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慕寧
馮羽桑望向父親,懂事地點頭。不知道爸爸是否知道姑姑為什麼撞車?媽媽的事要不要告訴爸爸?
正當她小小的腦袋瓜兒思索的當兒,父親打開病房的門。原本閉眼平靜地躺在白色病床上的馮靖柔一聽到聲音,便立刻警覺地睜開雙眼,瞪著門邊。一看到馮羽桑,她的表情瞬間變得兇惡、冷酷,馮羽桑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馮靖邦察覺到異樣,卻不知道是為什麼。馮靖柔不是一向最疼愛羽桑的嗎?他把馮羽桑留在原地,走向馮靖柔。「靖柔,桑桑現在才醒,她……」
「小賤人!」馮靖柔指著馮羽桑破口大罵,讓馮靖邦和馮羽桑嚇了一大跳。
馮靖柔的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嘲諷、唾棄。「你是董媚芝生出來的,一定跟她一樣下賤!哥……」馮靖柔轉向臉色沉鬱的馮靖邦,深表同情地:「你最好帶她去驗驗血,作DNA比對,以確定她是不是咱們馮家的骨肉。哼,我們馮家可不是人人都配得起的,如果有人想要濫竽充數,我們就得好好提防。」
「靖柔,你在胡說什麼?」馮靖邦斥責著。
馮靖柔不理會他,繼續瞪著馮羽桑。「我早就懷疑你不是我們馮家的孩子了,不然怎麼會一顆心全繫在董媚芝身上?十一年,我竟然被你騙了十一年。」馮靖柔驟然狂笑,一種痛徹心扉的笑,笑得馮羽桑也跟著痛了起來。
「薛禾康、董媚芝,全都背叛了我!我為了照顧你,離開薛禾康,獨身到現在,他卻背著我跟你母親偷情!」馮靖柔吼叫著。「骯髒、齷齪!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馮靖邦把臉轉向窗外,無力、無奈地低語:「靖柔,夠了!不要跟桑桑說這些。」
「你怕丟臉是嗎?」馮靖柔冷嘲熱諷。「真正丟臉的是我耶!我幫她說了十一年好話的大嫂,我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親眼讓我看見他們在床上胡搞,而我還傻呼呼地替她照顧這個可憐兮兮的小雜種,多可笑的笑話啊!夠我笑一輩子了!」
馮羽桑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看著她不再熟悉的姑姑。是嗎?眼前臉色慘白,又哭又鬧的女人,真的是一向對她呵護備至的姑姑嗎?她竟然開始怕起馮靖柔來了。
「你不要再裝出那副小可憐的模樣來騙人了。」馮靖柔的大聲怒吼差點嚇壞了膽小的馮羽桑。「你騙了我十一年還不夠嗎?」
她到底騙了姑姑什麼呀?無助的馮羽桑只有無聲地哭泣。
「哭什麼哭?」馮靖柔更生氣了。「我還沒死呢!就算是我死了,也不用你來哭;誰不知道你巴不得我快點死,最好馬上就死掉對不對?」
「姑姑……」她小聲又乞憐地呼喚,卻被馮靖柔打斷。
「不准你叫我!一輩子也不准叫,就是我死了也不行。」
馮靖邦的眼底有著一層薄霧,他忍無可忍地說:「靖柔,不要再說了!」
「好!我不說!」馮靖柔叫著:「但是我不說,你不知道還要被騙多久?所以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都講出來。」
馮靖邦垂坐在椅子上,雙手支在額頭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靖柔,你到底要怎麼鬧才肯罷休?」
馮靖柔又把視線落在一旁的馮羽桑身上,仍然厭惡而憎恨。「你知不知道我為你付出的到底有多少?你知不知道在董媚芝懷你的時候,她天天抽煙酗酒,我燉給她吃的東西,她全背著我倒掉。你如何能平安健康地生出來?是我找醫生趁她睡覺的時候替她打營養針的,不然你真以為你是個奇跡?」馮靖柔說著,開始掉下眼淚。「為了你的出生,為了你那不負責的父母,我放棄了自己的孩子。你聽見沒有?當時我剛懷孕,是我跟薛禾康的孩子,但是我為了你,打掉了那個孩子!」
馮羽桑似懂非懂地咀嚼著馮靖柔的話。懷孕?懷孕不就是有孩子嗎?打掉……那孩子不就死了!?她望向馮靖柔,只見她掩著臉痛哭失聲。為什麼?姑姑為什麼這麼做?
「我的孩子!」馮靖柔突然又放聲大叫,叫得既淒厲又心酸,在馮羽桑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之前,馮靖柔拿起病床旁的一隻陶瓷花瓶。「我一看到你,就會想起我可憐的孩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在馮靖邦出聲喝止之前,馮靖柔用力地將花瓶扔出,像是想扔出薛禾康和董媚芝帶給她的傷害。她把所有的愛,全都給了羽桑,卻被她的母親——董媚芝,傷得體無完膚。所以,董媚芝的罪過,要馮羽桑來承受。
花瓶重重地擊在馮羽桑粉白的左額,然後落下,碎成一地的殘缺。馮羽桑受到突來的重擊及驚嚇,向後一仰,後腦著地,在父親的驚叫和姑姑的哭泣中,她失去了知覺,陷入黑暗——
第8章()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又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天氣。
羅奇抱著他那支名貴的薩克斯風,在二十坪大的庭園裡,忘情而認真地吹奏BALLADEPOURADELINE。芃芃穿著一件白色紗洋裝,蓬蓬的裙子上有許多白色的蝴蝶結,她坐在白色的籐椅上,有如美麗而高貴的小公主。尤其是那清秀的模樣和裝扮,和十幾年前的馮羽桑倒有幾分神似。
他蹲在芃芃面前,溫和而寵溺地拉著她的小手。「喜歡嗎?」
芃芃開心地點點頭,表情天真而滿足。「我喜歡,我要。」
羅奇笑著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我的小愛德琳。」
馮羽桑倚在榆樹旁,蒼白的病容仍可易見。「她是芃芃,我的女兒。不是你的小愛德琳。」她怕他會忘記,又再次提醒他。
「她也是我的女兒。」他馬上推翻她的話。「馮羽桑,我不像你這麼自私,認為芃芃是你獨有的;芃芃身上有一半我的血統,她是我和你的女兒。」
她全身為之一顫。他和她所共同的女兒!?這一句話使她覺得他們倆的距離一下拉近許多,卻也使得她不安。
「算了吧,你有什麼證據?」她冷冷地回問他。
「巴比Q就是最好的證人。」他對巴箴的話深信不疑。
「你要相信她,不如相信我,畢竟我是芃芃的母親。」
他的眼中乍見痛苦。「我寧願相信一個瘋子,也不願相信你。」
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他眼中的痛苦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面對馮羽桑時的一貫嘲弄。
「你可能連誰是芃芃的爸爸都不知道吧?」
馮羽桑受傷地瞪著他,揚起沒啥力氣的手,甩給他一巴掌。羅奇輕易地握住她的手腕,「馮羽桑,你似乎忘了自己有幾斤重。」接著,他手一推,毫無預警的馮羽桑往後倒去,摔跌在地上。
羅奇毫不留情地看著她瘦弱的身子重重地往水泥地上跌坐下去。「我說要跟你結婚,完全是因為芃芃。如果今天沒有芃芃,我連看都不願再多看你一眼,要是你以為我跟你結婚是因為我對你有感情的話,那你就太傻、也太可笑了。」他抱著他的薩克斯風,真的沒有再看她一眼,就獨自走開了。
馮羽桑沒有移動,忘了身上的痛,因為心裡的痛更深。芃芃輕手輕腳地走出來,拉著馮羽桑的手臂,但是馮羽桑一手揮開了她。驚嚇到的芃芃眼中含滿了淚,卻又不肯輕易落下。
「他不是對你很好嗎?」她指著羅奇離去的方向。「他跟你的眼睛是一樣的,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她失控地抓著芃芃的兩隻胳臂搖晃著。「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你的爹地啊!你去找他啊,他會很疼你、很愛你的,你去啊,你去啊!」
剛換好衣服準備出門的羅奇,就在門口看到這一幕,他抱起嚇哭的芃芃,生氣地指責馮羽桑:「你這是在做什麼?芃芃不是你的出氣筒,你這個母親實在太差勁了。」羅奇一邊安慰著芃芃,一邊向車子走去。「如果你不喜歡芃芃,我願意帶她回英國,獨自扶養她。」
她來不及阻止,羅奇已經把車開了出去。在車子開出大門時,羅奇與一輛灰色的車子錯車而過,但他並未加以注意。
馮羽桑終於哭了出來。羅奇啊羅奇,她恨哪!
巴言驚訝地跳下車,扶起馮羽桑。「羽桑,載芃芃的那個男人是誰啊?你怎麼哭成這樣?啊!我知道,芃芃一定是被綁架了!別怕,告訴他要錢沒有,要命倒有一條。」
馮羽桑非但沒有止住眼淚,反而哭得更慘。「他是芃芃的爸爸,他來報復我……他要帶走芃芃……芃芃!」她抱著巴言的肩膀,把頭埋在他肩窩裡哭泣。
巴言一邊拍著她的肩安慰她,一邊咀嚼著她的話。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他只知道馮羽桑未婚生子,至於原因,巴箴和馮羽桑嘴巴都很「小」,一個字也不肯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