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岳盈
他想起來了!一抹恍然反映在單鐸瞳眸裡。
他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在他的日記裡找到一份影印文件。當時他根本沒想到這份文件跟父親的死有關係,只單純的拿來做為練習的偵查案件。這是一件化學工廠火災案,由於牽涉到一些消防法規及相關技術問題,單鐸請教消防系的好友幫忙,但有些專業問題對還是學生的他們太過艱澀,還去找教授解惑呢。
難道校園裡的討論傳進陸立和耳朵,讓他懷疑他在查這件事,因而設下陷阱等他跳?
單鐸心情往下沉,陸立和的確是在那時候找上他。一個心中有鬼的人,難免捕風捉影,為了不讓他查出真相,陸立和先下手為強。他卻傻傻地跳進他一手佈置的陷阱裡,成為他的獵物。
「陸立和就在我動手查這個案子後沒多久找上我。經過我這幾年的調查,陸立和的確涉有重嫌。他當時擔任消防大隊長,那家化學工廠就在他的管區內。有證據顯示,陸立和極有可能收受工廠的賄賂,通過工廠不合格的消防設備的安全檢查,後來工廠發生火災,造成十數條人命的傷亡。如果調查屬實,陸立和有可能因貪瀆罪而吃上官司。當時令尊查得相當緊,陸立和大概被逼急了,所以才會下毒手。」
一股寒冷在體內瘋狂地竄流,單鐸用力抱緊自己。他沒辦法接受這個殘忍的推論。推論?他重新振作起來,看向陳鯨。
「你有證據嗎?就憑你三言兩語,憑什麼要我相信你對一個有著鮮明正義形象的好警官的指控?」
「你想要證據,」陳鯨定定地看著他,某種不愉快的預感升上單鐸心頭,他想要搖頭拒絕,但陳鯨的聲音還是傳進他耳裡。「我會帶你去看。」
就這樣,那個又長又冷的冬天,陳鯨帶他見識了人心有多黑暗,將他向來倚重、尊敬的長輩表面上神聖、正氣的形象,在他面前徹底打破,讓他看清楚他醜陋的內在!
他絕望了!仇恨的利刃時時切割著他,讓他不顧一切的想要報仇。然而,手中的證據仍不足以扳倒陸立和在世人面前建立的偽善形象,以及所建立的難以摧毀的豐沛人脈。他只得含悲忍辱的先跟陳鯨離開傷心地,因為台灣再沒有他的立足地了,鷹幫向黑道下了對他的必殺令。
跟著陳鯨闖南蕩北十數載,他沒一天忘得了殺父之仇,以及自己被害得有家不能歸,淪澆黑道的窘況,無一日不籌劃對他的報復。他一直等待,耐心地待待時機,等待手中的證據充分了,等待他擁有足夠的力量扳倒他。
這一日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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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單鐸的陳述後,子威久久無法回過神來。怎麼都料想不到會是恩怨糾葛得如此深的一段經歷,是羅生門與王子復仇記的混合版。
陸立和與黑道掛勾的事,曾在警界甚囂塵上,但沒有實據,誰也不敢公開談論。沒想到這則傳言竟然是真的。他抬眼看向仍被鎖在過往悲慘回憶裡的「大佑」,很自然的道:「你想怎麼做?」
屬於大佑的一雙眼睛射出噬人般的驚人光芒,子威在嚇一跳的同時,警覺到自己像是問錯人了,連忙轉到另一個方向。
「我是說……」他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心裡嘀咕著,他怎麼會把大佑當成單鐸來問?擰起的劍眉間有著明顯的疑惑,在看向單鐸時,他怎會覺得是在面對大佑?是他神經錯亂,還是這對表兄弟交換了魂魄?
這個奇怪的意念幾乎是立刻被他斥為無稽之談,他重新整理思緒,對著「單鐸」道:「我不能聽你們一面之詞,可有證據?」
「當然有啦。」大佑愉快的接口。「只要你願意接下這案子,我會提供足夠的證據讓你查證。最重要的是,要的一個鐵面無私、有擔當、有能力,最好後台夠硬的檢察官,才能扳得倒陸立和。」
子威很快在腦中找到符合大佑要求的候選檢。
「江明法怎麼樣?他是有名的案無不破、鐵面無私,母親是監察委員,父親是大法官,還跟新任的法務部長交誼深厚,他的後台夠硬了。」
大佑和單鐸互看一眼,滿意的點頭。「一切就交給你。明天早上我就讓大佑把證據交到你手上。」
「我等著。」子威兩道濃眉就像守護著正義的倚天劍和屠龍刀,一雙眼睛散發著光芒萬丈的太陽光輝,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公理出擊,打倒盤據警界多年的邪惡怪獸。
送走信心十足的他後,大佑轉向單鐸,「你之前說怡孜來這裡做什麼?」
第九章
有個英年早逝的中國學者說,男女結合的公式是百分之六十的主觀愛慕(感情的),加上百分之四十的客觀適合(理智的)。沒有那不可言說的愛情,兩顆心根本無從親近,但若缺乏客觀的適合,親近後,愛情仍無從滋長。
怡孜一直認為她與大佑經過兩年相處,無論是佔百分之六十的感情,還是佔百分之四十的理智都很投契,沒想到在決定進一步交往後,影響客觀適合的環境卻有了大幅度的變化。儘管情根已深重,是否有發展的可能卻一點把握都沒有。
在好友妙紫家中享受一流的招待後。燕家的管家開車送她到捷運車站。自從台北市的幾條捷動路線陸續通車後,怡孜覺得搭乘捷運比自己騎車要方便,尤其是在烤死人的夏季和寒流來襲的冬季。
搭上電聯車,她找到空位坐下,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的風景,心思飄得老遠。到底該拿她與大佑這段感情怎麼辦才好?繼續等待下去,讓自己陷得更深好嗎?還是該壯士斷腕的放下?
然而,想到放下,心頭就有種酸酸的情緒擴散,肝腸像要撕裂開般的痛苦。她原本以為愛情在該放手時就能放手,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在回首時成風成煙,在談笑間當成一場夢來看。愛情有什麼好例外的?瀟灑的自己應該辦得到,而不是反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痛情緒穿身而過。
愛情會飛,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心!在她與大佑之間硬生生的卡了個第三者的情況下,這份情意還能如原始狀態般純粹嗎?她甚至懷疑起自己所愛的是誰這個問題了。
席勒說:「愛情領域狹小,僅容兩人,如果你同時愛上幾個人,那只不過是愛情遊戲。」
但她並沒有同時愛上幾個人,她是……
她是愛上了兩個人,也不是啦,她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試圖重新整理思緒。該怎麼說呢?她沮喪地想。她愛大佑是可以確定的,問題是現在的他分為靈與肉。靈魂所在的那具肉體雖然賞心悅目,但她在乎的不是那副皮相,而是暫住在那具身體裡的大佑。
至於大佑的身體……她不由得逸出歎息。如今佔據那具身體的靈魂有致命的吸引力,謎樣的眼神,黑暗的靈魂,墮落的氣質,綜合成小說裡令人意亂情迷的男主角特色,她必須要很誠實的承認她受到吸引了。但怡孜很清楚,單鐸絕對不適合她。
他或許符合學者所言的百分之六十的主觀愛慕,但另外百分之四十的客觀適合就不及格了。
誠如單鐸說的,她根本沒有遊戲人間的本錢,不可能腳踏兩條船。而且她跟單鐸只接過一次吻,用的是大佑的嘴唇,那次的感覺到底是因為大佑的關係,還是單鐸的技巧,無從分辨。唯一理清的是,當大佑情不自禁的用單鐸的唇吻她時,她想的並不是吻她的那副皮相的主人,而是與她兩心相許的大佑。
所以,她真正愛的人是大佑吧!
得到這個結論後,怡孜並沒有比較高興。
就算她愛大佑,單鐸仍橫亙在兩人之間,除非他們兩人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交換回來,否則她會越來越搞不清楚自己喜歡誰了。
到站後,她跟著下車的人群出站。
從捷運車站走回家只需十五分鐘,怡孜很快來到自家公寓所在的巷子口。一輛黑色轎車從巷子內駛過她身邊,幾秒鐘後卻倒回到她身前,她正感訝異時,前門裡跳出一名大漢,她認出是大佑……不,應該是單鐸的保鏢。
他以警戒的目光四下掃視後,打開後車門。
「上車。」大佑探出屬於單鐸的俊臉,低沉的聲音隱含著讓人不得不遵從的權威力量,怡孜身不由己的遵從。
也不算身不由己,兩人有好幾天沒見面,她其實是高興看到他的。
「你怎麼在這裡?」她一坐進後座,就被大佑攬進那副寬厚的懷抱,一縷強烈的男性氣息隨著呼吸進入她體內。
他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將她抱得更緊。怡孜閉上眼睛,兩人隔衣擁抱的身體像一團火焰城燒,使得她的腦部變得遲鈍而單純。車廂裡好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急促、濁重,還有兩人的心跳聲,快速、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