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茉曦
他的不經心讓她誤以為是不耐煩,梁雨霏不再開口煩他。
「我……那夜,有沒有弄疼你?」這件事在他心中一直有著陰影,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激狂,一想到她對自己只是一味的溫順,而非關情愛時,他只想著能傷害她來平衡自己的情緒。
他理不清為什麼失去控制的人會是他?為什麼她受了委屈,他卻比她還要難受?這些夜裡,不管多美妙的舞姿在眼前晃動,不管多悅耳的絲竹在耳邊縈繞,卻始終入不了他的眼、他的耳。找了個女人回來,只為證明任何人都可以取代她,可他錯了,他的腦海裡早被她的身影所佔滿,舞妓在眼前跳著舞,他卻視而不見地猜測起她入睡了沒。也曾想過要休了她趕她回鄉,以便斷了自己無窮盡的煩思,但一想起她將離開自己時,他的心便像被掏空般難受。
梁雨霏小臉一紅,關雲雍此時剛好抱她入房,明亮的燭火將她臉上的嫣紅照得一清二楚。她羞澀地搖頭,小臉添了些顏色,不再蒼白得驚人。
看著她搖頭,不管是真是假,他總算將話說出口了,壓在心頭多日的煩悶終於得到紓解。將她抱上床後,關雲雍滅了燭。「睡吧。」他語氣輕柔地說道。
靠著微薄的月光,她看著他離開,不久,還繞樑不絕的樂聲停了下來,還給大地一個遲來的寧靜。梁雨霏想起他的溫柔,心中一顫,但很快的她輕甩開那不該有的奢想,她不願再讓自己沉淪在一次又一次的愛與傷害中,只是,她真能做得到嗎?
***
初夏的早晨和傍晚已沒了涼意,今日,她用完早膳後,偏廳已候著關家的大夫,說是來為她診療的。
她想起了昨夜和夫君的對話,定是夫君要大夫來的,說不出心頭甜蜜的滋味,梁雨霏由著大夫幫自己把脈。大夫診斷後,只說要保重身子其餘安好,便開帖補藥走了。
送走了大夫,梁雨霏便喚了銀月,隨她走向後院的梅林,風不時吹在臉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輕鬆。
「小姐,昨兒個夜裡已經沒有再聽到嘈雜的樂聲了,您終於向姑爺提了。」銀月手提著竹籃邊說道。
梁雨霏輕笑不回答,微拉起裙擺,走進結實纍纍的梅子林。
「總管說昨兒個夜裡,姑爺將全部的樂師、歌妓、舞妓全撤出了府呢!」銀月說著今早聽見的消息。
「是嗎?」梁雨霏仍只是笑,手忙著採擷樹上的梅子。
「嗯,耳根終於可以清靜了。」銀月說完,趕緊提著竹籃,亦步亦趨地跟著小姐,深怕她熱昏了,真搞不懂小姐,無論怎麼規勸,她仍堅持要自己摘。
「小姐,您別再搞了,太陽熱辣得很,再多待一會兒,可要中暑了。」銀月不由分說地阻止她,並且牽著她走上迴廊。
「銀月,等會兒我先做些梅子汁,你再拿一些給關富喝。」梁雨霏已在腦海盤算好這些梅子的用途了。
「為什麼要拿給關富喝?」銀月紅著臉道。
「外頭天氣熱,喝杯梅子汁可以降火氣。」梁雨霏笑道,銀月和關富之間郎有情妹有意早在府內傳開了。
「您怎麼就沒想到姑爺,他也在外頭受熱,火氣也不小。」銀月自然地回道。
梁雨霏的笑凝在唇邊,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她怕昨夜只是他稍縱即逝的溫柔,今日見著的又是冷漠殘情的一面。
「小姐?」銀月疑問地望著她。
她將笑又掛在唇邊。「他要是知道你這麼關心他,鐵定開心。」
「小姐,您別尋我開心,我見了姑爺那冷得像冰的臉,腳便忍不住發抖。」
「他也有溫柔的時候。」她忍不住替他辯道,即使那溫柔寥寥可數,她卻始終記得那曾流過心頭的暖馥。
女人真是傻,不是嗎?再多的傷害往往抵不過男人的一記回眸,一個微笑。
***
晚膳後,梁雨霏難得的好胃口讓銀月滿意地笑彎了眼。
梁雨霏多日的食慾不振終於有了改善,連她自個兒也覺得身子強健許多。
晚風下,她一個人慢慢地散步,今夜,月滿溢光華,在黑夜的天空中散發著銀光。她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湖邊,坐在大石頭上,手輕輕地撥著湖水,像是期待著某一場相遇……
他今夜依舊沒有出現,自從昨夜見他離開後,她便沒再見過他,莫名的失落爬上心頭,牽引她的腳步來到了這裡。
她獨坐在湖邊,在靜寂的夜空下,她憶起了從嫁給他的那一刻開始,除了滿眼的淚水和滿腹的心酸外,好似再尋不到其他的了。可是她仍記得昨夜他抱著她時,那強大的臂膀所展現的溫柔,她還記得他教她寫字時,那專注含笑的神情,她以為自己終於也有人愛了,沒想到這一切只是為了欺騙她。
嫁給了他,她只想好好地侍奉他一輩子,他對她好,是幸,對她不好,是命,她沒有任何怨言。望著被月光照得發亮的湖水,再移向黑暗一片的書齋,梁雨霏輕歎了口氣,今夜,他不會回來了吧,昨晚,或許真是他突發的憐憫,才會施捨給她片刻的溫柔。
***
走回了房,梁雨霏一打開門,冷不防地看見一個男人正坐在桌前,寫著字。
「你回來了。」正寫著最後一字的關雲雍說道。
「你——」她嗓音微顫。
「過來看看。」他放下了毛筆,要她過去。
她聽話地走近他,接過了他手中的紙。
「我的名字?!」她看著整張紙寫滿了三個字,字字都是她的名字。
「我欠你的。」昨夜離開她後,他想了很多,將所有閒雜人等都驅出府,只為不受影響地理出自個兒的想法。
他是聰明的,當然懂自己內心的情感巨流流向何方,只是他始終都不願承認。今夜會來,不代表他願意放棄自身的尊嚴,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並沒有軟化,他只是不想在內疚的罪惡裡煎熬,況且,他還有一個最正當的理由。
梁雨霏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溫熱,她不懂他,她真的不懂,他可以絕對的無情,也可以讓她感動得想哭,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原本以為今夜的等待又將成空,而他卻在這裡等她。
她的淚真的落了下來,暈開了紙上的墨,心混濁如暈散的墨漬,她要的不多,只要有人溫柔的對她就好了,沒有欺騙,只要一點真心就夠了。
見了她的淚,他的心抽痛了下,憐惜聚攏在眉目之間。
「別哭。」他走向她,張開的手臂觸及到她的時候,明顯的一頓,在經過微微的掙扎後,他仍是抱住了她,緊緊的、深深的,像是蓄積了巨大的勇氣般,他不顧一切地摟住她。
他以為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便是懦弱的表現,所以他極力克制,沒想到她的淚,卻讓他自以為是的執著剎那間變得微不足道。抱著她小小的身子,一股澎湃的渴望在心底奔竄,他等這刻等好久了。
她淚中帶著幾分恍惚的情意,被擁緊的身子可以感受到那雙臂膀傳來的堅持,像要一生一世這樣擁著她般。她長長的睫覆住不解的眼眸,她不懂,但她好喜歡這種溫柔的對待。
關雲雍抬起她的臉。「張開眼。」他的眼底儘是流動的情意。
她張開眼睛,望進他漂亮的黑眸,那隱約閃動如星子般的光亮同時燃亮了她的眼。
「我想吻你。」他的眼凝視著她,說著半命令的請求。
淡淡的紅暈在他的唇未落下之前便先暈開了,他不再是強取的索吻,而是帶著詢問的意味,只一句話的改變,就讓她的心境截然不同,如飄上雲端般輕盈。
她覺得自己是被尊重、被重視的,好像她也是可以拒絕的、可以選擇的,但若她說不,他會不會生氣地拂袖而去?
還來不及猜測,他的唇便印合上她的,砍斷了她所有的思緒。她的不回答讓他突然失了勇氣,害怕被拒絕的他,不由分說便覆上她的唇,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說他不改霸道的本性也好,因他根本無法面對她的拒絕。
她的臉被他的唇燒得滿頰嫣紅,像是一朵嬌艷的花朵,梁雨霏的神魂迷失在他的熱情裡,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他的衣袖,在他灑下的情愛裡沉溺。
甜甜的一吻後,關雲雍看著她羞怯的眉眼,心裡是滿足的,她終究是對他有感覺的,不是只有該死的溫順。
「從今夜起,我要回房睡。」他抱起她,將她送上床鋪。
「呃?」梁雨霏倏地張大迷濛的雙眼,不懂他的話。
「你不用再孤枕入眠了。」他難得好聲好氣地說道,天知道孤枕難眠的人是誰?!
「你要——」她傻愣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關雲雍只是噙著笑,吹滅了燭,再回到床邊。他躺在她身旁,重溫只枕過一次的木枕,只躺過一晚的錦床。「從今夜開始,我要讓這枕這床都有我的味道。」還有你的身上,他自己在心裡加上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