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橘千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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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秀和一趕上圖書館五樓,靈體的氣息就消失了。
他混在學生群中,聽趕來的教官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兩個目擊的女學生嚇得淚汪汪,說她們正在找書,突然整排書架倒下,跟著一道白影撲向她們,然後大燈就暗了。
由於沒有學生受傷,而不久之後圖書館的供電也恢復了,這次的事件就被當成機房跳電,教官帶著受驚的學生回宿舍,原本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圖書館,在疏散所有人後關閉,等隔天人員上班再整理館內的混亂。
回到宿舍,姬秀和直到半夜仍無法入睡。
校內近兩個月一直不安寧——實驗教室、各處室火災頻傳;無人的教室傳出交談聲;上體育課時,意外的發生率比平常高了三倍……
雖然同學們風聲鶴唳、誤傳的也不少,但確實有好幾次,他都感覺到靈體出沒的跡象,而且幾乎全是具有危險性的惡靈,彷彿學校是塊大磁鐵,將方圓數公里內的靈體都吸引過來。
只恨自己學藝不精,無法及時感受到異狀,每每趕到時,靈體通常已經消失,想追查也無從查起。
聽著隔床的室友發出均勻呼吸聲,他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身。
正倒水喝時,他不經意往窗外一望,赫然發現男生宿舍對面的花圃邊有個嬌小人影,穿著墨綠色百褶裙,黑襪黑鞋,外套肩上的燙金橫槓有三條——
是昨天那個女孩!
她在花圃邊來回走著,偶爾停步,望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怔怔地似乎在想著什麼,接著又繼續踱步,卻不像在等人。
理智告訴他,最好別再和她見面,但她仰臉對著月亮的寥落模樣,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令他不忍。猶豫片刻,他還是披了外套,悄悄溜出宿舍。
「這麼晚了,你不回家嗎?」
突來的聲音讓正撫著粗糙松樹的刁念萸愕然回頭,見到對她微笑的熟悉臉龐,哼道:「我就是不想回去,不行嗎?」
「你不回去,家人會擔心吧?」
「家裡只剩下我和我媽,她早就不管我了,沒人會擔心我。」回家……某種感覺閃過心頭,她強壓下心頭怪異的感受,瞄著他身上的睡衣。「你是住宿生?」
姬秀和頷首,「我家住在山上,離這裡很遠,而且我又在南宮老師……南宮老師就是教我法術的人,他在這附近開了店,我在店裡打工,住校比較方便。」頓了頓,「昨天你劈碎的那塊貝烸礦石,就是老師給我的護身符。」
刁念萸秀眉一揚,「你想叫我賠你嗎?」
「沒有。」他連忙搖頭,「只是提到老師,順口提一下……」
「就算你要我賠,我也賠不起。」看他站得挺穩的,腿傷應該不要緊……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她不由得惱怒起來。他是姬家的人啊!就算他腿斷了,她也不該在意!
忽覺有什麼落在肩頭,她訝異地發現他將外套披在她身上,立即退開三大步,防備地瞪著他,「別以為你討好我,我就會放過你們姬家人!」
他只是想表示一點善意,她卻像只捍衛地盤的貓兒般張牙舞爪,堅拒任何人入侵她的領域。
若非如此,她真是個可愛的女孩,清靈秀美,烏溜溜的長髮,骨碌靈動的眼顯示出率真的個性,雖然硬裝狠樣,卻很難讓他有具體的威脅感,反而更想解除她的敵意。他溫言道:「我不是刻意要討好你,我媽媽和姊姊也像你一樣嬌小,看到你,讓我很有親切感。」
他的笑顏顯得無害,但刁念萸仍未放下戒心,眼眸微瞇,「她們當中有人是女使嗎?」
「我姊姊只是普通人,我媽……很希望成為女使,但十幾年前選女使時,她受了傷,失去候選資格,現在天天躺在床上。她因此一直很消沉,可惜我是男生,無法幫她完成心願。」
「就算你是女生,以你那點功夫也當不上女使。」她哼了聲,在花圃邊坐了下來。
「我想也是吧。」姬秀和已習慣她挖苦的語氣,與她隔了一段距離,也在花圃邊坐下。「你呢?有什麼心願嗎?」
「有啊,賺大錢。」那雙溫和的黑眸似乎想探詢什麼,刁念萸防備地盯著他。
「我也想耶。」他開心笑了,儼然遇上同好。「我想讓我媽動手術,但手術花費不小,我和姊姊一直在存錢,還是不夠。所以我也想當醫生,這樣就能幫她做手術了。」
「你這麼懂事,你媽一定很高興。」聽著他緩慢的語調,彷彿時間的流速也變慢了。
寒風襲來,她有些冷,拉緊身上的外套,他殘留的溫暖與氣息包圍住她,讓她微微恍惚。
「也不見得。」姬秀和眼神一黯,「我跟她提過這些想法,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我怎麼做,她都不會高興,也不在乎。」
他挫折的模樣,隱約牽動了她心底某處,幽邃雙眸添了幾許迷離,低聲道:「我以前身體不好,老是生病,我爸很忙,都是媽媽在照顧我,她原本很溫柔、脾氣很好的,可是自從爸爸入獄之後,一切都變了。媽媽再也不跟我說話,不管我怎麼安慰,她都不理我,總是關在房間裡哭……」
怪異的感覺又來了。心底彷彿有個巨大的漩渦,憤怒、恐慌、悲傷、痛苦,種種陰晦的情緒,混亂得讓她喘不過氣,而其中似乎缺了什麼非常重要的部分,想探究,卻引起她莫名的恐懼……
如果你希望我這樣做,我答應你。
誰在說話?她悚然一驚,往四周張望,卻只有他們兩人。
「我瞭解。」
刁念萸收回視線,瞪著他,「你瞭解什麼?」
「你很愛你父母,想盡力為他們做些什麼。」果然,她並不是一味想復仇,依然保有溫暖的感情,這或許能成為他們溝通的管道?
她哼了聲,避開他溫柔得引人陷溺的眼神。「以前我一直生病,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能做,現在我病好了,第一步就是對你們姬家人報復,再來是九玉公會!」施恩似的橫了他一眼,「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付你,我沒興趣對手下敗將窮追猛打。」
「那就謝謝你手下留情了。」
這人腦袋一定有問題,她說要對付他的族人,他怎麼還是那樣不慍不火地微笑?偏又笑得那麼真誠,沒有一絲敷衍或勉強,讓她想氣也氣不起來。
「除了報仇,你不想做別的事嗎?」
刁念萸一怔,「什麼別的事?」
「很多啊。」他試著將她的心思從復仇一事引開,「除了報仇和賺大錢,可以做的事還有很多,你沒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你想跟我談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大道理嗎?」仇恨扭曲了她秀美的容顏,尖銳質問:「你知道警察來我家抓人的情況嗎?你知道我媽晚上哭得多傷心嗎?自己的家人明明是無辜的,卻被人誣陷,死在監獄裡,這種心情你能懂嗎?!」
何必和他說這些?他不會懂的!
她抑住怒氣,煩躁道:「你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些,就少跟我唱高調!你再囉唆,我就連你和姬家女使一起殺了!」猛地站起,大步離去。
望著她身影消失在建築物間,他輕吁口氣。
那充滿強烈怨恨的眼神,令他擔憂。她相當執著於復仇,什麼也聽不進去,這樣下去對她很不好。
可是,他真的希望能幫助她。她雖是吼他、罵他,但眼底那些傷痛、絕望、惶惑的情緒,並沒有被怒火遮掩,反而因怒火熊熊,更顯出她的無助與迷惘。
她自己一定沒發現,她的眼神在說「請救救我」。
他想幫助她,但是,他有那份能力嗎?他連法術都不太會使用,甚至抵擋不住她的攻擊,還想幫她?
他憂慮地蹙眉,握緊拳頭,喃喃道:「我會努力的……」
第三章
下課後,姬秀和一如往常來到「澧松道」。
澧松道,外觀看來是一條經過規畫的美麗巷道,有住家、商店,地基卻埋藏大量貝烸礦石,加強了地脈的能量,構成一個適合非人類生物生活的獨特世界。
巷內居民有一大半是異族生物,他們早已適應人類世界,將人類舉止模仿得維妙維肖,除非是原本就對超自然事物有所感應的人,一般人即使與他們擦身而過,也不會察覺他們是徒具人形的非人類。
而整條巷道都屬於一個人所有——「茴香館」的老闆,南宮璟。
姬秀和推開「茴香館」大門,卻不見南宮璟,只有老師的好友佟星年在看店。「老師呢?」
佟星年指指以竹簾隔開的廚房,「有人帶了個盒子來,他正在處理。」所謂「處理」,也就是進行除靈、驅魔之意。
在普通人眼中,「茴香館」是個專賣天然植物、香氛製品的迷人小店,只有內行人知道,店老闆南宮璟是當今世上首屈一指的驅魔師,還常有人遠道自國外前來求助。南宮璟的師父是九玉公會的創始人之一,他卻在師父過世後立即退出公會,雙方因此處得不太愉快。