就是馮靖柔。」
趁著羅奇正專心看著那些照片時,她悄然離開。她要去做最後一件事:叫羽桑起床。羽桑會上來三樓,看到這一切;然後,她就要走了。
為了報答馮家對她的栽培,為了幫她最好的朋友得到真愛,她一直留在馮家。現在,她要走了,或許不會再回來,也或許還會回來;但就算回來,也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
馮羽桑瘋狂的捶打著羅奇,而他,只是動也不動的讓她發洩。
「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她哭吼著,「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狠心的掀開我的傷口?你難道看不出我的痛嗎?」
他甩開她的手,「我是在治療你的傷口,為什麼你從來都不肯跟我說?寧願去相信一張紙也不願相信我!」如果她願意用心體會,他心裡的痛並不亞於她。
「那是詛咒!」她又吼了回去,與其再受一次更大更深的傷痛,倒不如現在做個了斷。「你到底要把我逼到哪裡你才甘心?我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了。」
「我不要你退,更不是在逼你。」他強迫她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一開始,我愚蠢地以為我是回來報復你的,我騙過了自己,也騙過了你。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到你就讀的學校去教音樂,更不會到台灣來。你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看看這個世界,不要再躲在你的象牙塔裡了!」
「陶曼莎呢?你為什麼要讓她跟你一起到台灣來?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羞辱我!」
「馮羽桑,你搞清楚,我不是變態!陶曼莎是我的經紀人,她理所當然要陪我來台灣。」他犀利的眼光瞅著她,「你還是懷疑我們的關係?我承認,她的確當過我的情婦。」見馮羽桑那圓睜憤怒的眼,他連忙又補上一句:「但那是在認識你之前。」
「你何必解釋?這與我無關。」她幽幽的說。
「當然有關,而且很重要!」他實在搞不懂這個女人,明明很在意,卻要裝作不在意。「給我機會,也給你自己機會,讓我們一起破除馮靖柔的詛……」
「不要!」她猛然推開他,「不要提這件事!不要!」
他無奈又生氣地看著她,「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懂?」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她的執拗與膽怯實在可以磨掉一個人的耐性。
「什麼都不要!這是你唯一該做的,而我會非常感激你。」
「狗屎!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他一生氣,又開始怒吼。
她退後幾步,接著跑下樓。他留在原地,空虛襲捲而來……
***
她還是逃了。
秉持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逃到了澳洲,她與巴箴求學時所住了七年之久的房子。
她站在房子前注視它許久,一下子曾有的回憶又湧上心頭,像一波波洶湧的潮水,幾乎將她淹沒。
這房子已經是別人的了。
她看著這棟與她共度了七年歡笑淚水的屋宅,如此告訴自己。早在五年前,她匆匆離開後,馮靖邦便把房子賣了,而她自己,是壓根兒沒想到會再重返這充滿各種記憶的屋子。
奈何,現實總是與她背道而馳。她,終究還是回來了,什麼都沒有帶,包括芃芃。
她打開那一小扇鐵門,在門邊找到了一張紙,上面寫了聯絡電話與地址;她毫不遲疑地找到了上面的威廉先生,她決定了,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把這棟屋宅再買回來。這是她僅有的了。
威廉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先生,但不是這房子的主人。「我只是幫屋主管理這棟房子,並定期請人來打掃整理。」
「屋主不住這裡?屋主在哪裡?你能不能幫我聯絡?我想買下這棟屋子。」
隔天,她住了進去。
「他現在人不在澳洲,但他願意把房子先借給你住。」威廉遞給她一串鑰匙,她仔細一瞧,發現屋主連鑰匙都沒換過,就連她所留下的木乃伊鑰匙圈也還在。
打開她睽違了五年之久的屋子時,她錯愕的說不出話來;屋裡的擺設,竟與她臨走時一模一樣!唯一改變的,大概只有後院那棵桑樹吧!
她離開時,它才那麼一點兒大;那是羅奇陪她一起種下的。現在,它長大了,大得可以當樹蔭。為此,她買了一張籐椅,放在樹下,無論白天晚上,她都會在那坐上一段時間;偶爾,會想起過去,想起芃芃,想起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