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茉曦
「我沒有!」梁雨霏拚命地搖頭,被雨水打濕的臉龐像凋零的花朵般憔悴。
「要我相信很簡單,除非你親手把這塊玉摔碎。」他將玉塞回她手中,優美卻冷酷的唇抿起一道冷笑。
她驚愕地抬起頭,被雨水打濕的小臉直直地望著他,四周突然變得俱寂無聲,風聲、雨聲似乎也都屏息著等待她的回應。
「如果這樣真能證明我的清白,我摔。」語畢,玉碎的聲音響起,她好不容易拼湊完整的心再度碎裂。
「我可以進房了嗎?」她的頭壓得很低,低得只有地上的雨珠能聽見她瞬間瘖啞的嗓音。
「進去。」關雲雍僵著臉回道,目光卻緊跟著她那抹瘦小的身影,直到瞧不見為止。
他握緊了拳頭,突然意識到自己太過在乎她,在乎到身體的某一部分亦隨著她的離去而死去。狠狠地一拳捶向雨中的樹,關雲雍的臉上儘是對自己的鄙夷,他痛恨內心不該有的嫉妒,他排斥對她心疼的感覺,對她,他該有的只能是厭惡和鄙視。
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跛子!他何必在乎她在想些什麼,這是她欠他,她欠他的!他發狠地捶著堅實的樹幹,直到手發酸了,眼眸不經意地瞧見地上已經碎裂的玉,閃著微弱的光芒,彷彿是在嘲笑他,是報應呵……是報應……
第七章
那夜淋過雨後,梁雨霏大病一場,加上食慾不振,整個人更顯清瘦,好似只要一陣風便能將她吹跑了般。她已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每日醒來,總要恍惚一陣,才能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像是少了魂魄般,對這個人世間已無所感,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一絲的熱情。
字,早不練了,她沒了那份心,合該綻放如花的年輕臉龐,凋謝得只剩憔悴。從不奢望他會來看她,沒來,是預料中的事,所以也就不會有濃濃的失落感,這樣不也挺好。
夜裡的空氣不再冷僵,有大半時候窗子都是開的,梁雨霏趴在窗台上,讓微風輕拂著臉龐,耳邊隨著風傳來了陣陣歌樂聲,讓人無法入眠,她只好披著薄衣,緩緩地走出門。
睡了一天的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到帶著水意的風吹向她,她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書齋旁的湖邊。看著湖中的倒影,她伸出手摸向自己冰涼的頰邊,臉龐是瘦削蒼白的,她就像孤月下的一縷遊魂。
這些天,他夜夜笙歌,關府的夜晚比起白日還熱鬧三分,銀月說他帶了女人回來,每夜飲酒作樂,甚至還有意納那女人為妾。
她知道了,可又能如何?只能搖搖頭淡淡一笑,她無權置喙,只是夜裡的樂聲常令她無法入睡。所以,她只能在白日入眠,未曾這麼嗜睡的她常常這麼一躺便到下午,連午飯都漏了吃。
這樣也好,睡著了反而不用去想那些煩人的事。
最近,她常想起娘,想起娘為何要離開爹,以往,她只會對娘的離去不能釋懷,可經過了這一連串的經歷,她卻產生了疑問,能讓一個女人鼓起勇氣,冒著道德的撻伐,不顧一切地與愛人私奔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突然一陣腳步聲夾帶著男女的調笑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梁雨霏原想避開,卻來不及了,只能站在原地。
「瞧瞧這是誰?」關雲雍調侃的聲音響起,沒預料會遇上她,她這會兒該是入眠了,怎會隻身來到這裡吹風,而且身上只披著一件薄衣,他擰起了眉,微慍她輕忽自己的身子。
「她是?」站在他身旁的舞妓偎在他的懷裡,抬起頭問他。
「她可是關家的少夫人。」看著她的眼神明明是帶著關心的,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萬分嘲弄。他討厭看見她臉上那無摻情愛的神情,只是一味地溫順,她難道都不會有喜怒嗎?任憑他如何傷害,她都不會反抗,永遠都是默默承受,甚至是配合,這全都因為「丈夫」這二字,如果除去了他們之間的身份,她究竟是如何看待他,怕會早早抽身離去吧。
很好,她能無動於衷,他也能毫不內疚了,他能證明他的心不受任何人的牽絆,他不要她那令人窒息的溫順,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思忖著。
「夫君。」梁雨霏垂下頭,恭順地頷首。
「那她不就是你的妻子?」舞妓想了一下,才微愕地說著。
「是啊,她是我關雲雍的妻子。」他故意擁緊了身旁的女子,瞧著梁雨霏的反應。
舞妓嫉妒地望著梁雨霏,若不是憑著萬貫家財,就憑她這副清瘦的模樣,哪能入公子爺的眼。「少夫人,你好。」她輕笑,嬌媚的臉龐有著女人對自身容貌的自信。
梁雨霏微微點頭,這應該就是銀月所指的女子吧,看著自己的丈夫和一個比自己艷麗三分的女子站在一塊,像是天上來的金童玉女般相配,她的心難免有些酸澀。
「少夫人,若不嫌棄您可以來看奴家跳舞,公子爺挺喜愛看呢。」舞妓故作謙恭地說,可臉上卻是示威的神情。
舞妓?梁雨霏不禁苦笑地搖頭,她終其一生也無法跳出一支完整的舞。
「夫君,我先告退了。」她不想再多留片刻了,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的。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關雲雍張開口想留住她,可一開口,又猛然被自己的理智所敲醒,留她何用,讓她眼中的無謂來嘲弄他心底的矛盾掙扎嗎?不,他拉不下這個臉,他寧可以一副冷漠的表象來對她,也不讓她明白他心底真正的……他握緊自己的拳頭,直想朝天怒吼。
「公子爺,她……是個跛子!」舞妓驚訝地看著梁雨霏離去的樣子,不可置信地輕呼。
「住口!誰准你叫她跛子!」他推開她,含怒的目光射向她。
他無法忍受她遭人嘲弄!在這一剎間,這一句跛子,竟讓他嘗到了被人當面嘲弄是多麼難受的滋味,那梁雨霏她——他回想起自己從開始到現在曾對她說過的話,除了嘲諷還是嘲諷。他的臉青紅一陣,如果是自己受辱,這口氣他早忍不下了,而她卻逆來順受,不吭一聲,他突然間很恨自己,也恨她。
「可她……」她咬住唇不敢再說下去,因他嚴厲的神色讓她心驚害怕。
「啊——」樹叢間突然傳來一聲輕呼,讓關雲雍臉色一變。
「我如果在外頭聽見一句流言,我會讓你無法生存!」他陰狠地撂下話,便提腳向聲音的來處奔去。
他兩三步便繞過了樹叢,黑眸慌亂地搜尋著她的身影,她半躺半坐在樹下,臉上冒著冷汗。「怎麼了?」他走到她身旁蹲下,臉色顯得慌亂。
「沒什麼。」她搖頭,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說。」抬起了她的下頷,如黑夜寒星的眼眸焦急地望著她,此刻的他心急如焚。
「只是扭傷了。」她不解他眼底那份焦急的關心,只因那不像是偽裝的。
「我看看。」說完,他便要撩起她的裙擺。
「不要。」她紅了臉,按住自己的裙。
「還顧什麼禮教,你臉上的冷汗已經沾濕衣服了。」不理她的阻攔,關雲雍硬是掀開了一角。
她看著專注的他,高挺的鼻樑帶著傲氣,唇雖然緊抿著,可仍是優美的形狀,充分顯現了矜貴的氣質,倘若今日她不是梁家之後,怕他怎麼也不會看上自己一眼吧。
「你忍著點。」他兩手扶住她的腳,使勁一推,讓脫臼的腳踝接合。
來不及痛哼,她的腳便順利接合。「謝謝。」
關雲雍深歎了口氣,像是在與自己的意志力拉鋸般,他還是伸出了手,用手背輕拭過她汗濕的頰。
她呆愣地望著他的舉動,不明白他對自己的好從何而來,難道又是另一次的欺騙耍弄?
「我抱你回房。」不等她回答,他便抱起了她。
「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已走。」她靦腆地說道。
關雲雍沒有回答,抱著她,臂膀承受著她薄弱的重量,只覺她的身子好輕瘦啊!
「怎麼只穿著單薄的外衣在湖邊吹風?」他不甚自然地問道,微紅的俊臉得以隱匿在黑夜的遮掩下。
「睡不著。」
「病好多了沒?請大夫看過嗎?」在他擰著眉尚且理不清心中纏成一團的思緒時,壓抑已久的情感已經先理智一步隨著話脫口而出了。
「好多了,不用再請大夫了。」
迎著夜風,月下的兩人默默無語,在一陣沉默之後,關雲雍和梁雨霏同時開口——
「你先說。」關雲雍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她。
「那位姑娘,一個人沒關係嗎?」她指的是被他拋下的那名舞妓。
「沒關係。」他冷下臉。
「她很漂亮,我瞧了都會心動。」她衷心地說道,沒有人不對美麗的女人傾心的,也難怪夫君愛看她跳舞。
「是嗎?我沒注意。」他完全不關心那名舞妓的長相,找她來,充其量只不過是為了幫助自己逃避,他從沒將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