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莫塵
第一章
那天，艷陽當空，蟬聲正熾，氤氳的熱氣飄浮在地面上，扭曲了地面上大半的景象。
走在校園裡的人皆因耀眼酷辣的太陽而低頭遮臉，那種愴惶匆忙的神情就像犯了什麼大罪一般見不得人，籃球場上，一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不過，多數的人都躲在樹蔭下避暑，僅五、六個男學生仍不顧如雨的汗珠，奮力的鬥著牛。
像這種時候大家都會盼望能躲在屋裡吹冰涼的冷氣，不過也有少數是例外，紀曉嵐就是其中之一。
拜環境所賜，她從國中時代就發現自己有一個跟隨潮流的文明病叫鼻子過敏；她的鼻子是如此敏感脆弱，以致於不管晴天陰天、白天晚上，只要一接觸到敏感源，便會不停的打噴嚏、流鼻水，而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全校的學生都在上課，她卻在這裡看風景的原因。
班上正在上西洋文學課；她的西文課老師是一個讓全班男生著迷的長髮氣質美女，講話輕柔細慢，動作優雅迷人，而且是個善良體貼的大好人，看見紀曉嵐從上課起就噴嚏打個不停的難過模樣，於是關心的問她要不要緊。
「老師，我沒事的，我只是對冷氣有點『感冒』罷了，只要呼吸到新鮮空氣就沒事了。」
紀曉嵐用面紙遮著發紅的鼻子，對她投以無限感激的笑容。
西文老師果然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聽到她的話，便「放」她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所以她才可以在一個不會被人察覺的地方悠哉的點起了清涼淡煙。
其實她現在正坐在女廁後面的地板上，可想而知那裡會有什麼樣「新鮮」的空氣和氣味了。幸好她手指上的薄荷煙味蓋去了大部分的阿摩尼亞味。不過，說也奇怪，她一離開教室後噴嚏就真的停止了，僅剩的輕微鼻塞也成了她抵抗廁所怪味的防護具，讓她能享受意外得來的「悠閒」。
說到香煙，她倒不是真的愛抽，只是喜歡那種煙霧裊裊的迷離幻境，彷彿她的心也跟著在迷霧中迷失。
她的好友兼死黨葉薇薇常說她是不正常的，因為一個正常人絕不會喜歡掌握不住自己的感覺。葉薇薇也不贊成她抽煙，因為抽煙不僅有害身體健康，也有礙形象。
「而且，你想有哪個男生會願意和一張充滿煙味的嘴巴接吻？」葉薇薇每次都這樣恐嚇她。
接吻？曉嵐從沒想過要和誰接吻，目前也沒有這種「祈求」，所以這種不存在的需要是無法取代香煙帶給她的感覺。想起葉薇薇一副管家婆的多事模樣，她又忍不住笑著再深深啜吸了一口，滿足於縈繞鼻腔的清涼感覺。
正打算把手上的煙熄掉，忽然聽到隔著一道牆的背後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昨天沒有留下來看『新生杯』籃球賽真是太可惜了。」在嘩啦的水聲中，一個女孩子興奮的說著。
「怎麼了？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另一個女孩子不明所以且好奇的回問著。
紀曉嵐當然不是故意要「偷聽」，只不過她現在若現身，恐怕不是適當的時機，所以只好仍坐著，「被迫」聽她們的談話。瞄了眼手錶，反正快要下課了。
廁所裡的人繼續說著：
「當然啦！昨天的比賽好刺激、好精彩喔！尤其是貿一忠有一個男的，不但球打得好，人又長得帥。哇！你都不知道他簡直迷倒了昨天在場的所有女生！」
「沒那麼誇張吧？他是什麼職籃明星嗎？」
紀曉嵐心裡也有著同樣的懷疑。不過，要說到這種沒有理由的盲目崇拜偶像，甚至不顧一切追著明星跑的人真的很多，所以她也就見怪不怪了。自己國中時不也曾瘋狂暗戀過一個籃球校隊的男生？
那時候為了看他的比賽，她只花十分鐘就寫完一張期中考試卷，還引來老師和全班同學的側目……。
「你都不知道，昨天在場的所有女生最後都在為那個男的加油耶！那種氣氛讓我感動得起雞皮疙瘩！我昨晚還夢見那個男的，真是太帥了！」
「瞧你一副流口水模樣，花癡啊你？既然你被他電到了，那還不準備行動？他這麼紅，小心被別人搶走了。」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我連他的名字都打聽到了。」女孩得意洋洋的說。
果然是行動迅速。
「真的嗎？他叫什麼名字？」
「怎麼？你也有興趣了？」笑謔聲裡充滿了曖昧意味。
接著是一陣拍打和哀叫聲，想必是有人慘遭修理。
後段的重點被她們的嘻笑叫鬧所掩蓋，曉嵐並沒有聽清楚到底那個被誇得完美無缺的男主角叫什麼麼名字。不過那並不重要，她對這種夢幻愛情故事向來是免疫的，她太理性，而且作夢的年齡也早已結束了。
等到那兩個人的聲音走遠後，她才捻熄手上的香煙，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走回教室。
下課鍾剛響起，她又這樣蹺了一堂課。
剛坐回座位，葉薇薇便笑著向她走來。兩人從國中開始就是感情極好的姐妹，一起念完高中後又刻意考進同一所大學。因為兩個人的感情實在太好、太親密，還被同學誤以為是同性戀。她們並不在意這些流言，甚至還以老公、老婆互稱。個子嬌小、擁有一張娃娃臉的葉薇薇理所當然是「老婆」，而身材高挑、給人堅毅印象的曉嵐當然就扮演「老公」了。
「鼻子好點沒？」
葉薇薇笑睨著她，遞了西文課的筆記過來，眼裡則是「早就知道你玩什麼把戲」的笑容。
真是知我者莫若薇薇，曉嵐臉不紅心不虛的接過筆記，說了一句：
「不吹冷氣就好很多了。」
葉薇薇對她的一本正經皺皺鼻子，然後又細心的遞過一片口香糖。
「快點消滅證據吧，免得讓人知道你是用『煙熏法』治療鼻子過敏。」
「如果這個方法有效，不是可以造福所有鼻子過敏的人？我這是人體試驗，功在醫界。」曉嵐邊說邊翻看葉薇薇的筆記，而葉薇薇聽著她的荒謬怪論，簡直是哭笑不得。
「不管怎樣，你還是少抽一點吧。」葉薇薇正色而關心地說。
「是！」曉嵐必恭必敬的舉手行禮，又逗得葉薇薇憋不住笑。
笑了一會兒，她忽然親暱的拉著曉嵐的手撒嬌。
「放學後可不可以陪我去做一件事？」
望著她嫣紅的雙頰和眼中閃爍的光芒，曉嵐一陣心驚——這種表情是……她已經很久沒見到薇薇這種神態了。
撒嬌向來是葉薇薇的專長，但是記得這樣子「春之將至」的顏色是有一次她喜歡上一個男孩子，難道……？
「有什麼事？」
紀曉嵐不動聲色，怕打草驚蛇。
果然，葉薇薇翹著小嘴耍賴道：
「你先不要問嘛！如果事情成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這倒是事實。葉薇薇本就是個管不住嘴巴、藏不住秘密的人，尤其是在紀曉嵐面前，沒有一件事是憋得住三十分鐘以上的。既然如此，也就不必急著逼她說。
☆☆☆☆☆☆☆☆☆☆☆☆☆☆☆☆☆☆☆☆☆☆
一放學，葉薇薇便拉著曉嵐來到籃球場上。
黃昏時分，白天的熱氣已消散許多，但是熱熱的風吹在身上還是讓人有種黏膩膩的不舒服感。剛看見籃球場，便聽見戰鼓隆隆、吶喊沖天，球場邊更是擠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頭。
「走快一點嘛！」葉薇薇拉著曉嵐焦急的催促。
看著她引頸企盼的在找尋什麼，曉嵐忍不住問：
「你不會是要來看籃球賽吧？」
根據她的瞭解，葉薇薇是個運動大白癡，所有的運動對她來說都是難題。舉例來說，體育課考踢毽子，她只踢了一次；跳繩考一跳二迴旋，她一次都跳不出來；跳遠時助跑到跳板前她就停住了，怎麼都跳不出去；其它就更不必說了。她的體育成績都是老師給的同情分數：六十分。還是她撒嬌賣乖得來的。
而現在她居然要來看籃球賽？這真是天下奇聞！她看得懂嗎？她連籃球賽是幾個人打的都不知道吧？
可是葉薇薇的確是拉著她走向籃球場。一到場邊，她便四處張望，然後找了個空隙，千辛萬苦的擠進人群裡。
「嵐，快一點，已經開始了！」
她邊拉著曉嵐卡位，邊笑著向身邊的人討位置。
從沒看過她如此認真，曉嵐不禁感到好奇。雖然不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對，也只能隨著她「勇猛」的穿過重重人牆。
好不容易來到最前線，果然是個好位置！所有戰況一覽無遺。為了避免擋人視線，兩人急忙席地而坐。
坐定後，曉嵐才得以輕鬆的喘口氣。環望籃球場四周，一張張瘋狂而熱烈的表情，加上此起彼落的歡呼加油聲，她不禁要想：ＮＢＡ大賽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一轉頭，身旁的葉薇薇早已進入狀況的跟著比手劃腳，發出聲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