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夏瞳
「駱婆婆,你放心,這個責任,只要我一出去,就會親自到張暗面前把它扛下來,絕不會連累你的。」她轉移話題,跟駱婆婆勾肩搭背的。
哎呀!駱婆婆的背,真是硬呀!
敏均看看放在駱婆婆背上的手掌,有點懷疑是自己的手掌觸感有問題——也許是她這陣子太操勞了,每天都忙著想辦法逃出去。
第一天綁著被單想垂到樓下公寓的陽台,結果吊在半空中,還好駱婆婆找來警衛救她;第二天拆開電梯的刷卡機器時,被電版刮傷左手,而且行不通,只好放棄,當然被拆掉的機器她是裝不回去的;今天她想拆下中央空調通風口的鐵柵,她覺得應該會有中央通風的通道,可以爬出這層公寓,但她拆了很久只拆下一半。看看,連拇指底下都磨出繭了。
「偶怕老闆生氣你柳。」
「不怕,不怕。我大哥跟他一樣凶,他不敢把我怎麼樣。而且是他叫我用他的錢買東西的,哼!當然要盡量花啦!」不過這電鑽真的很貴吧?
敏均想得笑瞇了眼,又拍了一下——駱老婆婆的背,真的很硬!
駱婆婆人雖很老,骨架卻依然硬朗,背已經有點駝了,卻還比敏均高了一點。敏均與駱婆婆相處了兩三天,很奇怪她是敏均碰過最不多話的老太婆,常常只是對敏均笑瞇瞇的。敏均有時也不禁想這位婆婆年輕時該有多高啊?骨架又壯,女巨人耶!
嘰……嘰……嘰……
非常刺耳的機器聲,客廳裡的機器又開始動了起來,紙卷像會吐舌頭的怪獸的舌尖,不斷從機器嘴裡冒出來。敏均慢慢踱到機器旁,踢踢已經攤成像是一件雪白地毯的傳真紙。
「這傢伙英文真的很好嗎?怎麼傳真機淨是傳些看不懂的單字、文法不合理的外國文?」
看到傳真機她就有氣,這傢伙真是奸詐,連電話都不裝一個,光擺了一個傳真機,而且這傳真機還不能用來打電話,害她想求救都不知道該傳哪裡好。
「啊這促你要做蝦咪!」
敏均看了看通風口,考慮了一會。「我要從浴室地板打個洞,直接跳到下一層公寓去,雖然很對不起樓下住戶,不過也沒辦法,駱婆婆,你又不能帶我坐電梯下樓,我怕你會被辭頭路。」
「不好啦!不好啦!」駱婆婆這次真的被嚇一大跳,比上次親眼見到敏均表演失敗的蜘蛛人還要驚訝,連連搖手又搖頭,拉著敏均往電梯門走。「偶來帶你走好了啦。」
確實,把僱主的人放走跟讓僱主的公寓地板被鑽出個大洞,在職業道德上來講,犯的錯誤其實沒有差別。
就這樣,敏均很順利地進入電梯、很順利地出了公寓大廈。直到看見身邊流過的車潮,她還有點不太相信自己已經重獲自由。
「駱婆婆,你確定嗎?」敏均充滿了內疚。
「口以,口以。妹有問題。」駱婆婆揮手趕她走。「卡緊回企,卡緊回企。」
「駱婆婆,這幾天謝謝照顧。」敏均心含愧疚,深深一鞠躬,然後握住駱婆婆滿佈皺紋的粗厚大手。
敏均在她手上還握到了粗繭,更增加她的不安、自責。
「駱婆婆,如果以後張暗敢為難你找你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站在你這邊,幫你力爭到底!」
駱婆婆似乎感動得說不出話,彎著腰、伏著頭,不停拍著敏均握住的手。
直到敏均遠離,才見駱婆婆蹣跚走到路邊榕樹矮叢裡,在隱密的樹叢裡她抬起頭來,臉上竟然掛著難以克制的微笑,甚至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駱婆婆高興得似乎有些詭異呀!
就見她皺紋滿佈的手一揮,赫然揭去一頭灰白頭髮,露出一頭健康豐厚的短髮。這位頭髮年輕的「駱婆婆」,抹去臉上、手上一層厚、膠水,並拆下幾團棉花,她竟然就變成了他——
卸粉之後的駱婆婆,原來是一位帥氣、眉眼開朗、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輕易褪去老婆婆的衣物,他在花衣衫下穿著一身白色勁裝。
從他清秀飛揚的五官輪廓看來,比張暗年輕,也比較開朗愛笑,眼神看來很調皮,與他一身乾淨的白衣裝相當搭調。
他卸下老妝後,仍然笑個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看著東方,眼中噴出挑釁的鋒芒。
「張暗,你這只瘟鬼,老是在總部得不得了。這次,我看你要倒大霉了!哈……」
對於他自己出了一份力而造成的局面,他看來十分樂不可支。
相對於「駱婆婆」的開懷大笑,敏均就顯得心事重重了。
離開居住三日的豪華大廈,敏均站在人車來往非常忙碌的東區商圈,站在十字路口,考慮應該先回住處好好冷靜一下,還是直接殺到猴子的窩去查張暗的底細?
她當然懷疑張暗的身份。從沒聽說過他從事什麼行業、在哪賺錢,但他卻這麼有錢,這點在住進他的公寓後,她有更深的體驗;他的傢俱、衛浴設備,高級得不得了,當然用起來很過癮,不過價錢想必當然也很了不起。而他既不是警察,更不是國家調查員,要調查案子,身份還得遮遮掩掩,甚至瞞著她大哥,簡直比小偵探柯南的真實身份還撲朔迷離,神秘得不得了,也更可能隱含罪犯的因子。
唉!一想起他,那個畫面又回來了。她就這樣紅著臉站在街頭,真是丟臉。
難道每個初吻過的人都這樣嗎?只要有空,腦子就不斷不斷地把這段紀錄提出來,好像有點懷念、有點留戀……她覺得自己好像色情狂。
唉!如果可以忘記多好呢?這幾天只要躺在他床上,聞到被子上似乎殘留他體溫的味道,就會聯想起那個初吻的下午,然後就緊張、心跳得睡不著,真是困擾。但又一想,該怪的人是那個偷親她的色狼才是。
她其實應該找他算帳,至少好不容易出來了,應該去示威一下,表示她鄒敏均,不是這麼容易被人關住的。但她又很怕見到他,她怕自己見到他以後,會像現在一樣臉紅,想起那個緊張不已的吻,然後心臟跳得好像全世界都聽得到似。
「哎呀!煩死了。」
敏均朝天大喊,路過的人嚇了一跳,以為碰見了瘋子。
不要再想了!想起來就煩,那她不想總可以吧?
她決定迴避所有尷尬的問題,回她自己小小的窩,先睡個大覺,醒了再說。
敏均回到租在校外的小套房,先弄乾淨自己一身灰塵。沒想空調口的灰塵真是很多,衣服一抖,掉了滿地灰。
她換了衣服、洗把臉,乾乾淨淨躺入暖暖的被窩。
不過入睡的過程不怎麼順利。跟過去兩夜一樣,不管她是不是在張暗的地盤,很奇怪只要她一閉上眼,他那張壞壞的臉就會出現,然後她就開始手心冒汗。最後在她用力閉上眼,默念靜心咒半個小時的努力下,終於成功地排開他那張帥臉的困擾,安詳地入了夢鄉……
啊!舒服。她翻了個身,躺到了大抱枕上。
嗯……微風吹過來。是窗戶沒關嗎?要不要起來關窗呢?風愈來愈大了,還是起來關吧……她夢見床對面的大窗微微吹進涼風,畢竟十一月了。她把被子摟得更緊,臉更貼緊大抱枕。
咦!有小狗嗎?她夢見一隻小白狗跑近她,蹲在她身邊輕輕舔她。
雖然小狗很可愛,但是癢死了。她用手揮走小狗,但小狗卻很固執地不斷舔她。
她睜開眼,沒看見小白狗,倒是看見一張邋遢的臉,就在她上方,鬍渣滿佈的臉竟然還對她微笑,而她還把他的大腿當枕頭抱著睡。
唉,為什麼連做夢都要夢見他?她眨了眨眼,希望自己清醒過來,不要再一次看見幻影。但不管她眨幾次眼,這張邋遢的臉都沒有消失。
她開始意識到這是一件嚴重的事,張開嘴準備尖叫——
「你沒看錯。是我。」張暗摀住她,阻止噪音出現。「想問我怎麼進來的?」
敏均睜大憤慨的眼,拚命點頭。
「我會開鎖。」他放開手,很滿意她看似平靜但眼藏忿怒的表情。
至少,她已經不準備尖叫了。
「看看我這張臉。」他指著自己一片雜草叢生的下巴。「我不眠不休三天,嚴密地在盯哨,結果你還給我找麻煩。」
敏均沒看到他的臉,只看見他看來嚴謹的唇片與鬍渣。果然,看見本尊是比想像的威力大得多,她覺得像被轟炸機炸過,整個人熱烘烘的;趕緊把眼光移到他一向很凶、很邪、很曖昧不明的眼睛,避免看向他的唇。
敏均當然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幹嘛;就算他累死了,也不知道該從何可憐起呀!況且他還把她關起來。
「駱婆婆通知你,我恢復自由了?」她思前想後,距離她重獲新生,看看手錶也不過才三十分鐘經過,這人消息的靈通度實在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